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身漂流在外,有時候覺得時間很漫長,有時候又覺得如白駒過隙。轉眼之間,我在深圳已經四天了。四天來我像個流浪漢一樣不停地在大街小巷中穿行,餓了吃幾個包子,渴了喝幾口從旅店里帶出來的水,累了便找個地休息。只有到了晚上,我才舍得多花點錢犒勞一下自己——在小飯店里要一份稍微豐富點的盒飯。我的運氣還算不錯,四天來深圳沒有下過一場雨,也沒有刮過一次大風。但不幸的是,盡管我不停上門造訪過很多廣告公司,也爬過一些字樓,冒昧的到一些設計公司去尋找工作,但我沒有任何收獲。更讓我擔憂的是,盡管我最大限度地節省開支,由于并不是每天晚上都能找到便宜的小旅店,我的花消已經超出預定的五十塊。我不能為了省錢而冒險露宿街頭,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如果不小心病了,后果將不堪設想。
來深圳之前余小雨再三叮囑,如果遇到困難,一定要給她打電話。那樣話是可以讓她打些錢到我的卡上。我一直認為,一個大男人伸手向女人要錢是可恥的。其次,我給他寫的第一封已經通過電子信箱給她發過去了,也許她正在為我的“一帆風順”由衷地高興。如果讓她知道我的真實處境,肯定會急得瘋掉。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讓她知道我一直在流浪。
第五天早上,我打開地圖。我走過的地方都用筆做了標注。我在滿是小圈圈的地圖尋找沒有去過的地方,然后背上包,重新樹起信心,再一次走出去。天氣不錯,空氣新鮮,溫度適宜。然而,當我看到街道上來往的車輛與匆忙人群時忽然有點迷茫。按照計劃,今天我必須得找到一份工作,否則生活難以為繼。我決定降低目標、放下自尊,即便是遇到毫不起眼的小廣告也要走進去,用一種近于乞討的方式去尋求一份工作。
九點鐘左右,我在一條巷口看到一家小廣告店,里面有個小姑娘正坐在電腦前面前吃著早點。我走進去,還沒說話。小姑娘像個小孩子一樣單純地問:“你要復印嗎?復印機壞了。”
我沖她笑了笑。這家廣告店實在太小了,一臺復印機,一臺刻字機。電腦也只有一臺,而且已經被小姑娘占用了。我失落地退出來,繼續向前尋找著。
十點多鐘,我走進第二家廣告店。這家店規模大一些——一臺噴繪機,三臺電腦。人員有三個,兩男一女。年齡最大的四十歲左右,他坐在一張稍大的桌子后面,估計是這家店的老板。我向他走過去。大概他把我當成上門的客戶了,臉上露出和氣生財的微笑。我上前禮貌地小聲問:“請問您這里需要招人嗎?”他臉上的笑容似乎被他粗糙的皮膚全吸了去,立刻不見了蹤影。他坐直身子,繼而又將背靠在椅背上,然后漫不經心地打量著我問:“你會做什么?”看著他傲慢的態度,我本想告訴他,我是正兒八經的大學本科畢業,但我沒有這樣做。先前有一家小廣告公司打算讓我留下來,后來見到我的畢業證便改變了主意。我明白,他們是擔心留不住我。確實,我只是暫時想找份工作,一旦有更好的機會便會毫不猶豫的離開。
“我會很多設計軟件,而且很熟練。”
“光會使軟件沒用。”他有些鄙夷地說,“要會設計才行。”
“設計我也會。”
他有些出乎意料。也許我此時像個無家可歸的小流浪漢,或者像個討飯的。他遲疑了一下,說:“那你上機試一下吧。如果我滿意的話,你可以留下來試用一個月。”
我真的想調頭離去。但目前的處境不允許我這么做。為了有一份工作,我必須放下自尊。
“試用有工資嗎?”我不卑不亢地問。
“當然有,只要你有能力。”
“那沒問題。”
他從辦公掉的抽屜里拿出一張紙,遞給我說:“要求都在這上面了,按照印刷的標準做一個廣告宣傳單頁。”
他又叫了聲小張,那個女孩應了聲。他說:“把你的電腦讓給他,順便把資料給他調出來。”
女孩看上去挺熱情,調出資料后對我說:“這是illustrator,如果用不習慣的話,CoreDraw也有。”
(注:Illustrator,CoreDraw,兩款不同的設計軟件。)
我道了謝,將身上的包放在地上,然后在電腦前坐了下來。我仔細看了一遍設計要求,用了五分鐘梳理了一下設計內容:那是某個商場的促銷活動廣告,是針對千禧年的。我用了十分鐘構思了設計方向,然后確定表現形式。
雖然千禧年是個難得的商機,但是在設計上并不能讓這個喧賓奪主。商場的目的是促銷,而不是過節。由于沒有素材,需要任何東西都要一點一點地畫出來。等我設計的差不多了,一個半小時已經過去了。
設計上我用了很多帶有細長箭頭的圓形。我把這些圓圈排列成密集的、虛實相應的組合形式,在視覺上可以聯想到顧客爭先恐后購物的火爆場面。我盡量使豐富的色彩,使畫面充滿熱烈的氣氛。然后,我把促銷的內容放置在圓圈中,而且別出心裁,額外增加了一些“哇!”的字樣——從心理上暗示此促銷活動有很大的優惠。最后,我把千禧年的主題做背景鋪在下面,雖然是作為輔助的,但也能明顯的看出來。
自始至終,那個給我讓位子的女孩一直坐在我邊上。她看著我設計的畫面,小聲的問:“你做這行多久了?”
“半年。”
“看上去像做了好多年。”她說,“這個設計稿肯定能……”
她突然不說了。我產生一絲不好的預感:他們讓我試機,會不會是為了騙設計稿?我很難過,但愿他們只是為了測試我的設計能力。盡管我樣安慰自己,卻也沒有心情再繼續完善下去。我請老板過來驗收,他匆匆掃了一眼便說:“不行,不行。”我等待著他說出不行的原因。但除了“不行”他什么也沒有說。他做出遺憾的樣子,表示我可以走了。我更加確信,這個王八蛋根本無心招人,只是利用我為他設計一個設計方案。而且那個女孩調出來資料是經過設計的半成品,效果當然很差,顯然沒被客戶通過。
我壓制著悲憤離去。那個女孩投來惋惜與同情的目光。忽然間,我傷心的想哭。
走出廣告店,已經近中午十二點了,慘白的陽光照得世界失去了顏色。我的心情很遭,有點欲哭無淚的感覺。為什么會遇到這么無恥的人?難道這是我向往的城市嗎?我開始痛恨這座城市,也后悔當初不應該那么沖動。我的腦子混亂起來,悲傷情緒始終堵在我心間。整整一個下午,我沒有再去找工作,,一直惘然地在街上行走著。
我沒有心情吃飯,哪怕是一個包子。也許我喝過一點水,但沒什么印象了。至于我走了多少路、經過多少地方、遇到過什么人就更不記得了,好像所有的感觀全都失靈了。直到下午三四點鐘,我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一座公園的邊上。我看到一些奇怪的樹木——樹干很直,很高,沒有枝椏,只有頂上長著一叢葉子,像幾根巨型羽毛插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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