眾人來到湖邊一座長著一棵歪脖子松樹的院落前,余牙子的發妻章夫人坐在輪椅上迎候。我受寵若驚,忙跪地行禮,章夫人笑盈盈問道:“你就是老三和老四的女婿吧?嗯,是一個好少年。”我說道:“前輩誤會了,晚輩和白姑娘只是朋友。”章夫人道:“什么叫朋友?男女之間哪有真朋友?”我靦腆一笑道:“東方前輩只是命晚輩照料她,再說她也沒點頭呢?”章夫人笑道:“到了這就由不得她了,我做主了,等她病好了你們就成親。”
余卿卿小聲提醒道:“娘,三師叔才過世,怎好提婚配的事呢?”章夫人道:“那要怎樣?還要等上三年嗎?女兒家老得快,再過兩年,還能生幾個孩子?”
白飄飄賠笑說:“娘說的是,二姐姐真是糊涂了。”她這樣說卻不見得余卿卿有何不高興,想來兩個人這樣一唱一和哄老人已經習以為常了。
哄了一陣子,見章夫人氣消了,她又小心進言道:“只是無瑕妹妹可傷得不輕吶。又被介未休用錯了藥,只怕就是救過來,也是容顏盡毀。我看不如這樣:她傷若好的通徹,他們就成親,若是留下了殘疾,也不要耽誤了顧兄弟的好前程。”
這話是什么意思呢,在試探我嗎?果然是試探倒也罷了,否則,真是小看了我。我忙說姐姐關愛之心小弟心領了,不管無瑕的傷能否痊愈,是否毀了容貌,小弟都心甘情愿陪伴她一生一世。
白飄飄說:“你別誤會,我是為你著想,夫妻過日子不是一天兩天的,開始兩年或許還能忍受,但常年累月的,只怕你就忍不住了。”
我說:“我與她相識多年,雖幾多坎坷,到底心心相印,我今日說這話不是賭氣,一片誠心唯天可表。”章夫人看我說的慷慨,就瞪了眼白飄飄,說:“難得他能這樣想,你們做姐姐的就別多心了,好好想想怎么去撮合人家吧。”
白飄飄笑道:“有您老做主,那小妮子還能跑了不成?”
我洗漱完畢,余卿卿送來一套新衣服,我穿戴整齊出來,驚的余卿卿雙眼放光,笑道:“金童玉女真是一對絕配。”忙帶來見章夫人,惹得眾人一陣夸贊。當晚設宴,只是一些松子,蘑菇、干筍之類的山野小菜,做法也極其簡單,少油少鹽,多半是半生不熟。余牙子只用了一小盅米飯便離席而去。
眾人都起身相送,余牙子一言不發地去了。章夫人對我說:“別理他,人老了,耳背。”余卿卿問我:“這些東西小弟吃不慣吧。”不等我說話,一擺手,侍女們魚貫而出,端上來七八盤各式菜蔬,食材也是些松子,蘑菇、干筍,只是做法跟山下的一樣。
章夫人笑道:“孤隱峰的飯食一定不合你的胃口,所以就另外做了些合口的菜,剛才怕那個老鬼貪嘴,所以就藏了起來。”眾人都笑。
余瑜取出一瓶酒道:“老爺子滴酒不沾,我這瓶好酒藏了十幾年了,今天咱們哥倆一醉方休。”我只當必是好酒,誰知入口品過,才知酒味甚是一般,心中不免有些詫異。余瑜見我臉色怪異,便問道:“我這酒怎么樣?”我說酒味好清淡,正好和孤隱峰的清凈淡雅。白飄飄說你不必給他留什么面子。他那酒五文錢買一斤,能是什么好酒?
大家又是一陣哄笑。
余瑜紅著臉道:“千里送鵝毛,禮輕人意重。這酒雖是一般,卻是我珍藏了十幾年的,這份情誼如何計算?”章夫人道:“好啦,也不是什么好酒,就別為難你顧兄弟了。”用完晚飯。余瑜陪我來到了一處幽僻院落,略聊了會,余瑜道:“顧兄連日勞頓,先休息幾天。山上不怎么講究,顧兄不可多心。”我笑道:“清凈自然,這很好,余大哥不必掛心。”
送走余瑜我正要整理被褥,一個侍女快步走進來道:“這些粗活,婢子來做就是了。”我說:“不敢勞煩,這些小事我自己做的來。”侍女靦腆一笑道:“山下的公子就是不一樣。”她媚眼生俏,勾勾地看著我,看的我心中一陣慌亂。
我說:“天晚了,姑娘還是回去吧。”侍女笑道:“公子讓我回哪去?”我說:“自然是回你自己的屋子。”她咯咯笑道:“我的屋子?我的屋子可不就是這嗎?”
我心里咯噔一下,這才注意到屋里擺設竟都是女子的物品。
她猛然貼身摟住我的腰,柔聲說道:“孤隱峰沒有客房,遠來的客人都是在婢子們的閨房將就的。”她的手不老實地往我的**摸過來。
我氣咻咻地掰開她的手,喝道:“你這是什么意思?你當我是什么人了!”
