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決了胡武一后,論功行賞,苗劍芳做了風衣府主,而我也因護駕之功不僅破身入教,還一步登天,直接升任中宮監副掌宮兼掌政務堂主事,可別小看了政務堂主事,天火教所有大事循例都要在政務堂議決,不管你功勞有多大地位有多高,入政務堂時既不得帶侍從也不能攜兵器,如此就都處在政務堂主事的監管之下。
因為守衛政務堂的侍衛名義上聽命于中宮監侍衛統領,實際上是掌握在主事手中。
除了護衛,我的另一項重要任務就是協助她批閱那些文山文海了,這可是個苦差事:遭人非議,又勞心勞神,實在是吃力不討好。我據此半真半假地跟她定了個四年之約:我輔助她執政四年,期滿我退出離開。
這個其實我在進落髻山之前就已經跟她約定了,只是當時說的是一年,也沒有說是輔政,只籠統地說幫忙。上落髻山后就改為了兩年,溫鐵雄倒臺時又改為三年。我主動要求跟她訂立這個盟約自然有我的道理,她是個權欲心很重的人,剛愎自用,疑心又重,度過眼下的難關,即使我愿意她也不會跟我分享權力。
我把這些告訴我的上線,跟他說我這樣做是以退為進,先脫去她對我的嫌疑,才能接近她,取信于她,最終達到利用她的目的。我的上線得到臨安的指示,同意我與她訂約。上線同時跟我說,臨安有人說你壞話,說你跟她訂立這個盟約,為的是要脫身自保,他建議我用心將“十八好漢”引入落髻山,好用實際行動回擊他們一下。
“十八好漢”是拭劍堂要安插進天火教的一組名單。頭一個就是李久銘。
李久銘那時還只是清議院的一名主事,同樣是主事,清議院的主事被人戲稱為吃飯主事,除了吃飯他們確實無事可做,一般來說都是安置那些失勢的倒霉蛋,但凡有一點進取心的人是不愿在清議院待的,至少不愿意久待。李久銘在清議院則已經待了三年了。
如何把他從清議院調到政務堂,我頗費了一番腦筋。我跟楊清說:“政務堂事情太多,必須增加人手。”
她問:“你看什么人合適呢。”
我說:“這個我也沒想好,不過要到這來必須符合幾個條件:一、曾在外面歷練過,最好做過主事管過錢糧,為人干練,刀筆嫻熟;二、派系色彩淡,跟哪一派都不沾邊;三、為人踏實、能坐得住冷板凳;四、年紀不要太大也不宜太小,三十五歲上下。”
楊清咯咯地笑了起來,說:“我還要給你加上一條,必須是個男的。”
按照這五條去尋找,不久就找到了李久銘,引薦給楊清面試,她看完卻不置可否。我問她怎樣,她愁眉苦臉地說:“我不想要這個人,長的不好看,說話我還聽不懂。”我笑了,說:“咱們是選一個能干事的人,又不是選美。”
她也笑了,但還是不肯答應調他來政務堂,只說:“先抽他過來幫忙,你再仔細訪查訪查,務必要找個看著順眼點的。”
李久銘長的確實不太順眼,但干事絕對是把好手,沒用多久,他就脫穎而出了。那年冬天,原荊湖總舵鐵心堂的隊官廖暉到清議院狀告時任風衣府中樞堂主事文世勛在拭劍堂攻打鮮花嶺一戰中臨敵脫逃,致使數百傷兵慘死。清議院受了案子,卻不動手調查,而是將此事呈報政務堂,并擬寫意見建議轉風衣府執法堂調查,這是典型的推諉。風衣府中樞堂主事被人告,卻叫執法堂去查,能查出什么結果來。
李久銘拿到那份呈報如獲至寶,他找到我說:“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我說:“有把握嗎?”他高興地說:“我有十成把握!不過我需要教主的一封手諭。”我說:“手諭不是問題,但光憑一個文世勛就真能扳倒苗劍芳?”他想了想說:“只要想辦法讓文世勛去咬趙自極,或讓趙自極去咬文世勛,狗咬狗一嘴毛,咬著咬著就有人要倒霉了。”說到這,他頗為得意地笑了。
楊清不愿給他什么密令,而是將他調去了執法堂。李久銘就帶著廖輝狀告文世勛的卷宗去上任。一個月后文世勛倒臺,兩個月不到趙自極倒臺,到那年天最冷的時候,苗劍芳服毒自盡。
