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臘站在一旁,心亂如麻,先是樓牌被拆,接著老父親被氣得身亡,現(xiàn)在大慈山也被燒了。這一切來得太快,讓人防不勝防。這兩年,花石綱已經(jīng)將方家莊折騰得沸沸揚揚的,已經(jīng)夠慘了。綱頭們敲詐勒索,狐假虎威,鞭笞棍打,無惡不作。這些繁重的賦役已經(jīng)壓得他透不過氣來。他與父親靠著大慈山,才經(jīng)營了一個漆園,雖然公差無情盤剝,但是尚且可以維持。可是,自從朱勔在這里設了應奉局,就又多了一個土霸,他們如狼似虎,無惡不作。他早就已經(jīng)心懷不滿了,存在反意。私下里,他已經(jīng)在各地秘密地組織鄉(xiāng)親,群眾,開始了傳教組會。這一刻,更是忍無可忍,久積的怒氣頃刻就要爆發(fā)出來。
人群之中,自歡被人推推搡搡,可是,她盯著方臘,一刻也沒有放松過。這個情況,她已經(jīng)知道一切都不可挽回了。心中突然有一絲疼痛,讓她不可抑制地叫了一聲:“方哥。”她叫得極其小聲。可是方臘耳尖,竟然聽到了。尋聲望了過來,在人群之中發(fā)現(xiàn)了她。“是你,你來干什么?”方臘的語氣不善,帶著一股子的冷意。
自歡聽了,心中打了一個激靈,抬起頭來看他。“我知道方哥想要干什么,但是此事絕不可以。后果,你想過嗎?這大清溪縣,不是方哥一個人的!”她幾乎吼了出來。眾人的目光聚集了過來,凝在她的身上,不解與憤怒交織著。幾乎要將自歡淹沒。四周喧鬧起來,怒號聲不斷,“哪里來的小娃娃?不想死的,滾到一邊去!”
“他一定是混到我們當中的探子,主公,將他抓起來,扔到狼窩里去!”
……叫囂的聲音不斷。自歡覺得自己的耳根子都要被震碎了,一雙手被憤怒的鄉(xiāng)親抓得血肉模糊。小孩子更是擠上前來,將她推倒在地。無數(shù)的腳掌,就要往她的身上踩過去。她掙扎著,想要起來,可是人流一波又一波,哪里起得來。
隔了好久,人群突然散開了。自歡隱隱約約地,只剩了一絲的意思。方臘走了下來,敦厚的一張臉出現(xiàn)在了她的面前,臉上帶著一絲譏笑:“怕了嗎?還要不要跟我說后果?”他狠狠地說,“你看看大慈山,還有沒有一絲的生氣?跟我說后果,這就是后果!我們忍了,讓了。可是結果呢?”他眉頭緊皺著,眼中流過的盡是冷光,“這些都是上了百年的木材,狗官們都騎到我們的頭上去了。我們大伙怎么還可以等著,讓他們過來將我們活活的剮了?我當初就是太顧忌,才有了今天的惡果。這是絕望!絕望!你懂嗎!就算前面是懸崖峭壁,注定粉骨碎身,我們也得跳下去!”他的聲音漸漸地強大起來,自歡覺得自己就要被吞沒了。
“拼了!拼了!”
“打到皇帝!打到狗官!”
……
眾人呼聲高漲起來,怒吼聲還在繼續(xù)。自歡咬著牙,只是冷笑了一聲。方臘見她這般笑,心中有幾分的涼意,素來知道她是一個不簡單的人,卻從來都看不透。“笑什么?小景,不準備支持哥哥嗎?”
“我從來只支持我認為值得支持的人!若是方哥執(zhí)意如此,小弟就是一頭撞死在這里也不會出半分的力氣!”自歡聽方臘的口氣,想起關于他的剛愎自用,悶聲道,“忘了提醒方哥一句,人人平等,大家共產(chǎn),別說是現(xiàn)在行不通,就是千年以后也行不通!小弟知道你是不怕死,不怕敗的,可是,整個清溪,怎么辦?”
