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吻盡 荷花葉 任我醉倒在池邊

等你 清楚看見我的美

月光 曬干眼淚

哪一個人 愛我

------五月天《擁抱》

月光再皎潔

又怎能曬干眼淚？

你懂得我的全部全部的美好和脆弱

又為何始終不肯賜予我一個擁抱？

或許

從來就沒有人，愛過我。

看《孽子》的那幾天

西安剛好進入夏天

卻偏又陰雨蒙蒙

久未放晴的天空低垂得有種快要窒息的感覺。

書里頭的小島，盛夏卻總是四十多度的高溫。

一切都是亂哄哄，吵雜雜，熱氣滾滾。

在大太陽的背后

從信義路到西門町

從西門町到淡水河

總是烏云重疊著烏云，黑暗吞噬著黑暗。

賭博。偷竊。私奔。男同性戀。殺人。

讓人嘔吐不止又毛骨悚然。

然而背景有時候又突然變得那么美好。

美得眩目，驚艷世人。

新公園里，蓮花池旁盛開著大朵大朵的紅睡蓮。

九十九朵，捧在手里就仿佛擁有了天長地久的愛情和幸福。

菁菁河岸邊，夕陽下，悠揚的口琴聲在一遍又一遍地吹奏著《踏雪尋梅》

環繞著一個失去媽媽的孩子天真的夢想。

還有在遙遠的日本街道上

櫻花雪紛紛揚揚地下著，男孩撅著嘴角期待著遇見父親的那一天。

黑暗與愈加黑暗期待著碰撞出光明的世界

腐爛和越發腐爛希望著孕育出美好到不可思議的未來。

白先勇就這樣殘酷地寫出了一群無所歸依的“青春鳥”的支離破碎的故事

讓人連絕望都覺得太過輕松。

在那個看不見光的卻是無比自由的王國里

沒有誰比誰的身世還要更慘，也沒有誰比誰還要更有未來。

主人公阿青遭母親厭棄，弟弟去世，被父親逐出家門。

龍子不惜背叛父親背叛家門與阿鳳相愛，愛到極度瘋癲親手將阿鳳殺死。

小魚忍辱負重伺候行行色色的干爹，只為有一天能在遙遠的日本街頭找到拋棄自己的父親。

不能跟心愛的人廝守而跳樓自殺的桃太郎

被心愛的人拋棄而精神失常的涂小福

帶著一世離奇來到這個世界，卻死在自己最愛的人手里的阿鳳

這里的人，一個一個都背負著深沉的罪孽。

他們是追逐著不被倫理接受的愛情

背叛自己的家門

出賣自己的肉體

有的是為了撫平因欲望焚練得痛不可擋的軀體

有的是為了擺脫童年的生活陰影

有的是為了安撫寂寞得發瘋發狂的心

他們也有過爬上深淵的機會

在安樂鄉里 他們就曾各得其所 各站所能

離開后的他們 本來也可以開始自己的新人生

卻偏又 一次次重新回到地下王國里

原因很簡單

就像開相館“青春色苑”的看門老頭郭公公對阿青說的一樣

你們這群在這個島上生長的野娃娃

你們的血里頭就帶著這股狠勁兒

就好像這個島上的臺風地震一般

你們是一群失去了窩巢的青春鳥

如同一群越洋過海的海燕

只有拼命往前飛

最后飛到哪里 你們自己也不知道

這才是讓人絕望到底的原因。

他們無處可去無所歸依。

那一群青春鳥是孽子，但他們也并不是罪無可恕。

他們善良，知恩圖報，向往自由，不管不顧追逐著自己想要的感情。

阿青一遍一遍悼念死去的弟弟。

一次次原諒偏愛弟弟的母親，在母親逝世后又將其骨灰偷偷運回老家中。

遭父親驅逐后，對父親的思念永遠都沒有停止過。

他不敢回家的原因，也只是因為不忍正視父親那張痛苦不堪灰白蒼老的面容

龍子在傅老爺子墓前的那一聲聲撼天震地的悲嘯

以及夕輝的血浪里受過恩惠的阿青小玉等六人整整齊齊跪拜下去的身影

都讓人瞬間迸發出不可收拾的淚水

這些鳥兒，不是沒有感情。

他們渴望得到父母的諒解，渴望得到人的尊重，渴望得到世間一個理解的擁抱。

然而總是，一沾上同性戀，似乎瞬間就變成了惡魔。

人們似乎不知道《紅樓夢》里寶玉和蔣玉菡就曾有過一段惺惺相惜刻骨銘心的戀情。

寶玉為黛玉承受精神性靈上最大的痛苦，卻為了蔣玉菡擔負了俗身肉體上最大的創傷

也忘了希臘神話中Narcissus因為太迷戀自己水中的倒影所以一頭扎進水里成了一朵水仙花

只不過是為了從一個個體身上尋找一個自己

總之

人們就是不肯承認

同性戀和異性戀以及自戀一樣

都只不過是想要在對方的眼中看到最美好的自己

既然光天化日之下沒有他們的棲身之處

他們就只能日復一日地廝混在聲色繁盛寂寞冷清的地下世界里

至少在那里

他們都是同類

擁有了互相理解互相包容互相攙扶的權利

我不知道最后老鼠在感化院里的結局如何

小玉有沒有找到害他一生一世受苦受難的父親

吳敏最后有沒有被他的吳先生和賭鬼父親拖垮

阿青最后有沒有得到父親的原諒

一切的一切都沒有答案

在白先勇先生的文字中

我們只需要一顆寬容的心

PS:

白先勇是吳老師最推崇的臺灣作家之一。《寂寞的十七歲》《臺北人》一樣看得人心里憋屈。純屬巧合，去看《孽子》的書評才知道阿信原來是看了《孽子》之后才寫的《擁抱》。只有看過聽過之后的人才會懂得，原來令人動容的文字，真的也可以另音樂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