苗劍芳死后,楊清問我誰能繼承他,我說司空束可以吧,資格老,又謹慎,好控制,她說不行,說他太老太滑頭,老想做好人,現在是革故鼎新的時代他難堪大任。我說那調段玉明來吧,他雖然年輕,卻膽識過人,做總舵主這幾年把滇南總舵治理的井井有條。她又搖搖頭說,這人品不好,在轄地私開礦山斂財,蓋了十三所莊園蓄養歌姬,一個過不了財色關的人怎堪大任。此外我還聽說他跟臨安那個段什么南的還有些瓜葛。
我說教主說的是段寧南吧,他是大理皇族之后,如今雖然做了宋國的鎮南侯,心力卻一直做著復國美夢。段玉明若與他有瓜葛,的確是不合適,我失言了。
她托著腮望著我的窘迫,說:“他跟段寧南有什么瓜葛我倒不感興趣,主要是人品不行。”她讓我繼續舉薦,我想了又想,說那就擢升新人吧,李久銘人不錯,可惜資歷太淺,只怕不能服眾。她笑了,說那有什么,論資歷你還不如他呢。
但她還是否決了李久銘,還是那句話:不中看。
我說想必教主已有合適人選了,她說對,我問是誰,她說:“你,我看你就挺合適。”我忙擺手說那怎么行,我是個外人。我這話說的甚為不妥,畢竟我已經破身入教,而且當了中宮監的副掌宮,怎么能說自己是個外人呢。所以我趕忙改口說:“風衣府主擔子太重,我怕擔不起來。”
她說:“你這么說,我豈不要羞死?我呢,我就能擔起這個教主嗎?”
這話說的太重了,我不敢再吭聲。她說:“你來當府主,找幾個老成點的輔助你,不懂的就問他們,就像我不懂的問你一樣。你也可以選幾個貼心能干的來幫你,但府主一定要你來做,你坐在那個位子上我才放心。”
我忽然有些感動,就不知天高地厚地說:你這樣信任我,我再推辭就有些不知好歹了,我勉力為之吧。將來如果物色到更合適的我立即就辭職,還有就是你看我有做的不當的地方,也請提出來,我也立即辭職,但不管我在職還是辭職,我都會盡心盡力的幫你的。她高興的淚水在眼眶里直打轉,說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我就這樣當了風衣府主,但我堅持不肯接受右使的名銜,資歷太淺我怕壓不住人。風衣府下設有中樞、錢糧、鐵心、執法、千葉五堂分理政務,各堂堂主人選怎么安排,我這個風衣府主是有很大的建議權的,但我不想使用這個權力,因為一來我手上確實沒有什么好的人選,二是我知道她內心里并不想讓我行使這個權力。
但不管怎么妥協,李久銘我是一定要提拔的,我把他擬定為中樞堂堂主的候選人,中樞堂執掌機要人事,地位十分重要。李久銘卻跟我說:“我還是先做執法堂堂主。不借此機會把老東西們打倒,選再多的人上來,終究還是一場空。”我也覺得有理,就照他的意思把他改任執法堂堂主。
楊清很快就批準了我的班子,她看重的是錢糧和鐵心兩堂,其他的都是可以拿來交換的籌碼。
李久銘利用他的執法堂堂主的身份確實干了不少有利于我們的事,其中讓我印象最深的是他從大牢里救出了李少沖。
李少沖現在也是天火教的人,這倒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多年前我拉他入堂是想把他安插在洪湖派做黑子,后來他跟紫陽宮的韋素君攀上關系上了紫陽山,天蠶教雪夜破紫陽時,他被誤認為是天蠶教的奸細,一時無處安身,便將錯就錯,破身成了天火教荊湖總舵趙自極的貼身侍衛,其中的曲折,我沒細查過,但我相信即使查了也查不出任何破綻,否則李久銘又怎敢重用他?
李少沖后來得勢,著史者為尊者諱,說他入教是因為受到了紫陽宮那幫子女人的羞辱,怎么羞辱他的呢,她們污蔑他貪污。這當然是站不住腳的,李少沖在紫陽宮只不過是個記名弟子,因為跟韋素君的關系,才得以協助黃梅等人辦理一些雜務,無權無勢的,他憑什么貪污?
