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端倪

　　巫咸坐在梨花雕木椅中，妖嬈的臉上是濃濃的睡意，長長的睫毛靜靜的，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歪著身子靠在一團金色繡花枕頭上，閉著眼小憩。這幾天為了應付澹臺齊林在夜里的偷偷探視，已經好幾夜沒睡了。她坐在床邊一坐就是一夜，天明才離開，巫咸怕露出馬腳，整個夜晚都撐著裝睡，警惕著。可再怎樣武功高強，到底還是個人，接連幾天下來，早就疲憊不堪了，也只能在白天補補眠。

　　而那一邊澹臺齊林不敢違背八重蓮的意愿，不能白天出現在萬安殿，就只能夜夜在床邊守著，聽著那綿長的呼吸聲讓自己心安。

　　她沒有期待過愛情，可是遇見了他，愛情翩然而至。她沒有那么痛過，只因為他不愛自己，第一次明白什么是無措。她沒有那么悲哀過，可是非他不可，沒有辦法將就。

　　帝王又如何，在他面前只是一個低微到塵埃里的女人。所有的信心在遇上八重蓮時都煙消云散了，沒辦法，不是沒想過放棄，不是沒想過找個舒心的寵寵，但遇見了他，所有的幸福都叫做八重蓮，除了他，別人給與的只是無關痛癢的乏味。

　　冉安捧著洗得水淋淋的各色水果，輕輕的放在烏木桌上，回身淺笑著推開書房的小窗子，柔和的風帶著沁人心脾的蓮香，走近自家主子，輕柔地推了推：“主子？”

　　早在冉安進來時，巫咸就已經醒了，此時順著他的意，掙開了水蒙蒙的鳳眸，像蓮一樣扯出魅惑的笑容，慢慢的打了個哈欠，“唔——怎么了？”陪著他那么多年，他的一顰一笑早就熟爛于心，模仿起來得心應手。那個白蓮般干凈純然的人是自己終身的信仰。而身為他的影子，應付不久才來到他身邊的小侍實在過于簡單，只要細心定不會露出破綻。

　　冉安在冉素端來的一盆熱水中擰干一塊錦帕，細心的攤平，遞給還歪在椅子中的巫咸，“主子，太醫院的太醫來請脈了，正在偏殿候著。”

　　巫咸接過擦了擦手，喝了一口茶，垂眼看著手上的精致白瓷茶杯，輕聲說道：“宣吧。”最近幾天太醫院的御醫來的太勤快了，而且常常是不同的太醫，即使因為上次差點流產的事情，也太頻繁了。心里暗暗有些不安，但愿是自己多想了。

　　冉素扶著巫咸坐起，理了理身后靠著的墊子，放下了紗簾，出去宣太醫進來。

　　御醫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禮，打開隨身的醫箱，將把脈用的紅線遞給站一旁等候的冉安，再由冉安小心的系在巫咸的手腕上。

　　巫咸靜靜的看著懸掛的紗簾，手上的茶杯早就放下，而紗簾外的御醫則閉著眼，凝神診脈。

　　片刻，睜開眼，俯身回稟：“皇夫殿下的身子沒什么問題，胎兒也很健康，臣下去開幾副養身湯藥，每日服下就好。”

　　“有勞太醫了。”巫咸悠悠的開口，再來幾次，恐怕就會露餡了吧。這孕夫的脈象只是根據醫書記載用內力刻意而為，但終究不是正常的。主子那邊已經好幾天沒有消息了，是否一切安好？

　　冉安收起紅線，將太醫領出去，冉素則服侍巫咸吃了點水果，拿出他常看的詩集放在他的手邊，也安靜的退了出去。八重蓮一向不喜人在身旁伺候，他們都是在偏殿等候傳召的。

　　巫咸無暇看書，心里的煩躁更盛。那個太醫腳步似乎很輕盈，若沒記錯，他根本不曾習武，反而因為痼疾，常常告假，只是醫術甚高才留在宮中。看來，有必要聯系一下于波了。自己絕對不能被拆穿，是女帝還好，若是其他人……

