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在學(xué)校宿舍里看到老鐵,吳天富也想搬到學(xué)校里住,這是因為自家太小,而弟妹又逐漸大了,越來越不方便。他先問了老鐵意見,老鐵一聽有人來和他做伴,高興的很。吳天富又回家和母親商議了一下,母親同意了,于是吳天富將被褥搬到學(xué)校和老鐵住在一起。
吳天富沒想到老鐵藏在頂棚里的書那么多,除了巴金的《家》,還有《沫若文集》,吳天富過去沒看過多少郭沫若的作品,只是在到北京時,在共青團(tuán)中央看到郭沫若自己寫得一份大字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那份大字報中,郭老表示要把自己過去寫得全部文章一焚了之。
這次在老鐵這里看到好幾本郭老的舊著,讓吳天富大喜過望。
一天,吳天富在津津有味的“沫若文集”,說的是大革命失敗后,郭沫若一個人在街上惆悵,遇到一個算命先生一把拖住道,先生乃大命之人,可謂天庭開闊,雖然近來印堂發(fā)暗,將來必然發(fā)跡,他算了一輩子命,沒有看到有這么大富大貴之人,十年以后必有轉(zhuǎn)運之時。 果然十年以后,當(dāng)他滯留日本時,蔣介石派陳誠專赴日本接他回國。吳天富又“吁”了一口氣,看來這算命真有準(zhǔn)的,從此以后,吳天富就有點相信算命了。
《沫若文集》里有一段寫郭老本人經(jīng)朝鮮與一位日本婦人的“火車上的愛情故事”,讓一點沒有愛情理念的吳天富看的纏綿不已,郭老在文中寫道,在火車上,中午開飯時,因為無錢,郭老只好干坐著,這時坐在對面的一位郭老認(rèn)為極美極高雅的一位日本太太居然救了他的急,送給他一只又紅又大的蘋果,使得老先生解了肚餓,又有了“愛情”。
就這樣,吳天富每日被郭老所述的“愛情”弄得“纏綿”連連,如同陷入郭老的“愛情陷阱”。一日被老鐵看到他天天抱著《沫若文集》看,不由笑道:“你一天到晚抱著《沫若文集》看,不要中毒了。”
吳天富一笑道:“哪里會!郭老他們這一代才真是大才子,恐怕以后中國再也不會出這種人了。”
老鐵也有自己的心事,吳天富常常聽到老鐵在床上長吁短嘆,知道老鐵有心事,又不便問,吳天富自己是個書呆子,每日只要有書讀,哪怕沒有飯吃,也顧不得了。
卻說吳天富在學(xué)校這個隱蔽的小樓里讀了幾個月的書,幾乎不注意社會上形勢發(fā)生了多么大的變化。
其時,徐州的武斗卻越來越激烈,兩派不知從哪兒都有了槍支,每天晚上,東門火車站,下淀,,西門工程機械場就傳來噠噠噠的槍聲,嚇得天富娘對吳天富說要是不安全,就回家吧!