著史者編造這樣的故事,目的當然是為他開脫,但李少沖的敵人也很多,他們就制造出另外一些謠言來詆毀他。說他早在洪湖縣給穆英當跑腿時就破身入教了,去紫陽宮后,他把天火教的天火桃木符掛著脖子上,表明自己雖身陷敵營卻赤心不改,這種做法雖極為不妥,但別人也難說你什么。
只是你戴著這么個東西,就不該到處去跟女人鬼混,脫的赤條條的趴在那嘿喲,桃木符在人眼前晃呀晃的,人一看,好嘛,你這是邪教派來的臥底啊,那還不檢舉你?
不過這種流言雖然惡毒,卻編造的很愚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故意詆毀之作:話說紫陽宮的梨花林里雖淫風蕩漾,但為策安全,行茍且之事的男女都是不脫上衣的,不脫上衣怎能看見脖子上戴的那勞什子,他又不是傻子,難不成把那貨掛在襠間?
另一個詆毀他的故事就編造的十分精妙了,說他道德敗壞,不僅喜歡偷窺女人洗澡,還喜歡收集人家的小零碎。什么胸衣、褻褲、繡花鞋、裹腳布、汗巾、腰帶啊,什么釵、環、玉佩、金鐲子、銀戒指啊。這些東西在他身份敗露后讓丐幫弟子從他屋里給搜了出來。
這真讓你百口難辯,因為雪夜破紫陽后,確有傳聞說丐幫弟子從某某少俠,某家公子,某某少莊主在迎賓館的房間里搜出這些東西,雖無明確證據說這其中就有李少沖的名字,但誰也不好說就沒有,好奇窺秘之心人皆有之,很多人都愿意相信這個流言。
這種流言出來后,立刻就有一種為他辯解的說辭出來,說丐幫從他屋里扒拉出來的那些東西其實都是他從“鬼市”里買的,而他買那些東西的目的則是為了幫助紫陽宮里那些無權無勢的可憐人。這套辯解看似拙劣,但實實在在地起到了混淆視聽的目的。怎么說呢,紫陽宮里確實有一個“鬼市”,這個是千真萬確,因為我本人就曾見識過。
有人就有買賣,見得光的叫集市,見不得光的就是“鬼市”。紫陽宮雖是江湖上四門,地位之崇高讓我輩凡夫俗子高山仰止,可是只要不是神仙,就免不了要吃五谷雜糧,要穿衣,要梳妝打扮。紫陽宮的那些花紅柳綠們也概莫能外。
紫陽宮地理偏僻,與世隔絕,供養全靠她庇護下的四個田莊里的一萬個種田的農人,一萬人供養一兩百人原本也不算什么,何況紫陽宮里還蓄養有那么多的奴工,他們的人數和貢獻不比田莊差多少。
問題在于紫陽真人是得道清修的高人名士,不屑于也不擅于操持這些凡人的生計,她的大徒弟本來是極擅持家的,年紀大了也偷起懶來,把偌大的產業交給幾個毛丫頭打理,那幾個丫頭整天嚷著天理呀,人倫啊,慈悲呀,見不得農人們辛苦受窮,奴工們流血流汗,春種的時候農人們推舉幾個擅長言辭的長老上山來說日子清苦呀,沒有種子下地,人餓連屎也拉不出來,地里的肥料還沒著落呢。
幾句軟話一說,再擠兩滴老淚。姑娘們就沒了計較,就拿宮里的公帑補貼給農人。到了秋收的時候,還是那幾個人又來哭訴說下雨呀,刮風啦,野豬來拱,兔子來偷,連長尾巴喜鵲也來啄食樹上的紅熟的果子,日子沒法過了,請求宮里減免租稅,否則連飯都吃不上了,她們的菩薩心腸又犯了,唧唧喳喳了一陣子,說那就減租免稅吧。
就算是菩薩也得吃飯不是?佛祖給人講經還要收幾斗金粒子呢,窮大方的結果就是山上的主子半饑不飽,租地的農人家里糧食吃不完,拿去喂豬養雞,年復一年,日復一日。
紫陽宮是守著金山上受窮,看著糧倉挨餓。不是沒人看穿這其中的弊病,翠翠紅紅們雖然清高孤傲,不屑事理人情,腦袋瓜子卻是個頂個的聰明。
有人就說了,這幫莊稼漢也太不像話了吧,自己吃肉卻要主人家喝稀飯,是何道理,與其這樣,干脆讓他們滾蛋,誰離不了誰呀。
莊稼漢一聽就慌了,這黑白顛倒、人妖不分的亂世,離開神仙姐姐們的庇護怎么活呀,于是趕緊備上禮品找到放話的人,請她把話收回去呀,并拍著胸脯保證說,我吃肉您就吃龍肝鳳髓,我喝粥,您也有肉吃。于是放話的人不吭聲了,悶聲發大財誰還嚷呢。
有人吃飽不嚷了,有人吃不飽還在嚷,莊稼漢又去找嚷的人,一來二去,精明的莊稼漢發現自家的糧倉連耗子也不來了,雞籠只剩一地雞毛了,豬圈呢,豬是沒了,干凈的能關淘氣的孩子了。這么一盤算,那還不如光明正大地交租算了,起碼自己落個省心。
想交租?門也沒有!交的租糧要進公庫,公門深似海呀,進去了想再摳出來可就不容易啦。于是有人就動起了歪心思,跟莊稼漢們說,你們也忒膽小了,有人嚷幾句算什么?天能塌下來嗎,就算天塌下來,還有高個兒頂著,你們怕什么?
