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父親的麥子

　　前幾天，父親打電話來說，你弟弟要我和你娘到深圳定居，你們把麥子拉城里去吧。有多少啊？我隨口問。父親說，前年的，加上去年的，不算今年的，有三、四千斤吧，今年少說也得打兩千斤。我的個天！五、六千斤麥子是個什么概念呢？要用一間房子來盛放吧？父親果然說，你們騰出一間大房子來，小房間都不一定放得下，這些麥子夠你們吃上10年的。

　　我們的房子是去年蓋的新房子，160多個平方，四室三廳，可是，面對五、六千斤麥子，我和丈夫真是感到哭笑不得。臥室、餐廳、客廳、書房，哪一間都與幾千斤麥子格格不入。丈夫說，咱們家要當倉庫啦，要生蟲子，要拉出去晾曬，煩不煩死人啊？我心里也煩，就對父親說，賣了吧賣了吧，賣了多省心。你們這些不會過日子的敗家子！就該再來個58年，讓你們嘗嘗挨餓的滋味！父親氣呼呼地把電話掛掉了。

　　父親的麥子情結我能理解。童年時挎著書包跟著父親、母親跑幾里路去拾麥穗的情景猶歷歷在目；一年里只能在過年時吃上一頓白面饃；只能在新麥下來時喝上一碗白面條；58年、60年，拿著錢買不著吃食，餓殍滿地的場景父親不止一次地給我們描述過。我對父親說，現(xiàn)在都什么年代了啊，你還擔心會餓著？父親不好意思地說，我也不是擔心會餓著，我就是覺得賣了心里不落忍，又不缺錢花，自己種出來的麥子，放在家里看著親切吃著香，睡覺踏實。

　　星期天回老家，與父親達成最終協(xié)議。賣掉前年、去年的三、四千斤，把今年新打的麥子拉我們城里來。父親對我們要把麥子放在儲藏室里耿耿于懷。我的兒子不耐煩地說，行了行了我的姥爺，因為你的麥子，我的玩具、我的童車都要進閣樓了！倒象他姥爺欠了他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