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蕓妍靜靜地坐在電腦前面,點擊著那一張又一張新聞圖片,突然,她睜大了那雙美麗的眼睛,盯著一張圖片,久久沒有移動……等她緩過神來,拿起手機撥通了李貴云的電話,機械的回答讓她有種虛脫的感覺。
雖然只見過兩次面,但是,他憂郁的氣質已經深深地刻印在她的心靈,在心靈深處有個聲音始終在撥動著她敏感而熱烈的情弦,在自己所愛的大學老師去世的時候都不曾有過的。她知道,對老師,自己僅僅是一種崇拜和喜歡,就如很多少女心中都有一個明星王子,可以為他瘋狂為他激動但絕不會為他不顧一切,青春年華,多多少少需要些點綴。
她看到了新聞圖片中躺在擔架上的他,心如刀割。
生命如同終結,時間就此停止,世界不再運轉,一切沉寂于冥冥乾坤。
沒有過山盟海誓,卻是前世今生的緣,你若不測,我何以茍活?
悲劇時時發生,世界并不公平,古人求桃園,我又何欲?
張蕓妍緊緊閉上眼睛,落下兩行清淚,人間無數悲歡離合,就舍我不下?
“貴云,你不會有事,記得上回你給我講三世情緣的故事,我當時就幻想你所說的就是我們的故事,貴云,我會等著你回來!”
她累了,起身躺在床上。
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中的自己是一位公主……
侯玉馨雙手抱膝坐在臨時帳篷里,李老師就在她的身旁,藥液滴答滴答,外面依然細雨綿綿。
她望著他俊秀的面龐和堅毅的神情,想起了課堂上的他,生活中的他,怒的他,喜的他,沉思的他,嘆息的他……
“同學們,這個世界被金錢的味道充斥著,精神的領域被慢慢地侵蝕,作為你們的思想政治老師,我有責任盡我所能引導大家步入正確的人生價值軌道,莫在花花的世界里腸子都變花了,那樣,自己最終收獲的將是空洞而無聊甚至丑陋的一生。”
當他說出這一番話的時候,她感覺到這個老師的正能量在教室里回蕩,就連平時嬉皮笑臉的班主任特別頭疼的學生當時也低頭沉思。
“可是親愛的老師,你知道嗎?當人們回歸現實,物質的世界會將精神徹底吞噬,剩下赤裸裸的物質崇拜,您的力量不足以挽救,甚至可能會將自己也搭進去,值嗎?”她流著淚,望著眼前這個為了救自己奔波數千里被倒塌的墻壁砸傷的老師,她心痛,自己卻不知如何去面對這突然發生的一切。
“我不會怪任何人,包括上天,你說過,一個人不能只活在抱怨的世界里,心可包天,這是你的夢想——耶穌的信徒們傳播著寬恕和愛,這些是用苦難和鮮血換來的,所以我們伴隨著各種不如意又算什么呢?老師,你快醒醒啊,王老師她已經離我們而去了,我們不能再失去你!”侯玉馨已經哭出聲來,那一幕或許會成為她一生的夢魘,無法擺脫——
王瑩正在給他們上語文課,突然間空間不斷發出悶響,接著地動房搖……大家的第一反應就是地震了,她嘶聲力竭地讓學生快速鉆到桌子下面,她站在講臺上,瘦弱的身軀沒有人注意此刻是如此的偉岸……先是燈管、碎屑,接著是講臺一大塊水泥板……班上60多位同學,死傷過半……侯玉馨痛苦地閉上紅腫的眼睛,心想:王老師,活著的人念著痛著,感激您的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只能懷念終生!那么,您肯定不知道如何去面對隨您而去的同學,他們信了您,可是——可是,活著?
活著的傷了的同學最終被救了出來,幾塊石板將侯玉馨封在中間,她明顯地感覺得到四周有空氣在流動,她知道,自己會活著,那種預感是如此的強烈。
她始終沒有再看到和她一樣愛著貴云的王瑩,當見到陽光的那一霎,她覺得自己長大了,自己不再單屬于自己,也屬于將活的機會讓給自己的人,盡管這一切沒有直接的聯系。
在昏沉的記憶里,有一段恩怨,與自己有關,身體里流淌的血液承載著愛與仇恨,那是關于愛情、追殺和逃亡的故事,自己是故事里必不可少的一份子,自己必須承擔起冥冥之中被賦予使命。
看著眼前這個會讓自己心疼的男人,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是一種什么樣的情愫,她可以為他心疼也會為他心跳,可以為他活著也會為他而死去,她知道,這種情感存在于親人之間。
慢慢地,她看他的眼神在慢慢發生變化,她輕輕地撫摸著他的面龐。
人常說,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那么今生的情人會不會就是你前世的女兒?
