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7日，天如往年一樣，下起了小雨。

　　我將準考證一一發到我的學生手上，今年的考生臉上沒有緊張，沒有喜悅，如士兵接受檢閱，多了一份莊嚴。

　　拿到準考證的學生鞠一躬轉身走向考場的方向，倒是秦曙光如俠客般雙手抱握，然后瀟灑地大步離去，逗得旁邊的玉馨笑出聲來。

　　我把最后一張準考證交到玉馨手里，她調皮地擠了擠一只眼睛，轉身瀟灑離開。

　　今天，玉馨把頭發扎成馬尾，穿著粉紅色的短袖襯衫，衣襟束進牛仔短褲，一雙運動鞋恰到好處，輕盈干練。

　　我望著她離去的背影，癡癡地站在原地，心里就如倒了五味瓶，各種滋味無法言語，玉馨就像一個迷，她沒有如夢中之人凝霜和冰兒，讓我痛徹心扉，亦沒有如張蕓妍般對我充滿誘惑，更不像已經死去的王瑩，讓我想起便心如刀割，在玉馨身上，有一種我所無法割舍的情感，復雜而不知所以。

　　一直以來，我渴望有一段洞徹心靈至美無暇的愛情，所以，始終在做著這樣一個夢，夢的結局總是不可理喻地讓自己痛苦萬分，自己到底承載著什么樣的使命，難道正如玉馨的爺爺所說的那樣，我試圖改變著什么，卻什么也改變不了？

　　不，不是這樣的，事實一定不是這樣的。

　　我搖了搖腦袋，走進帳篷，打開在離家時來不及攜帶、父親從老家郵寄過來的但一直被遺忘在角落的電腦（不是愿意遺忘，只是震區的電力太珍貴），開始敲打文字。

　　這諸多傳奇故事，離奇得讓人難以相信，我決定將小說繼續寫下去，取名《遺魂曲》，此為后話。

　　記得2001年的7月7日，我參加高考，天出奇的熱，考前我恰到好處重感冒，就在6號晚上，我跑到診所要求醫生給我來一針，這支針的效用我始終覺得神奇，在考試那三天我的感冒沒好，等9號口語考完，人徹底放松，感冒也隨之而去，好似命運總喜歡與我開玩笑，結果是考試成績下來后我考得比之前哪次都好……

　　那年九月，當我在蘭州車站踏上南下的火車，透過車窗望著車外的父親時，他正對著火車，可眼睛一會兒向左邊望望，一會兒又向右邊望望，就是不愿再多看我一眼。我知道，他不忍心看，怕自己忍不住離別的悲傷而傷了作為一個家主的尊嚴，淚流滿面。

　　每一次的分離，如經歷一場生離死別，痛得無法呼吸，血液流淌，人情濃濃……

　　侯玉馨考上了她一直向往的蘭州大學旅游管理專業，秦曙光、申雨香、白盈盈分別被中央警官教育學院、陜西師范大學、中國青年政治學院錄取，他們讓我驕傲得熱淚盈眶，在他們離去的那一刻，我如當年父親一般，不敢看他們離去的背影，只望著火車的兩頭。

　　不知何時，玉馨從火車上跑下來沖到我面前緊緊地抱住我……

　　窒息的感覺。

　　她在我的耳邊輕輕說：要等我，我要和你在一起，不是干女兒，是情人！這是我給你的答案。

　　我不知道如何回應她，四周的景象模糊不堪，雙手無力地耷拉在身體的兩側，鼻尖酸酸的又貪婪地吸吮著她的體香，世俗的道德觀念無情地拍打著我昏沉的大腦，這一切如童話般，被現實打得支離破碎，無可奈何。

　　等我回過神，眼前的火車已經不見了蹤影，帶走了玉馨，也帶了我心愛的學生。

　　回到辦公室，寂寞的空氣相互碰撞，濺出陣陣火花將空間烘得炎熱，炙烤著我的肉體。

　　實在悶熱，我來到陸青華的辦公室。

　　這是一間鐵皮板房，里面安裝了低功率空調，學校已經放假，想來他不再那么忙碌，就來蹭蹭涼氣！

　　敲門進入，他正趴在辦公桌上午睡，被我推門的聲音驚醒。

　　他一臉的倦意，雙手胡亂地在臉上抹了兩把，抓起一邊的眼鏡戴上，一臉堆笑，問：又來交辭職書了？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只說天氣太熱，來涼快涼快。

　　他躺在椅子上，我坐在他的前面，彼此平視著。

　　他問：“你還在想她？”

　　我沉默了片刻，決定給他吐吐內心的積郁，因為他不會無聊到到處去搬弄是非。

　　“不想，是假的，但不是你了解的那種想。即使她活著，我們也只是彼此的知己，其實她也知道，一旦跨越那道障礙，感覺會慢慢改變，直到平淡如水。”我說，“老大，其實在內心深處我一直是感激你的，是你給了機會讓我能在如此優秀的學校工作，也是你，在我最為落魄的時候也沒有想著放棄，我發自內心的感激你！”

　　他笑笑，深沉而感嘆。

　　我繼續說：“我出身農村，未經歷諸多花花世界的千奇百怪和爾虞我詐，所以曾失敗得一塌糊涂，只是這一切對我來說都是財富，我會好好珍藏，直到自己真正出人頭地。”

　　“你指什么”他扶了扶鏡框問。

　　我心想：你心里難道不清楚？盡管你身居高位，但我想沒有什么事能躲開你的法眼，你將眼睛安插在學校的各個角落，有些不屬于你的眼睛也爭相給你當眼睛，可用則用，這是你的法則吧，當然，我知道，你也有難以言表的苦衷。

　　我回答：“有些事還是不要挑明了好。”

　　又是一陣沉默，只剩下空調與熱空氣戰斗的聲音。

　　我起身準備離去，最后多說了句：老大，空調不要吹多了，什么都是過猶不及。

　　陸青華望著李貴云離去的方向，嘆一口氣，心想：可惜了如此聰慧之人卻是棱角太明顯，不能上位只有平凡，或許你的對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