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二章    觀魚

　　他看著她：“要不要我帶你去看小魚？”

　　“好啊！”她覺得每次他都能帶給她驚喜！

　　“去哪看？”

　　“就去剛才我們砸開的冰洞！”

　　“走吧！”她有些迫不及待了！轉身就朝江面上的小冰洞跑去！

　　“小心一點！”他放下手中正在收拾的蘆花和木棍兒幾個大步就追上了她！他從后面把著她的兩個肩膀，讓她停下來！

　　“嗨，小心點！冰面上滑！不要不小心掉到冰洞里去了！”他擔心地說！

　　她小小的莽撞卻試探出了他的擔心！她停了下來，頭頂上方飄著他的呼吸！她能聞到他身上的味道，她感到一陣眩暈！臉也騰地紅了！她扭了扭肩膀，從他兩只手中掙脫出來！

　　“怎么總是這么擔心呀！沒必要吧！”她有點不高興似地說！

　　“不是！真的冬天的時候有的人不小心掉到冰洞里面!擔心你！所以……”他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拿開雙手！

　　“對不起！”他有點愧疚地說！當他情急之下觸碰到她的雙肩的一刻，他也感到從未有過的欣喜與心靈的戰栗，他被自己也被這種情感嚇住了！這時他再也沒有剛才的堅毅、力量、坦蕩與青澀的成熟氣，換之而來的卻是低聲斂氣與察言觀色。

　　“還是去看魚吧！”她解圍地說！從這一刻起，兩人之間的感情出現了一點微妙的變化！

　　從雪江上的相遇到跨江再到蘆花坡的拉琴一幕，再到她看他畫畫，一切發生的都那樣順理成章和自然，乃至于兩人都忘記了自己的身份，那隱隱在背后潛藏的青春的懵懂與曖昧的情緒都作為一個并不明朗的副調存在。而這主調像是坦蕩的江水、明透、憂郁混合著他的堅毅、力量與達觀的觀念！少女在他的合奏下，仿佛盡情的敞開了翅膀，放縱與宣泄自己的情感！而當兩人在雙方的情不自禁的雙方保護中有了第一次微微的身體碰觸時，堅毅的理性又跳出來將柔情的浪漫拋去一邊！兩人馬上又開始回歸到朋友般的互敬互愛當中。

　　尷尬的兩人一起走向冰洞！從一段路到小小的冰洞口，他們倆像過了一個世紀，兩人到了冰洞口，看到了冰洞口的微微蕩漾的江水才發現原來兩人在一起時哪怕只是一小點的不快都會令兩人心碎！

　　“看到了嗎？”當兩人走到冰洞旁時，他故作歡快地說！“那些小魚！它們都跑上來呼吸新鮮的空氣呢！”

　　她和他緊挨著蹲在冰洞的旁邊，兩人的臉都像冰洞口里探去。冰洞口里歡快的小魚以為誰又帶來了好吃的！都歡快地擺著尾巴在冰洞口狹窄的水面咂摸著小嘴巴！

　　“好看嗎？”

　　“好看！”

　　“我特別喜歡魚的線條！很優美、也很有彈性！”

　　“那你是不是也有很多魚的畫！”

　　“哈哈！”他看著她的可愛的樣子又忍不住笑起來！

　　“你知道你今天笑了多少次了嗎？”她調皮地問他！

　　“這我真沒留意！”

　　“至少有十次了！”她非常肯定地說！

　　“那證明你非常有價值啊！”

　　“我有什么價值？”

　　“因為你除了能悅人耳目還能讓人開心啊！”

　　她聽了他的夸贊也開心起來！

　　“要不要喂魚？”

　　“喂魚？”

　　“是啊！你看它們在冰凍的江面下餓了好久了！我把魚食拿過來，我們喂喂它們好不好？”

　　“好啊！不夠你為什么總是有那么多新奇的有趣想法？”她充滿新奇地看著他。

　　他莞爾一笑，跑去拿魚食。他把整個一袋子魚食都拿了過來！

　　“來吧！你去喂它們吧！”他把整個一袋子魚食都遞給她！他不知怎的忽然就開始害羞起來。

　　“我們一起喂吧！”她拿著袋子從里面倒了一些魚食出來。

　　兩人一起開始往冰洞里面投著魚食。冰洞里的小魚都張著小嘴歡快地吃著。

　　“這些小魚也很可憐！”她一邊往里投著！

　　“這些不可憐，剛才被我們吃的才可憐！”兩人相視無奈的一笑！

　　“你看它們連吃東西也是在取悅我們！所以我說它們可憐，做什么事都要取悅別人！”

　　“我們做人不是也要這樣嗎？”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做人比它們還可憐？”

　　“當然！不僅僅是可憐，而且是痛苦了！”他默默地說!

