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巴士車顛簸在庫姆堡蜿蜒的鄉間路上,晏卓在田野的泥土芬芳里嗅出了騰沖老家的味道。難得一見的陽光灑在田野林間,變成活潑的金色色塊,躍動著歡樂的生命。她美美地靠在座位上,陶醉在假想出來的熟悉氛圍里,在心里感慨,“回家了,真好!”
她記得以前看過庫姆堡的介紹,這是一個寧靜而田園的英國小鎮,充滿原生態的味道。這次親臨其地,感覺親切舒適。和煦的陽光,鄉土的氣息,很少見高大建筑,一切都是古老年代的陳舊摸樣,和自己的故鄉何其相似。這時她看到一個戴著牛仔帽的農夫牽著一頭牛在路上慢慢走著,但車上一晃而過,轉了一個彎已看不見他們的蹤影,晏卓竟被那農夫的背影感動得要溢出淚來,她看到了郇祜清瘦堅強的影子,思鄉的情感不由自主從心底翻滾起來,在眼睛里噴薄欲出。她想到費凱拿著水瓢在院子里的芒果樹下幫母親洗頭發的情景,母親展顏時親切滿足的笑容,像是被陽光施了幸福的魔法,恣意地燦爛,感動著周圍的生命。費凱一臉滿足地站著,臉上露出和自己年齡不符的傻傻笑容……
長長的思念在巴士車剎車的瞬間戛然而止,晏卓再次被帶回真實的空間。她緩步走下車,向鎮上的居民打聽顛倒時空旅館的位置,很快她就來到了這座樣子古樸的小旅館門前。“顛倒時空?真不知這主人是怎么想的,很普通的一家小旅館,居然起了一個如此潮的名字,英國人也很會冷幽默嘛!”晏卓有些好笑,伸手按響門鈴。
“晏,你能來我真是太高興啦!”Ken帥氣的臉上滿是陽光的笑容,大大地張開手臂,要給晏卓一個熱情的擁抱。一襲本色布衣裙的晏卓雙手拎著麻布繡花的大包,面對Ken的熱情,臉上露出羞澀一笑,矜持地避開Ken的熱情,只留下了幾縷在微風中飄舞的長發和他的手掌擦邊而過。Ken尷尬地縮回手臂,伸直右手,握了握晏卓主動伸過來的柔軟小手。這次握手有些距離但依舊很親切。
穿過旅館,Ken帶著晏卓往后面的住宅區走,晏卓好奇地四下打量。Ken的家是英式老宅,傳統的裝修,很溫馨的氣氛,讓她有種回家的感覺。一條長長的走廊被西斜的陽光鋪滿溫馨,老式的木質玻璃窗戶和古老的淺色木質墻裙,顯得厚重古樸。房頂裝有三盞樣式簡約的古典吊燈,有些發黃蒙塵,但優雅耐看。
腳下厚實有彈性的硬木地板經歷了時間的考驗,顏色很深,有凝重的紋理和輕微的凹凸。這種木料應該很古老,踩下去的感覺讓人回到了童年。走在前面的Ken回頭見她低頭觀察腳下,笑著說,“這些木頭比我的年紀還要大!”晏卓莞爾一笑,眼睛彎成兩只溫暖的小月牙,她想起了騰沖老家。姥姥家也用木頭地板,只不過是鋪在樓上的,她喜歡光著腳在木樓梯和木地板上跑,經常咯咯笑著一溜煙就躲進外婆看不到的角落里,然后高喊著,“外婆,我在這里呢,你來找我啊!”
瘦小精干的外婆總是故意磨磨蹭蹭在房間里找上半天,一邊找一邊喊,“你躲到哪里去了?怎么還不出來?”然后不知什么時候摸到她旁邊,一把將她從角落揪出來。晏卓記得自己會哈哈笑著鉆進姥姥懷里,撒嬌地輕輕拽她的銀耳環。姥姥就假裝生氣嚇唬她,“莫拽了,再拽,我就拿棍子抽你啦!”
想到這里,晏卓的嘴角忍不住泛出笑意。她謹慎緩慢的腳步漸漸停下來,看著走廊里的畫發呆。
Ken停下來,靠近她,“那是我祖父年輕時畫的。喜歡嗎?”
晏卓定定地看著畫,失神地回答,“恩!”
畫面上是一個被山體環抱的深潭,一條壯觀的銀色瀑布從山頂飛瀉下來,在水面上濺起碎玉一般的水花。蒼翠的山壁上林木密迭,晴朗的藍天澄凈如海,似乎讓人嗅到到叢林的清新空氣。
晏卓喃喃地說,“這是疊水河瀑布,我家就在這附近!”