這話說的夠露骨了吧,你還聽不出弦外之音?你們要琢磨呀,老神仙高高在上,參悟著天理循環之道,哪有時間去管收租納糧這等粗鄙小事?下面跑腿辦事的雖說是老神仙的弟子,到底法力不夠,還不是俗人一個?是俗人就得吃五谷雜糧,就有七情六欲。不用說了吧,你們都懂的。
悟透了這一層,莊稼漢們就只給能說上話、能干成事的“高個”弟子上貢,全然不顧底下人死活啦,你們愛嚷只管嚷,我不喜歡聽,有人比我更不愛聽呢,她們有辦法讓你閉嘴。所以這個紫陽宮看似大家都受苦,其實有些人過的滋潤著呢。
有日子過的誰去“鬼市”?只有那些日子過的緊巴巴的人才去“鬼市”上互通有無。我有把用不著的梳子,缺根束發的簪子;你有根簪子閑著,但缺條裙子;她想用條裙子換把梳子。大伙兒在鬼市上一碰頭,各取所需,皆大歡喜。
去過紫陽宮的人都知道,宮院西北角有座小山包子,一片蔥綠中藏著幾所被高高的圍墻圍起來的院子,那是給山下訪客用的客棧,宮里人管這叫迎賓館,迎賓館里吃喝用度跟山外沒什么兩樣,跟墻里比卻有天壤之別。
把鬼市設在這,是一個頂聰明的女子想出來的點子,說這兒離迎賓館近,就算被宮里的執法發現了,也不敢聲張,怕被外賓聽到呀,那多丟宮里的面子?還有就是外賓們手里有很多好東西,門房小廝們總有辦法弄到手拿出來賣,有時一些好奇的外賓也自己來逛“鬼市”,既買也賣,其樂融融。
鬼市一般亥時初開市亥時末結束,亥時初是紫陽宮晚課結束的時候,大伙一起涌出講堂,人多且亂,亥時末是關閉宮門的時間,宮內的夜警執法開始四處巡查,抓到了可不是鬧著玩的,除非你有東西打點,或有人幫你說話,否則輕則挨上三十皮鞭,重則關禁閉,罰苦役,甚至被逐出師門。
十五歲那年我跟師祖去紫陽宮賀壽,在迎賓館住了半個月,門房小伙叫小錦,大我一歲,黑黑的一張臉,見人就笑,比大客棧的跑堂還能來事,我倆很快就混熟了,簡直是無話不談。一天,他悄悄問我有沒有什么暫時用不著的東西,他可以帶我去鬼市換點好東西,我很詫異紫陽宮這樣地方竟然會有鬼市,就一心想去見識見識。
我打開包袱讓他自己挑,他挑了幾件我暫時穿不著的衣裳,我心里想,這些衣裳料子都是好料子,手工也是好手工,可這是男子衣裳,她們買去做什么呢?
問他,他不肯說,一臉的壞笑,我就懶得再問他,自己去看看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到了亥時初,我換了件迎賓館里的小廝的衣裳跟他出了門,從迎賓館后門出來,轉過一個彎,就看到幾個形色匆匆的女子,衣裳是白天穿的衣裳,不過每個人都用手帕蒙住了臉,走路時低著頭,腳步細碎而快,麻鞋磨著碎石地,沙沙沙的像蠶吃桑葉的聲音。
小錦給了我一方絲巾讓我蒙住臉,那絲巾是女人用的,還殘留著香水味,我就不想帶,他說這是規矩,你不蒙上臉,沒人敢見你。沒辦法我只好蒙上。我們低著頭,也挪著小碎步,混在趕市的人流中,人雖多,卻沒有一個說話的,個個低著頭行色匆匆。看起來可不就像一群夜游鬼在趕夜市嗎?