　　“你怎么突然就這么悲觀起來？”她驚詫著！

　　“怎么？”

　　“你一點也不像這么悲觀的人啊！”

　　“你看我們的青春就像壓抑在這冰下的小魚，當我們終于能看到一個出口能稍微透一點氣的時候，我們歡快、渴望、迫切地想吸到新鮮的空氣！可是哪知道這些空氣是多么危險，當我們越快地比同伴接觸新鮮的空氣，這新鮮的空氣就像一股致人于死地的香氣，在我們的肺中膨脹！那些越快速游到洞口最先吃到魚食的健碩小魚就會被無情的釣走！被無情的吞噬！這就是所謂的青春的祭壇！一種因為青春而膨脹，因為青春而失去，因為青春而蛻變的成長的孵化器！而那些稍微慢些的、沒有擠進第一批次的小魚卻可以在這里取悅主宰這一時空食物世界的你和我！它們可憐地茍活，可憐地歡快、不去想也不去思考，搖著尾巴盡管歡快地搖著尾巴，這就是一種無知的本能，全不如那些在水底的不屑于爭斗的魚，那是一種堅毅的堅持，一種完全相信自己能量的本我的魚！”

　　她聽得呆了！看他一連串說了許多，她似乎明白，又好像糊涂！她看著那些貪婪的小魚。突然一股心意起來，她聽了他的這些話聯想起自己的人生。

　　“那我是屬于什么樣的小魚呢？”她的心里又開始不斷的盤問自己，又情不自禁地想問他！

　　可是她終究沒有問出來！她看似少女的天真里面趁著沉靜的理性的內核，好像一件薄堅挺的呢子里外面罩著一個蓬蓬裙。

　　他自嘲的一笑，“說的什么！不倫不類地！不要笑我！”

　　她看著他，他真像一首協奏曲！他的主調是藝術，他的復調是堅毅與悲觀，悲觀之上時而綻放著爽朗的笑；堅毅之上時而點綴他的害羞和躊躇！他看起來簡單得像跟魔術棒，接觸起來卻復雜地像根魔術棒，他的畫夾像一個魔術箱，他不間斷地變出一個件又一件的真實幻夢！他多像自己曾經在夢中夢見的某個人呀！突如其來的這種感受，使她都不敢抬頭看他的眼睛！他是誰呢？是那個在夢中被追趕奔跑著想要投向的懷抱嗎？他是誰？是那個在行將沉入江底，一個帶著大大的黑色潛水鏡地有力臂膀救自己上岸的那個健碩的人嗎？他是誰？是那個飛躍山谷、穿越高山之巔的雄健的翅膀嗎？

　　原來他就是自己的大提琴啊！少女的這種發現讓她全身隨著自己的內心輕輕地戰栗起來。他的身體和聲音，就像是一把琴！少女的這種發現讓她全身隨著自己的內心輕輕地戰栗起來。他的身體和聲音，就像是一把琴！

　　是不是她用不同的方式拉他，他就會有不同的回應呢？這樣想是不是太自私了？她譴責著自己。誰知道他是天使還是魔鬼？她心里突然起了一股妒忌的仇恨！他是那樣俊秀，身材挺拔而健美！同自己的弱不禁風相比，他是那么陽光、健康、他的手欣長而有力，剛才他纏著蘆花的時候她就悄悄地看過他的手！他動作麻利而又干練，她在心底又悄悄涌起了一股傾慕，這種傾慕又壓倒了嫉妒！她不可否認，她是多么享受這樣的時刻！他聽她拉琴，她從來沒這樣放松過，他領她見到了她從未見過的景致！他還給她畫像，她從未想過她在人眼中是那樣的美。

　　兩人一會兒就把魚食喂完了，她張開雙手調皮地給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