想到“情人”這個詞,玉馨又想起了他在課堂上的妙語連珠——
“同學們,中華傳統文化博大精深,源遠流長,承載的是華夏上下5000年或許更久的文明,她需要被繼承,她也需要被理解!可是,今天我們是怎么對待的?就拿‘情人’一詞打個比方,古代人談情人是一種高雅和浪漫,而如今情人形容的是什么就不用我說了吧?”
在同學們的笑聲中他面不改色,繼續著自己的論述——
“網上有一種論調:崖山之后無中國,明亡之后無華夏,再經歷文字獄、列強侵略、文化大革命、市場經濟的大發展,我們真正的傳統的珍貴的文化財富還剩下多少?”他義憤填膺,神態凜然。
教室里暫時性地充斥著正氣。
他相信,只要堅持,終會有成效。
她相信,只要堅持,為他,生命才有存在的感覺!
黑暗中,我感覺到一雙溫暖的手在撫摸著我的臉,突然很想流淚。
爺爺說:淚自古是女兒家的資本。
爺爺很少說話,微閉的眼睛解說著智慧的真意。
那天,爺爺在廢墟間微微向我點頭,我讀懂了,所以,我無淚可流。
睜開眼的那一刻,玉馨就在我的眼前,我望著她腫脹的眼睛和一臉的倦意,突然有種心痛和愧疚,這種感覺讓自己呼吸不暢,難受之極卻無淚可流。
我抓住玉馨的手,感覺到她身體的顫抖,發現自己過于激動而驚嚇了她。
我急忙放開,然后用干裂的嘴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玉馨,我怎么躺著,這是哪兒?”
不明白,為什么在我的記憶里,自己似乎總是在醒悟與沉睡間穿梭,忙碌得不可開交,也糊涂得不可收拾。
玉馨微紅著臉說:“老師,這兒是臨時帳篷,當時你為了救我受了傷。”
“玉馨,告訴我是怎么回事?”我已不記得當時究竟發生了些什么,只想得起爺爺的微笑。
“你受傷之后,有一位大叔把我從廢墟中救了出來,那位大叔告訴我,是一位老師救的我,只是,老師受傷已經被抬到臨時帳篷了,我就知道一定是你……”玉馨說話的語氣里帶著淡淡的憂傷,這也是她刻意掩飾著,控制著自己的眼淚和絞痛的心。
“那,王老師呢?”除了玉馨,這里我最關心的人就是王瑩。
我從玉馨的眼睛里讀出了一股悲涼,心里開始害怕,瑟瑟發抖。
“王老師,她,她已經離我們去了……”
我愣在那,時間凝滯,空間扭曲,整個世界似乎變了形。
恰在此時,陸清華咳嗽了兩聲彎腰踏進帳篷。
他一身的泥巴,頭發亂蓬蓬的,少了平日的光鮮和威嚴,反而多了幾份親近。
“陸校長好!”我想坐起來,發現全身痛得厲害,就躺著向他問好。
“李老師,你感覺怎么樣了?”他的目光很復雜,我卻不想去品讀。
“我沒事。”
我的腦袋里全是王瑩的身影,心生悲戚,始終無法接受玉馨說的事實。
“我知道,你們都不歡迎我,我也知道我做錯了很多事……”他沉默了一會,見我沒反應,繼續說道:“在你走后,王瑩老師來找過我,讓我不要批準你的辭職報告,她說,她替你請假。”
“王瑩?”我疑惑地看著他。
“是的,我知道你們倆是最好的朋友,暗中老師給我說你們在談戀愛,所以,我真的很愧疚,沒有保護好自己同事的朋友和幸福,對不起!”他低下頭,似乎在等待著審判。
“王瑩她怎么了?”我睜大眼睛問他,我寧可相信玉馨說的是謊話,也不愿面對王瑩離去的事實。
陸青華扶了扶眼鏡框,但依然能看見被淚浸濕的眼眶,他望著我,低聲說王瑩死了。
“不——”我突然吼了一聲,驚嚇了兩個正在沉寂的人,也驚動了黑夜的惡魔,那帶離鮮活的生命離去的惡魔,是無盡的怨念和私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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