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送走了自己的學生，我的生活里似乎又缺少了些什么，新學期因為地震和校區原因，開學時間比往年要遲很多。為了打發時間，我試著玩游戲，可怎么也沒有了曾經那份激情，就和家里通通電話，網上在QQ群里和我的學生們聊聊天。

　　以前畢業的學生已經很少主動與我聯系，倒是這屆學生不間斷地問我的生活，為我淡然無味的生活解乏，可能是特別的遭遇讓他們更懂得珍惜與自己患難過的摯友，或者是時間隔得不太久遠，尚存一份有限期的師生情誼。

　　與我聊得最多的還是那幾位班干部，白盈盈說她在學校表現得很好，已經當了學生會主席，離她的夢想更近了一步，她告訴我，她戀愛了，與一個體育系的帥哥。我沒有給她特別的建議，不過保留了自己的看法，告訴她要學會保護自己，每個人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權利，沒有人可以霸道地決定他人的人生選擇。后來她又說失戀了，并發誓在大學再也不會戀愛了，我沒有再發表意見，就那樣吧。秦曙光每次都鼓動讓我盡快提高自己的身價，畢業后他給我當貼身保鏢，他說他學的不是教育專業，與實戰更為接近，說下回回來給我秀秀他現在的肌肉，我無奈地笑笑，勸他不要一天到晚想些不切實際的東西。而申雨香時刻準備著考研究生，相比聊的自然少了些。

　　玉馨給我“規定”，晚上八點必須準時上線，讓她知道她親愛的情人還尚在人間。

　　我似乎很“聽話”，晚上八點必定準時上線，讓她知道她親愛的情人還尚在人間！

　　我知道，她害怕，失去過方知存在的珍貴。

　　有時候和同事去新修的校區值班，之后在外喝點小酒回來晚點，她會從八點以后每隔一分鐘發一條短信，我不敢不回，要不，電話會一個接一個地撥來。

　　同事笑我，但我沒讓他們知道是自己曾經的學生。

　　校區的新建日夜兼程，終于在九月底完成一期工程——抗八級地震框架式能容納6000學生的教學樓、可供3000學生住宿的學生宿舍。其余的工程仍在繼續，十月一日這天，全國放假，而濱江高中正式開學。

　　開學典禮上，陸青華發表了沉痛又激情飛揚的演講，意思是我們不能忘記過去的沉痛，但又不能一直沉浸在過去的傷痛中無法自拔，還引用了一些名言警句，譬如“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之類的。聽著的學生們一個個都熱血沸騰，誓死報效祖國，為母校爭光。

　　學校安排我上高三三個班的政治課，加高三（19）班的班主任。

　　陸校長說：“學校現在師資缺乏，而上一屆你所帶學生的優異成績受到教育局領導的高度肯定，讓你繼續擔任高三的教育教學工作，一定不能辜負領導們對你的期望哦！”

　　聽到這些，我突然心生愧疚，想起了王瑩，沉默著待在原地沒出聲。

　　他有點著急，催促我說話。

　　我定了定神，平靜地說：“任務是很重，但領導能如此器重我這樣一個小人物，自然不能辜負，只是，等班級上了正軌，我希望你能準我一個星期的假期，我想回家看看了。”

　　他如釋重負般說沒問題。

　　我倒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自己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得如此重要？不再是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的尷尬境地，話說我與曾經的我到底有何不同我實在想不出來，我一直就這樣，從未改變！

　　那是什么改變了？

　　侯天卓的話又在耳邊響起——你試圖改變些什么，但卻發現自己什么也改變不了。

　　侯老先生，看來你真的老了！

　　開學的工作還是那么復雜繁瑣，我用自己特有的方式理順各種線條，好讓所有的工作盡快步入正軌，好踏上回鄉的路。

　　我開學的第一句話：同學們，要做我的學生，你們要始終記著兩個字——真誠，否則，我們就是永遠的陌生人！

　　我知道，他們中肯定有人只想和我做陌生人，有一個男同學當時就站起來說：“老師，我們以前的老師都是說要與我們做永遠的好朋友，你怎么一開口就要和我們做陌生人？”

　　始料不及的提問，但他似乎沒搞清楚狀況。

　　我不卑不亢，解釋道：“第一，你犯了一個偷換概念的錯誤，我說的是與不真誠的人將會是永遠的陌生人；第二，你還是犯了個偷換概念的錯誤，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都是真誠的好學生，不喜歡謊話連篇，不喜歡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所以，‘你們’基本不存在，在咱班，只有‘我們’；第三，每個人都不能只活在過去，我們需要不斷讓自己進步，現在的事實是，我是你們的班主任！請問，xxx同學，我的回答，你滿意嗎？”

　　班上同學當我說到第二點的時候，哄堂大笑，不過等我說完，整個空間鴉雀無聲。

　　那位準備讓我難堪的學生聽我說出了他的名字后驚訝了半天，之后低下腦袋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引導需要恰到好處的方式。

　　下課后，那位學生跑來給我道歉。

　　我微笑著望著他，說了句：你就當我們班的班長。

　　后來我才知道這個叫陸漢文的學生，據說是陸青華的親侄子，只不過我沒有心思去考證，不管是誰的親戚，在我眼里，他們只是我的學生。

　　……

　　我的工作很忙，很多時候要忙到晚上10點才能返回宿舍，為此，玉馨顯得過分大方，她知道，那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生活！

　　每晚寒暄到很晚，她會聊到睡著，我再繼續我的寫作，到深夜。

　　為了學生，我將一開始陸青華答應給我的假期一拖再拖，轉眼間即將放寒假。

　　那天我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內容如下：

　　“李老師，打擾了，我是張蕓妍的母親，我知道這樣找你很突兀，但作為母親我實在沒有了辦法，在女兒的日記里我知道了她和你的故事，現在，現在蕓妍病得很重，夢中經常聽她喊你的名字，所以，我們希望你能來開導開導她，我們可就只有這樣一個女兒，求你了！”

　　這才想起，已經很久沒有接到蕓妍的電話了。

　　我非無情之人，但為什么總是有種感覺讓自己無法釋懷？

　　無論如何，我們曾經患難過，畢竟，她與夢中的她如此的相像。

　　難道是我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