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陳逸墨也再沒見著方輕愁,軍士們撈著這個好差事,日日吃吃喝喝,好不痛快,他卻整日失魂落魄跟著了魔似的。這晚正吃飯呢,還是坐在他旁邊的錢木覺出了不對勁,以前陳逸墨倒是常一個人發呆,可也沒這樣一天天的發呆啊,這樣下去還了得?便捅了陳逸墨一肘子,道:“嘿,你這些日子是怎么了?中邪啦?”陳逸墨正迷迷糊糊的吃飯呢,吃的什么都不知道,聽到有人問他就答了一句:“啊。”便沒了下文。錢木心道我問你什么了你就啊,又問道:“我說你這是怎么了?被人下了藥了啊。”陳逸墨又應了一聲‘啊’,錢木算是瞧出了點端倪,低聲道:“你是不是瞧上方家的小姐了?”陳逸墨慢騰騰的扒拉著米飯,又應了一句。錢木這下急了,一把奪過陳逸墨手中的飯碗,往地下一摔,喊道:“你傻了啊!”
陳逸墨被才醒過來似的,瞪著錢木高聲道:“錢木!你小子瘋了啊,中邪了啊,好端端摔老子碗干么?”
這一喊一喝驚動在座的所有人,看著斗牛似的兩人,以為打架呢,騰地全起來了,一邊抱住錢木,一邊拉開陳逸墨,勸道:“這是怎么了?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嘛,都是自家兄弟犯不著的。”還有的數落錢木:“錢木你這是干嘛呢,怎么和陳哥叫板”
錢木見狀簡直是哭笑不得,道:“我還想問你們干嘛呢,我和他叫什么板啊,松開,松開。”
陳逸墨也樂了:“嗨,快松開,快松開。你們這不是瞎鬧嗎,我和錢木鬧著玩呢。”
眾人見是虛驚一場,樂呵呵又重新落了座,一旁的王喜道:“不過說真的,陳哥最近確實有點不大對勁。”
陳逸墨哈哈一笑,摸摸后腦勺,道:“是嗎,我怎么沒覺出來。”
錢木道:“你那是燒糊涂了,是人都看出來了,就你沒看出來。”又轉過頭對大伙道:“他呀,是看上方家大小姐了。”
眾人聞言吸了一口氣,旋即又有人笑道:“呵!咱們還道什么事呢,就因為這個啊,咱也是還連帶著那個丫頭,主仆二人都看上了呢,可以沒像他像這樣。”
錢木夾了一口菜,道:“然也,不過啊,你那可和他不一樣,他那是著了迷了。”
陳逸墨聞言急了,道:“沒有的事,你們可別聽他胡說。”
錢木笑道:“你們看看,看上還不承認。”
眾人都笑道:“就這個啊?看上誰就去找她去啊,這還有什么承認不承認的。”錢木道:“說的就是啊。”王喜湊過來道:“我看啊,定是咱們陳哥啊,不紅意思呢,咱們啊,得幫他一把。”錢木接過話來道:“咱們明早起來啊,就去找方二爺去,跟他挑明了。咱趙大人是六品,軍鵬和李總旗是七品,逸墨領著個小旗怎么也得八品吧?配她不虧。”眾人都道:“對,對,對,咱們明早一起去,這么多人呢,不怕她不答應,我看啊,把那什么方輕夢也娶了算了,應該差不了哪去。”
陳逸墨這下真急了,連連擺手,道:“你們可不能胡來,可千萬別去,大家兄弟一場,不能害了我。”
眾人鬧了一陣,哄笑了一番,吃完了飯,也都回去睡了。陳逸墨卻拉著錢木,找了個沒人的僻靜處,又喝了起來,陳逸墨先滿上了酒,就著當空的明月,飲了一杯,方道:“還是被你看出來。”
錢木也干了一口,笑道:“你還以為你藏得很好啊,早就看你不對勁了。”
陳逸墨嘆了一口氣,道:“藏在心里也悶的慌,我都快愁死了。”
錢木道:“王喜他們說的不錯,這有什么可愁的。香車配寶馬,美人贈英雄嘛。你既看上了,她未嫁你未娶,你呀回去以后跟趙大人說,讓趙大人去找方知縣,把這事給定下來不就完了嘛?”
