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遇困秦嶺中，人性百態(tài)現(xiàn)

　　第二天，我簡單收拾了行李，拖著一個箱子踏上了北上老家的火車。

　　老家地處甘肅一個貧窮的城市——定西市，出市區(qū)沿312國道向東行25公里左右便是我家，那里盡管貧瘠，但裝滿了童年的歡笑和淳樸的民風(fēng)，始終被一個空靈所記掛。

　　半夜，火車翻越秦嶺，我豎起耳朵聽著外邊的動靜，也試圖透過窗戶查看或許能激起自己興奮點的東西，但除了一片漆黑和火車的聲音，我什么都沒有聽到，夜寂靜得可怕，我預(yù)想著可能即將發(fā)生的一切——

　　火車因為大雪紛飛路面凍結(jié)，在一個陰暗的隧道里被迫停下。車廂里的乘客大多熟睡，有些夜貓子正把玩著手機，列車的暫停并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繼續(xù)著旅程中枯燥的自我娛樂。列車車廂里的喇叭突然響起：“尊敬的旅客們，很抱歉，現(xiàn)因為道路被封，列車被迫停車，請廣大旅客稍安勿躁，我們及時與相關(guān)部門取得聯(lián)系，爭取早日清除積雪凍冰，祝大家旅途愉快!”

　　話音一落，方才寂靜的車廂馬上沸騰起來，大家可能都知道，在這樣的地方列車被困，就如輪船在浩瀚的大海深處擱淺一樣，毫無生機可言，除非上天眷顧，遇到過往的商船或者某國的軍艦，當(dāng)然也有可能成為海盜的盤中餐……但在這甚至還沒有他們般運氣，照廣播所說，不會有什么其他列車通過了，哪怕是海盜式的!

　　車廂里氣氛遽然緊張起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不再休止。

　　“現(xiàn)在我們該怎么辦？媽拉個把子的！真TMD倒霉！”

　　“他們必須得給我們一個說法！”

　　“政府現(xiàn)在應(yīng)該正在想辦法吧！”

　　“相信政府，鬼就會推磨了！”

　　“你們吵什么吵，老子在睡覺！”

　　“莫不是世界末日真要來了？”

　　“……”

　　這一切其實非我所預(yù)想，此刻正真實地發(fā)生著。我心中難免焦慮，生活的種種磨難接踵而來，一個接著一個的打擊使呼吸不暢，終將是一個悲劇的開始，卻不得不踏著劇情緩緩走下去，加上貌似死神的追逐，我越走越遠(yuǎn)。

　　索性拿出手機，插上耳機開啟音樂打開圖庫慢慢翻看——一張老照片，有我和媽媽，嚴(yán)肅的父親，長髯垂胸的爺爺……爺爺微閉著眼睛，坐在杏樹下的椅子上，像是睡著了。

　　爺爺已經(jīng)長眠。他曾是我們村的名人， 中醫(yī)易經(jīng)看風(fēng)水埋人念經(jīng)驅(qū)鬼云云都不在話下，小時候當(dāng)有人問我是誰家孩子的時候，我總會很自豪地說我是李象賢的孫子，我能夠明顯感覺到那人的敬畏和對一個小屁孩的尊重，這是何等的榮耀，讓我享受了整個生命中的前十多個年華……整個家族里沒人不怕爺爺，除了我！當(dāng)看到父親他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站在爺爺面前的時候，我爬到他的懷里拿起他的專用御梳給他梳理起長長的白胡須，偶然拔下一根，爺爺一陣罵，我則在旁邊偷偷地笑，明目張膽地得意。

　　爺爺是驅(qū)鬼人，我不怕他，所以我更不得怕鬼，因為我就根本不相信……

　　我看著爺爺?shù)恼掌?，心中愧疚萬分。

　　2008年的5月，爺爺病重告危，二叔的短信把我從工作環(huán)境拉回到了爺爺?shù)纳磉叀Ｋ萘?，瘦得只剩下骨頭和皮子，腳卻腫得多大，父親給他捏著，我輕喚著爺爺，曾經(jīng)的調(diào)皮不再，只剩下爺孫倆的愛戀。

　　其實，他不是我的親爺爺，我的親爺爺是他的弟弟，在父親還不記事的時候就因為病魔丟下奶奶和一對兒女撒手人寰，現(xiàn)在這個爺爺?shù)睦掀挪恢朗且驗槭裁匆踩ナ懒?，兩個殘破的小家庭之后就自然組合到了一起，爺爺有一個兒子，就是大伯，奶奶在和爺爺沒有結(jié)合之前有父親和姑姑；結(jié)合之后又有了二叔和三叔。

　　爺爺好像并沒有給大伯和大伯的兩個兒子多少愛，分家的時候，大伯就只得到了一間破窯洞，從此另立門戶，而父親卻是爺爺給蓋了兩間非常漂亮的房子，當(dāng)時也是全村人羨慕的，記得有一回我親眼看到有一人拉著牛拉車從我們家外的山坡上往上走，眼睛一直盯著我們家的房子看，因為沒用心拉車，車翻到了溝里……（偷笑一陣）

　　大伯心理自然不舒服，他可是爺爺?shù)挠H兒子??！

　　之后在一次家庭批判會上，從爺爺口中得知，這是我親爺爺?shù)倪z囑，要我爺爺一定要讓父親成家立業(yè)，給他蓋一院子房！

　　可是，爺爺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我要錢必給，糖果從不缺少，溺愛有加！這個我親爺爺該沒有囑托過吧？

　　我想，可能是因為我太可愛了。

　　我想，可能這就是緣！

　　那次回去，他沒有走；那年暑假，我又跨越千里，回到他的身邊，他還是沒走；那年新學(xué)期開學(xué)，我回到學(xué)校，他卻一聲不吭地走了，給我沒有留下一句話！

　　父親給我的短信說：你爺爺走了，他走得很安詳！

　　我欲哭無淚，在黑夜里發(fā)呆發(fā)了一個晚上，天亮?xí)r分迷迷糊糊在學(xué)校的宿舍里睡著，他如往常一樣對我慈愛有加，胡須下厚厚的嘴唇在微笑，告訴我，他會一直陪著我，直到我不再讓他擔(dān)心……

　　看著爺爺?shù)恼掌?，心里愧疚，在他走后每年的清明?jié)我都無法去他的墳前磕頭，至今已有四五載！現(xiàn)在難道是天威發(fā)作，降罪懲罰？

　　不想揣測。

　　怨聲載道的年代遇到如此遭遇，人心更加惶恐更加憤恨更加可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