“鬼市”到了,沿著迎賓館的后墻一溜兒排開,賣的買的,緊張地做著交易,奇怪的是仍沒有一個人說話,不說話怎么買賣呢?我決定買一樣東西再賣一樣東西,以便真切體會這其中的奧妙。一棵手臂粗的柳樹下,一邊蹲著一個賣主,面前都鋪著兩張手帕,一張上面擺放著貨品,一張空著。
她們都低著頭,不看人,不啃聲。我在樹左側賣手鐲的攤子前蹲下,那是一副普普通通的綠石手鐲,估價頂多值一兩銀子。
我從錢袋里摸出一塊一兩的官銀,又拿出兩塊重約三錢的碎銀子剛想遞過去,小錦一把攔住我,向我使眼色搖頭,意思是我給的太多了。我朝他笑笑,意思說我只是來玩玩,不必計較價錢。他仍然搖頭,我明白他的意思了:咱來逛市場,就是為了圖個樂子,又不是來掃貨擺闊的。于是我把錢袋子給了他,錢袋里有十五六兩銀子,一錢的,兩錢的,一兩的,二兩的都有,讓他隨行就市。
他滿意地點點頭,感謝我對他的信任。他蹲下來,先拿了一錢銀子放在空著的手帕上,賣主沒動,又放了塊三錢的,賣主仍然沒動,她蒙著臉,眼盯著手帕,眸如古井之水。小錦加碼到一兩時,賣主忽然迅疾收了銀帕子,直起了腰,一聲不吭地走了。
小錦把銀袋子和鐲子還給我。我要那鐲子干什么?于是決定就地再把它賣掉,體驗一把賣貨的滋味吧。我在柳樹下坐下來,擺開陣勢。小錦挨著我坐下來,把我給他的那些衣裳還有他自己收羅的什么折扇、水壺、絲巾也拿出來賣。
小錦的生意很好,顧客盈門,我就門庭冷落了,一兩銀子的鐲子對趕鬼市的很多人來說已經是件奢侈品了,其實我早下了決心,只要有人來買,一兩我賣,一錢我也賣。但沒人來看我是沒有辦法,鬼市的規矩又不允許我坐在那叫賣。
小錦的東西是越賣越多,鬼市允許以物易物,一般人拿不需要的換回需要的東西,小錦有一副商人的眼光,他看中的是東西的交換價值而非實際用處。看到我門庭冷落,他咧嘴笑了笑,拿了件女人的胸衣讓我賣,我的臉騰地就紅了,正想把胸衣丟回去,一個買主就上門了,雖然我平生做出形形色色的交易,但這樣的交易我還是第一次,興奮之情很快壓制了羞怯感。
來看貨的是個十六七歲的女子,穿著綠裙,那妖嬈的身姿讓我的心砰砰直跳,心里想只要你吭聲我就把鐲子和衣裳都送給你,她沒啃聲卻給了我一雙鞋,是雙半新不舊的繡花鞋。她想換小錦給我的那件胸衣,我猶豫起來,我要這鞋做什么呀,穿不能穿,送人又不能送人。可我又不忍心讓她失望,于是靈機一動,指了指她腰間的絲帶,意思要她拿絲帶來換。
她嚇了一跳,提起鞋子就跑了,我懵了楞在那發呆。小錦望著我嗤嗤發笑。不過他沒能得意多久,那姑娘很快就又回來了,把絲帶望地上一放,抓起內衣就走。連我把鐲子送給她的機會都不給。
與鬼市相關的故事還有許多,小錦就曾跟我說過一件,說距離紫陽宮不遠的西來莊有個趕車的老漢,人是又老又丑,黑乎乎的一口爛牙,但他在山上卻過的很滋潤,因為他常有機會到外地辦差,每次辦差回來他都要帶些絲巾、釵環什么的,切莫小看了這些東西,趕車老漢就憑它們夜夜得做新郎,把那些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們睡了一茬又一茬。
正因如此,跟紫陽宮“鬼市”沾上邊的男人不壞也好不了。把李少沖跟鬼市扯在一起,看似在為他開脫,實則還是在抹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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