方臘聞言,看向她,“這里只需要盟友,不需要說客。你現(xiàn)在讓大伙放棄,就是無稽之談,我清溪百姓,雖敗猶榮,好過豬狗不如的過日子!”他話鋒突然一轉,一股子的冷氣襲向自歡,“你如何知道我的口號了?當你在清溪的時候,我待你如何?我當初是如此地相信你,器重你……不想,你卻是……”他瞇起了眼睛,自歡心酸,他大概已經(jīng)認定了她不壞好意,因為她知道的太多了,連他還沒有發(fā)出去的口號她都知道,對于她,他當然不得不防備。她有種預感,今天她是走不出這里了。
四周靜默了一會兒,自歡的頭腦發(fā)暈,忽而,不知是誰丟了一個小石子過來,砸在了她的腦袋上,有些微的疼痛,她沒有想明白是怎么回事,身邊突然就黑了下來,方臘早已經(jīng)沒有了影子,只有圍上來的憤怒的人群。
幾個大漢擠了到前面,撥開人群。“小子長得倒是俊。我們怎么辦?”一人問。
“還能怎么辦,拖下去,先關起來,方哥交代的。”另一人答道。那幾個人說著,其中的一個人拎了自歡便下去了。自歡被憤怒的人群砸了幾下,沒幾會子就暈了過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來的時候,自歡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件封閉的屋子里面。這里是黑壓壓的一片,連一絲的光線也透不進來。沒有床板,連茅草也沒有,自歡身上全是傷口,火辣辣地痛。她咬了咬嘴唇,苦澀地一笑,這是一個好的待遇,連豬圈都不如呢。
十月初三,北峰塔頂連起了兩桿杏黃緞旗,上書黑字:是法平等,無有高下。塔下是用圓木搭起的三丈三的點將臺。方臘身著鎧甲,頭束黃巾,收執(zhí)銀槍,正站在講臺上講話,如同威武的將軍。臺下的曠野上,聚集了四五千人,大家都頭束著紅巾,有的手執(zhí)利刀,有的拿著棍棒,斗志昂揚。
方臘升入洪鐘,義憤填膺。“鄉(xiāng)親們,現(xiàn)今賦役繁重,官吏敲詐勒索,咱們靠著農桑是活不下去的。前幾天,我們賴以生存的漆櫧竹木,又全部都被官府燒毀,分毫不留。自古官吏本是養(yǎng)民的,他們卻如此暴虐,我們怎能忍氣吞聲!朝廷在聲色、犬馬、土木、禱祠、甲兵、花石等靡費的花銷,還有每年給西北二虜上百萬的銀兩絹匹,這些不都是我江南百姓的血汗嗎?可是,遼、夏二虜?shù)玫搅算y錢,卻更加地輕視我們,侵擾不已,朝廷還以為這是維持邊疆和平的妙策呢!我們百姓終年艱苦,到頭來,妻兒老小卻挨凍受餓,連一頓飽飯都吃不上。大家說,怎么辦?”
眾人本來就是怒不可遏,現(xiàn)在,更是憤慨,都說:“聽你的!”
“三十年來,元老舊臣貶死殆盡 ,在位的都是一些齷齪邪惡的人,只知道以聲色土木迷惑皇上,正事一概沒有人管,地方官也都貪污成風,朝廷如此腐敗,江南的老百姓被剝奪得苦了。近年來,花石綱的收刮,就更是變本加厲了。”
“反了,反了吧!”
“咱們窮人是沒有活路了!”
方臘銀槍一揮,“對,我們就以誅朱勔為名,聯(lián)絡四方,揭竿造反!”
呼聲震耳欲聾。自歡在小石屋里居然也能夠聽得清清楚楚的。她本來就睡不著,聽在耳朵里,更是焦慮了。本來是真心將方臘當成親人,想過來勸說他放棄什么,現(xiàn)在看來,根本就沒有一點兒用,非但沒有用,反而成了這個問題的催化劑了。真是可笑。
“景哥哥,景哥哥!”黑暗中,一個細如蚊鳴的聲音響起,“是我啊,我是小小。”
“小小?小小。”自歡慌忙地坐起,盯著四周,可是什么也看不到,她想了一下,隱隱約約有些擔憂,“你怎么來了,這兒不是你能來的。”
方小小的聲音從一個黑暗的角落里傳來,他明顯有些憤慨,“爺叔為什么要抓你啊!我去問他的時候,他還生氣地甩了我兩個耳光。他說你不是什么好人。我才不相信!”
“他沒有錯,我的確不是什么好人。你還是快走,不要再來了,對于你沒有什么好處。”自歡低低地說。都說古時的孩子早熟,可是她從來就沒有將方小小當成大人過,他只是一個小地方長大的孩子,沒有見過什么世面,不像那些宮廷貴族那么,已然懂得勾心斗角,他是那么的單純。而現(xiàn)在,他就要染上血腥,她想著,心里就是一陣抖。
“我不要打仗,我還要和你一塊兒玩。我們一起去捉魚,去打鳥兒。”方小小扭起來了,“可是,他們欺人太甚!”他的聲音壓抑著一種氣憤,微微的,可是自歡聽得很清楚。
“梆!梆!梆!”鼓聲響起了,是集合的信號。
寂靜了一會兒,方小小說:“我要去打仗了,仗一打完,我就回來就景哥哥。”在黑暗之中,他的聲音暖暖的。自歡什么也沒有說,他的腳步聲有些細微,斷斷續(xù)續(xù)的,似乎是在走走停停了一會兒,又快步地離去了。自歡的臉頓時一陣冰冷,有什么東西滑進了嘴中,咸咸的,是苦澀的味道。她想起來,正是今年,公元一一二零年,近冬天,方臘率眾起義。胸中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樣,連喘一口氣,都是那么的困難。
最近都沒有人留言,好傷心。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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