吳天富在學(xué)校里過得愉快,怎么也不愿回家。
這期間,老鐵和吳天富也混的越來越熟了,終于有一天,老鐵告訴了吳天富自己的心事。原來老鐵的父母不是不管他,他父親是徐州市,乃至江蘇省文藝界的著名演員,自文革開始,老倆口就不斷地挨斗,因為無人管束,養(yǎng)成了老鐵天馬行空,獨來獨往的習(xí)慣,誰的話也不聽,自從和柳惠梅好上以后,他也帶上柳惠梅去家?guī)状危瑹o奈老倆口對他這事不表態(tài),弄得他成天坐立不安,心魂不定。
一天老鐵說:“天富,你可能社會經(jīng)驗比我們差一點,你可能不知道在文革中什么人最可怕。”
吳天富搖搖頭。
老鐵說:“最可怕的人不是那些成天喳喳呼呼斗你的人,而是那些成天盯著你,冷不防就給你一口的人,這種人就是俗稱的“眼鏡王蛇”。一個單位里要有個人動不動就寫你的大字報,慢慢的有些人就會跟著他走,這個人在文革中也許什么事都不重要,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把你打倒,他一天天,一年年的等著把你搞倒,搞死,搞的你家破人亡,妻離子散,你要碰到這種人你也許就完了,除非這個人突然死了,否則他不把你包括你的全家滅了。是決不甘心的。”
吳天富給老鐵一席話講的毛骨悚然,他問真有這種人。
老鐵冷笑一聲:“怎么沒有,多得是,我父親現(xiàn)在就在這種人手心里握著。”
老鐵說:“我父親單位有個人從運動以來,就一直在花力氣在收集父親的材料,他自己花錢出去調(diào)查,每次回來,我父親的“罪行”就會升一級,到現(xiàn)在他當(dāng)了《東方紅公社》的總頭頭,下面幾個打手天天把父親帶出去批斗。”老鐵講到這里,嘆了一口氣說:“你說,我這日子是怎么過得。
老鐵給吳天富上了一堂貨真價實的“階級斗爭”課,讓吳天富好多天喘不過氣來,他不知道人間還有這樣的人,也不知道文革中居然還有懷有如此“險惡心理”的人會采用如此“造反”的方式來達(dá)到自己的目的。
從此吳天富把“人”這個字又深看了一步。
吳天富喜歡和老鐵閑聊,倆人沒有事就在陽光下坐著,聽老鐵說大鼓書掰“鬼”故事。
一天老鐵鬼鬼祟祟的對吳天富說其實柳惠梅的父母沒有死,吳天富即刻來了興趣,連連追問。
老鐵說:“你知道了不能跟任何人講,我才能告訴你。”
吳天富一個手指指著天道:“我要說出去,出門就被汽車壓死。”
老鐵說:“其實柳惠梅的爸媽還在臺灣。”
吳天富嘴巴張的老大,“真的。”“當(dāng)年,柳惠梅的父親是國民黨的少將一級軍官,后來跟著老蔣去臺灣了,臨走時,因為孩子多,就把柳惠梅過繼給了他叔叔。”
老鐵想了想又說:“柳惠梅的叔叔是普通工人,一家日子過得艱難,但對柳惠梅可是當(dāng)親生女兒對待,但他叔叔也就因為他父親,解放后受了不少罪。”
老鐵說:“這要在運動初期要是被紅五類子弟知道了,柳惠梅還不活活被人家打死。”
吳天富倒吸了一口氣。
吳天富道:“看來柳惠梅倒是個苦命人,將來你可要好好待她。”
老鐵長吁了一口氣,道:“那是當(dāng)然,我倆也算是同病相憐,一對苦命人了。”
倆人正說著,柳惠梅笑吟吟的又來了,吳天富趕緊說好多天沒有回家了,我今天回家一趟,說著匆匆和柳惠梅打個招呼,走了。
天富娘看到天富回來,立刻將他拉回家去,告訴他這兩天院子里的事,原來二虎因為街上武斗,給人家用槍打死了。二虎他媽這幾天哭得死去活來,他家現(xiàn)在還有花圈擺著。
吳天富忙問:“這是哪天的事??”
“前天,外邊打槍,二虎非要出門看看,他媽拉都拉不住,這不剛到大街上,被不知哪兒來得一槍,嘴里哼都沒哼一聲,就死了。”天富娘小心翼翼的說,蠟黃的臉上露出對兒子的焦慮:“你在學(xué)校住可要注意一點,這子彈可不長眼睛。”
吳天富說:“你放心,我在學(xué)校哪兒也不去。”
天富娘說:“你弟弟現(xiàn)在也天天不回家,這么大孩子了,天天要我操心!”
吳天富無話可說,他實在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母親,現(xiàn)在社會這么動亂,靠他一個17,8歲的青年有什么辦法,只有咬著牙熬著,過一天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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