她打了個哆嗦愣在那,眼睜睜地看著我出去了。
我出門的時候隱約瞥見兩條人影在園圃里伏著,心里陡然生出一絲厭惡:“她們竟用這種辦法來考驗我。”
無處可去,我便在湖邊樹下站了一夜。
二日早飯時,余瑜見我眼圈發黑,悄悄問道:“顧兄昨晚睡的不好?”我揉揉眼笑道:“山風太大了,所以沒睡好。”余卿卿道:“這就難辦了,山上沒有空房。要不然就搬到后山的小松竹院吧,那兒最清凈。”章夫人道:“那怎么行呢?那個地方離這也太遠了。”
白飄飄道:“您老年紀大了不思走動,顧兄弟精氣旺盛還怕這些嗎?”余瑜道:“你們兩個什么意思?讓顧兄住在那個地方是待客之道嗎?”我謊稱最近正在修煉一門內功心法,常常熬夜,住小松竹院再合適不過了。
章夫人看了看我,知道我言不由衷,卻還是點了點頭,她說:“那也由得你,修習內功有什么難處就和你哥哥姐姐們多商量。”
我自搬進小松竹院,一連幾天聽不到無瑕的消息,心里著急,這一日正在院外走動。一個漂亮的小男孩蹦蹦跳跳過來問我:“你是白姑姑的夫婿吧?”這小孩真是可愛的緊,我問他叫什么名字。
他道:“我叫余翔啊,你是在找白姑姑吧”我說:“是啊,好幾天沒見了,也不知道她現在怎么樣了。”余翔道:“我昨晚見到她了,可以下地走路了。”我說:“你帶我去好不好?”余翔說:“她的傷還沒有好呢。”我說:“我去看看也無妨啊。”余翔道:“我不瞞你,白姑姑她,她如今,只怕你見了都會害怕。”
我渾身一震:“她,變成什么樣子啦?”
余翔道:“她頭發掉光了,臉上坑坑洼洼的全都是疤,嘴唇豁了個口子,不知道有多嚇人。連祖母見了都直嘆氣。姑父,你還會要姑姑嗎?”
我心里真刀絞一般,撫摸著余翔的腦袋道:“當然了,再怎么樣,她也是我的妻子。”說著話眼圈濕了。
余翔道:“姑父還是后悔了。姑姑真可憐,再也沒人要了。”
我說:“傻孩子,姑父不是自己哭,姑父是為你姑姑哭,她要是看到自己的臉,該有多傷心啊。”
余翔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不錯,妹妹上次掉了顆牙,哭了好幾天呢。”
當晚,我去見余瑜,求見無瑕一面,余瑜先是推辭不肯,經不住我再三哀求,便說:“不是我攔著你,是她不愿意見你。”
余瑜不肯幫忙我就自己去,一連三天,我去了十幾次,一次也沒能見到,不是被白飄飄、余卿卿擋駕,就說正在密室里療傷。終于有一天,我忍不住要跟門房發火了。
這個時候余翔忽跳了出來,拽了拽我的衣角說:“姑父跟我來,我有辦法。”看到有小孩子在場,我強壓胸中怒氣,跟著他往后院走。
余翔拉著我來到院落后墻下,指著一顆大槐樹說:“你爬上這樹,就能看見姑姑了。”我將信將疑,飛身上了樹,果然看見無瑕頭戴紗帽立在后院花圃里看花。
她虛弱的怕人。
余翔在樹下壓著聲喊:“姑父,把那個鳥窩里的鳥蛋給我帶下來。”
我莞爾一笑,這小鬼倒是會疊排人。鳥窩在我頭頂上方,要拿到它并不是一件難事,我正準備動身,卻看見白飄飄、余卿卿進了院子。
我忙伏下身子,向余翔擺了擺手,這小鬼果然機靈,嗖地躲在樹后,一聲也不吭。
我和無瑕雖然相距二十多丈,但著意要聽清她們說什么也不是一件難事,我聽無瑕說:“他走了沒有?”余卿卿笑道:“沒呢,不過也快了。這里又沒人,戴它干嘛?”余卿卿是個嘴快手快的人,我渾然不覺間她就摘下了無瑕的面紗。
讓我哭笑不得的是無瑕秀發烏黑,皮膚光潔紅潤,比之先前更添了幾分嬌美。
白飄飄捏了把白無瑕的臉,咯咯笑道:“這么個美人兒,連我看了都動心。怪不得趕他他也不走。”余卿卿道:“我們這么騙他,若是將來讓他發現,真不知怎么向他交代呢。”
白飄飄道:“怕什么?只要白妹妹不松口,他還能搶了去?”余卿卿道:“就怕有人舊情難忘。”無瑕淺笑道:“你們不必激我。其實我跟他本無任何瓜葛,是他會錯了意,我接近他無非是為了利用他。君山是,黃山是,晉州也是。”
白飄飄嘆息了一聲說:“你現在嘴硬,將來只怕要后悔莫及。”
無瑕道:“自從母親過世,我的心就死了。世間的情愛,再與我無關。”
余卿卿道:“不跟他交往也好,他那個人……美人在懷也不知道憐惜,定也是個無情無趣的臭男人。”
無瑕咬了咬嘴唇,冷笑道:“你們不要安慰我了,我已經說過,世間的情愛與我再無半點關系。”白飄飄推了余卿卿一把,責備道:“好啦,好啦!人家早已四大皆空,要我們多什么嘴,走啦,走啦。”
余卿卿還有些不舍,叮囑道:“你先自己走走,我們還有事,先走了。”兩個人手拉著手急匆匆地出了院子。
我從槐樹上下來,把整個鳥窩都交給余翔,心里竟是異常的寧靜,余翔小心翼翼地捧著鳥窩,喜歡的話都說不出來。我撫摸著他的頭說:“謝謝你。”
余翔說:“是我該謝謝你才是啊。”我說:“她們交給你了,要善待她們。”我說完這些話,一陣錐心的痛,我回身四顧,不覺眼圈就濕了,我怕余翔看見,緊步往外走,剛邁開步,淚水就不爭氣地落了下來。
我走啊走,就走下了孤隱峰,浪蕩江湖去了。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