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笑沉默了一瞬,道:“宓家謀反一事本屬子虛烏有,何來人證物證俱全一說。既是如此,便從那人證物證下手去查……罷了,那賊人既有心嫁禍,做到這等周全地步,又豈會在事后露出馬腳,只怕當年那些作證的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吧。”
綏陽緩緩道:“確如你所言,當年的證人大多不可尋了,或是離奇死去,或是遷往他處。而如今時隔多年,物證也是無處可覓。好似當年的事情,被人刻意抹去了所有痕跡。”
“綏陽……你可知我是如何僥幸逃生,得以茍延殘喘的嗎?”宓笑驀地微微一笑,眼眸中卻是冷冷的。
綏陽不知如何回應,只得沉默。
“我被仇家收養了,認賊為父。”宓笑平靜道。
“啊?那……那你知道是誰陷害了宓家!”綏陽急切道。
“呵——知道又如何,偌大的宓家如今只剩我一個孤魂野鬼,要除掉我,也不過像捏死一只螞蟻。但我不明白的是……當年為什么只有我活下來了?鏟草除根的道理,他們遠比我認識得深刻。這種愚蠢的事情,不像他們會做出來的。”宓笑說完,側頭望了綏陽一眼。
綏陽將所有的線索連到了一塊,思忖了片刻,猶疑道:“我大哥去前留給我的密信中有提到一封名單,上面有參與策反的官員的血手印。”
“原來如此……”宓笑恍然大悟,面龐上卻露出憂戚的神情:“……父親他……是用這份名單從逆賊那里換了我一條性命……若我死了,這份名單便會公布出來……”
宓笑將手用力按在了壁上,緩緩埋下頭去,喉間有隱隱的嗚咽的聲音。綏陽以為她是哭了,然而不過稍刻,她卻抬起頭來,眼眸中沒有絲毫淚光漣漪,依稀冰雪冷凝,只是開口時,聲音喑啞:“那你可知,名單如今在哪?”
綏陽沉重地搖了搖頭,輕聲道:“那封密信倉促之下并未寫完,只說是‘在朝’,便沒有下文了。”
“在朝?這朝中有誰敢輕易得罪謝家……看來我得好好查查當年的官吏人員……”宓笑喃喃道。
綏陽卻震顫道:“謝家?你是說……陷害宓家的是謝家?當年謀反的也是謝家?”
“你待如何?”宓笑發覺綏陽的激憤,只淡淡瞥了一眼:“我如今不過是托身五殿下求得暫時的庇護,而一旦我與謝家有了沖突,被舍棄的必然是我。”
“你明知道……那為何……”綏陽緊緊皺了眉,言語中已然帶了不贊同。
宓笑輕輕拍去手上浮灰,輕笑:“假如有一日你也淪落到了我這般田地,大概就會知曉,何為身不由己。”她轉身欲走,卻又囑咐了一句:“世上算無遺策的計謀絕對是少之又少。竭盡全力去追查,總歸會有一些意外的發現的。”說完,便順著人流,走出了綏陽的視野。
青持自宮中歸來,默然在書房做了半晌,緩緩拿起一個灑金的帖子,上面寫著自己與謝盈袖的庚辰八字。
“馨香盈懷袖,路遠莫致之。”青持不覺輕念出聲。
那日他應邀前去,見著了謝家將要放在自己身邊的至關重要的一枚棋子——謝家大小姐謝盈袖。
如若排除她謝家人的身份,實在算得上是一個堪稱完美的女子。氣度修養,儀容舉止,無一不合禮節。這樣的女人,若能收為己用,其能擔當的絕不亞于一個男子。
然而,恰恰讓青持耿耿于懷便是她那種自知之明——她對自己所處的優勢地位,有著非常明白的認識。不急不躁,從容自若,這種自信,來源于高人一等的出身。便是一枚棋子,那也是一枚經過精心打磨的上好的極品羊脂玉棋。
“來人!”青持喚了一聲,屋內立即出現了一個影衛,恭敬地跪在他跟前。
“把這個交到張瑞安的手里,絕對不能讓他人察覺。”青持將青白色的一個小瓷瓶輕輕擱在了案上,淡淡道:“告訴他,莫要急躁,到我大婚那日,便是動手的時機。”
那影衛磕了個頭,身形極快,倏地便不見了人影。
青持低頭又看見手中的庚辰貼,不由地幾分心煩意亂,揉著眉心,將它擱到了一旁。長嘆了一氣,走出門去——倒是個大好的天氣,南風醺人,昏昏欲睡。
來來往往的丫鬟奴仆見自家殿下一人默默地站在廊上眺望,猶疑著是否是要上前問候。卻見他倏地翩然而去,迎向一個女子。
宓笑跟薛其幀交換了訊息,此時正與著靜汝一道回府。靜汝手中捧著凈水瓶,先見著了來人,急忙行禮。青持的目光卻是首先落在了宓笑身上。
然而她卻并沒有看到青持,面無表情,眼眸中帶著肅殺,走近了幾步,似是對青持的注視有了察覺,回頭看了一眼,輕眨了眨眼,眸底便似是籠著輕煙,溫柔繾綣的情致十分得心應手。
他假裝沒有看見,迎上來輕摟著她的肩,含笑道:“做什么去了那么久,我都站在這等了你半日了。”
“進了香……還給殿下帶了一瓶靈覺寺后山的清明泉的泉水。人人都說能驅邪避災,也不是是真是假。”宓笑渾身一怔,待反應過來,言辭便從容了許多。
“是嗎,宓兒有心了……”青持輕笑,心中去盤算著待會兒還是將靜汝提來問問,宓笑尋了借口特意去一趟靈覺寺,究竟是做了什么,還是說,她已經找到了宓家私藏的那份名單。
青持心中忐忑,他雖是自己有心利用宓笑去尋找那份傳聞中的名單,以便在日后牽制謝家,防止其坐大。但此時自己還得仰仗謝家許多,如何能夠撕破臉皮得罪。她便是查出了什么蛛絲馬跡,也決不能讓她在此時對謝家發難。若說謝盈袖是謝家以名正言順的理由安插在自己身側的棋子,那么宓笑便是青持用以對付謝家的一步隱忍不發的暗棋,過早地暴露只能使自己陷于被動。然而,看宓笑現在還算平靜,青持便若無其事地試探道:“宓兒這番出去,可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嗎?今日本該我同你一塊去。”
宓笑竭力放松了自己的戒備,半邊身子慢慢地倚在青持身上,柔聲道:“殿下一向事務繁忙,宓笑哪敢以這等小事相擾。昨日殿下應允我出府進香,宓笑已然喜不自勝,豈敢得寸進尺。”
青持眼眸中含著笑,輕撫著宓笑的鬢發,道:“我不讓你輕易出去,無非是擔心你,倒沒想到你在這府中會待得沒趣。既是如此,往后要出去的話,只會我一聲,我若不能同行,便多派兩個人手也是好的。”
“真的?”宓笑聞言驀地抬起眼眸來,欣喜地看著青持:“殿下不騙我?”
“自然是真的。我向來說話算話。”青持含笑,眼眸滿是寵溺。
待得宓笑要回房時,青持眼眸在靜汝身上一溜,后者心領神會,輕點了點頭,告訴他自己稍后便去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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