　　御書房內只有澹臺齊林一個人拿著朱筆有條不紊的批著奏折，手邊的茶碗早就涼透了，內侍們站在門口等著她的傳召。

　　“你確定？”澹臺齊林將批好的奏折放在一旁，頓了頓拿起另一本，平靜的說道。

　　“嗯，我連續把了幾天的脈，脈象的確有著異樣，你的懷疑有道理。”角落里不知何時出現了帶著銀色面具的女人，把玩著手心里的幾枚銅板。

　　“照你所說，那他應該是八重家的影子。”澹臺齊林嘆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筆，靠在椅子上，有些疲憊，“無涯那邊有什么消息？”

　　“還沒有接到她的消息，估計今晚就會到了。”

　　“留心點蓮兒的消息，也不知道他現在好不好，還……會不會回來？”澹臺齊林美麗絕倫的臉上是不為人知的黯淡和憂傷，讓熟悉她胸有成竹意氣風發的寧西岳有些看不過去。

　　“你可以留住他，我有同心丸，送你兩顆。”寧西岳很是淡然，提出自己的建議，有了同心丸，想離開都不成。這世上要留住一個男人，方法多的是。

　　澹臺齊林閉上眼，脆弱的一笑，“你不知道，蓮兒太過驕傲，他喜歡的是自由，他從來都不曾把這里當做家，不曾把我當做家人，我在他的眼里看不到自己，看不到……要是再，他會恨我的。”

　　寧西岳若有所動，看著那高坐的帝王，心疼和憐惜涌上心頭，那是自己最驕傲強大的師妹啊！自己現在擁有了秀兒，不至于品嘗那求而不得的痛苦，但她……“你，放心，我絕對會把你的皇夫送到你身邊的。”不會讓你最后只剩下皇位，再露出這樣苦澀的笑容。

　　澹臺齊林張開眼，勉強扯出一抹微笑，專注于書桌上攤開的奏折，清冷的聲音帶上了幾許溫度，“嗯。師姐回去吧，路上小心。”

　　寧西岳看了一會兒，轉身影入黑暗，飛身離開了皇宮。齊林，你叫我一聲師姐，師姐怎么能讓你失望？他會回來的！

　　御書房中澹臺齊林怔怔的對著奏章上那些無意義的黑字，第一次覺得沒有那個人的皇宮空的慌，本來即使見不到他，也還知道他在這里，他還在自己觸手可及的身邊，心就安下了。可，現在，蓮兒……朕有些受不了，這皇宮太冷太大了，以前還有父親陪著自己，不久前還有你，現在卻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希望當一切塵埃落定后，能像自己預想的那樣，自己什么都沒有失去。

　　蓮兒，如果這次你回來了，就不走了好不好，我幫你守護你的家人，守護你的在乎的一切，只要你留下，留給我一個家。

想到這兒，澹臺齊林心中一冷，自己已經放任自己如此癡迷了嗎？那父親十幾年的怨恨，自己的隱忍就這樣放棄？絕對，絕對不可以。

　　而此時的八重蓮呢？

　　“我想沐浴，麻煩你安排了。”穿著青色的衣衫，身上沒有一點裝飾，長長的頭發隨意的披散著，卻仍舊美得驚詫了時光，恍惚了春景。不染鉛華的素雅，淡然寧靜的出塵，這樣的八重蓮依舊讓人移不開眼，在哪里他都可以傲然綻放。

　　侍候他的仆人愣神看了好久，才在那雙含笑的眼光中回過神來，紅透了臉，應聲跑走。邊跑邊想，真是好美好美的人，怪不得主上那么寵愛，恐怕世上沒有比他更美的人了吧……

　　真是可愛的小男孩，那么容易就臉紅了，好久沒有看到這樣單純如水的人了。八重蓮摸著自己的小腹，笑得開懷，其實若不是被困在這里，現在的生活倒是平靜開心的很。沒有一絲煩惱，吃吃睡睡，陪著孩子慢慢老去。

　　八重蓮眼神一凜，可是現在自己內力被封，如魚肉般任人宰割，真是可悲啊。自己還從未被這樣折辱過，在這里的十幾年生活，八重家讓自己把驕傲和自尊鑄成了最美的皇冠，這幾天卻被人……所以，澹臺齊林這次你必須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