Ken面露喜色,“晏,我只知道祖父去過云南,沒想到他還去過你的老家。”
晏卓從畫里抽回自己的注意力,也暫時從思鄉的情緒中撤離出來,“是的,那個地方非常美!”她再次整理一下自己的包帶,提醒眼前的帥哥不要在這里繼續發呆了,“Ken,我們先回屋里去吧。”
通過這條長長的走廊,Ken帶著她來到會客廳。
客廳的電視開著,但聲音不大,畫面里是自然探索一類的節目。客廳中間老式的咖啡色沙發上坐著兩個穿深色牛仔褲的年輕人,他們眼睛盯著電視畫面,嘴里卻在說話,但聽起來不像在對話,模樣怪怪的。
晏卓隨Ken繼續往客廳中間走,突然輕呼一聲,地上一個披著薄毯的人嚇了她一跳。對方投來歉意的目光,從地上站起來,將身上的灰色毯子輕輕掀開扔到一邊,伸出手來和晏卓握手,一邊賠著不是,“不好意思,我剛才在想問題,所以需要安靜和黑暗!”
Ken急忙為他們做介紹,“晏,這是摩爾博士,瑞查?摩爾,他主攻中國少數民族發展史的。”
“瑞查,這是晏卓,我和你說過的,她來自中國云南騰沖,她是彝族人。”Ken接著介紹了晏卓,瑞查茫然的眼里來了亮光,說話聲音也大了起來,“哦,很高興認識你,我之前在云南做過彝族文化研究,很多問題想請教,這真是太好了!”
看著對方凌亂的棕色短發和亂七八糟的胡子,晏卓已認定這個家伙也是個怪里怪氣的人,不過她還是客氣地伸出手來和對方握了握。“希望我能幫上忙,我也有一些問題想和您求教呢!”她不卑不亢地對瑞查說。
沙發上的一個人站了起來,伸個懶腰,“杰夫,你輸了,我的騎士就在你皇后旁邊,我只要再走三步而已。”另一個人顯然有些不甘心,“再來一局,第二十八步和第三十九步時,你說得太快,我沒有聽清楚,再來一局!”
“乖!”晏卓暗暗咂舌,原來這兩人在沙發上邊看電視邊下盲棋。“真是高手啊!”她忍不住再仔細觀察這兩位神人,贏棋的那人身材矮胖,穿著一件有很多口袋的棕黃色馬甲,頭上沒有頭發。那裝扮看起來很像中國的記者。另一個很瘦,金色的長發隨意地束在腦后,臉上帶著一個很大的黑框眼鏡,格子襯衣只系了中間一粒紐扣,前襟左擺的一角還插在牛仔褲腰里,看起來邋遢透了。
在Ken的介紹下,她終于認識了這兩位神人,瘦子,杰夫?伍德,英國人,雙料碩士,主攻宗教歷史和生理學。矮胖的是華裔人,叫李季番,歷史系博士,主攻英國古代歷史,讓人蒙圈的是他最近在向杰夫學醫。
四男一女在這間不算太大的房間里認識了,雖然除了Ken,其他三名男士都古古怪怪的,但晏卓還是很高興。今天出門之前,晏卓向碧姬交代了自己的去處,因為是周五,下午沒有課,碧姬也被班上的幾個活躍同學叫去泡夜店。昨晚的怪事讓人心驚肉跳,一向大膽的碧姬也覺得毛骨悚然。能逃離宿舍,兩人竟然都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來到Ken的家里,晏卓感到整個人都放松了,絲毫沒有陌生感,特別是見到那張油畫,她感覺分外親切。眼前的三個學術怪人雖沒有Ken的帥氣陽光,卻都是簡單好處的年輕人,五人盤腿坐成一圈聊起民俗文化,很是投契。
瑞查對晏卓脖子上的硨磲墜子饒有興趣,不時側過頭來看幾眼,終于忍不住問,“晏,吊墜很漂亮,是從你的祖母哪里繼承來的嗎?”
“我也記不太清了,很小的時候就有了。”晏卓被瑞查怪異的眼神看得很難受,這么說著,心里有些犯嘀咕,“怎么老是盯著人看?真是一個怪人!”她曾經查閱過資料,這個飾物上的文字是佛教六字真言的第一個字,而這種材質和文字特點與藏族佛教的元素如出一轍。她也很疑惑,姥姥為什么堅持讓自己帶這個異族的東西。
“這真是很奇怪,晏,我在西藏的僧侶那里見過和你類似的東西,但是你的飾物形象好像不是來自廟宇,可能來自民間。”瑞查說得振振有詞,讓晏卓的臉紅了起來,少數民族特有的自尊心被他無意中刺傷了。除了Ken,剩下的三個男生都盯著她的脖子,晏卓羞得想找個地洞鉆進去。
Ken意識到現場氣氛尷尬,就把話題岔到一邊,“別光顧著談論美女身上的首飾啦,我們今天還有正事要干呢!來,杰夫,把你的電腦拿過來!”
杰夫扭身在后面的背包里找筆記本電腦,Ken湊近晏卓小聲說,“別往心里去啊,我的這些朋友都和小孩子一樣,心地很單純的。”
晏卓聽了扭頭看著Ken含羞一笑,用眼神告訴他,自己并不介意。Ken看到她純潔羞澀的笑容,心里微微一動,更對這小人兒增添了一絲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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