陳逸墨前些日子還說得出“仕官莫若執金吾,娶妻當娶陰麗華”的豪言壯語呢,可是他現在一想起那一雙璧人,不免有些自慚形穢,英雄氣短。道:“這樣不大好吧,還不知道人家怎么想的呢,我身無長物,窮小子一個,她能看的上我?”
錢木喝了一杯,揀了幾粒蠶豆,不以為然的道:“我說你啊,這未出閣的姑娘,嫁給誰不是嫁。再者說了,咱們同是行伍中人,征戰沙場,這立功的機會有的是呢,方知縣攀上咱們啊,那還是咱們高看了他呢。就說這眼前吧,獨龍島的賊人指日可滅,這可是一大功,平賊之日,論功行賞,趙大人升個千戶,那你還不撈個百戶當當?”
陳逸墨被他這么一開導居然也喜笑顏開,豁然開朗,當即剝了一把蠶豆,遞給錢木,又端起酒杯道:“說的有道理,我敬你一杯。”錢木笑瞇瞇的喝了,陳逸墨又道:“咱們一塊殺敵立功,都做了百戶,我看啊,我娶了輕愁,你就把妹妹輕夢給娶了吧。”
錢木大笑道:“你給少占我便宜。”
陳逸墨心情大好,不復前幾日萎靡的樣子,也笑道:“咱倆誰跟誰啊,放心好了,就是成了親了,也不必天天叫我姐夫。”
錢木道:“好了好了,時候不早了,回去睡覺吧。”
陳逸墨道:“你先回去吧,我再待一會,得想個法子,讓她們早點回去,咱們也不能老在這耗著啊。”
錢木道:“喲,這就等不及啦。”
陳逸墨道:“咱們得早些回去操練,滅了張岳那幫狗日的。”
錢木都走了好大一會了,陳逸墨還自個做那喝著,一杯接著一杯,絲毫不覺醉意,反而愈發的亢奮。柳三變有一首詞,其中有一句是“鎮相隨、莫拋躲,針線閑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陰虛過。”恐怕就是他此刻心中的寫照。陳逸墨就著酒,看著天邊的明月只覺得風光無限的好,忽然,見西南邊濃煙滾滾,接著就見火焰一陣陣的往外竄,須臾便火勢燎原紅彤彤的一片了。
寧靜的方府一下子嘈雜起來,家丁們大叫“走水了!走水了!”陳逸墨暗叫壞了,好好的怎么失了火,一邊大叫“都快起來!走水了!快起來!走水了!”一邊往大堂跑。方二爺早已被驚動了,正在大堂門口指揮家丁們救火,他畢竟是一家之主,在此關頭還鎮定自若從容不迫,見陳逸墨慌里慌張的跑過來,當下一拱手略帶歉意的道:“不知怎的走了水,倒驚醒了陳公子,還請見諒則個。”
陳逸墨喝了不少酒,跑這幾步也有些喘了,叉著腰道:“方先生哪里的話,我也還沒睡呢,是府上失火了嗎?”
方缶望著西南方道:“是在下的幾處鐵匠鋪,想著是工人們一時疏忽,好在沒蔓延開來,家人們已都趕過去了,不礙什么大事。”
陳逸墨舒了一口氣,道:“那就好,府上沒事吧。”
方缶道:“府上無虞,公子不必當心,請回去歇息吧。”
這時錢木帶著軍士們朝這么奔來,軍士們晚上喝了不少,回去倒頭就睡了,只有錢木剛剛躺下就聽到“走水了”,心知不妙,便挨個喚醒,大伙正是睡得香的時候,著實讓錢木費了一番力氣。陳逸墨見大伙都過來了,高聲喝道:“兄弟們,救人水火,我等義不容辭,大家打起精神來,勿讓火勢蔓延到府上來!”說著向方缶拱手道:“方先生,府上水源何處?”
方缶忙道:“家人們都已去了,不敢再勞動各位軍爺。”
陳逸墨道:“火勢燎原,刻不容緩,先生不要再推辭了。”
方缶略一沉吟,道:“好,我同你們一塊去。”剛下了臺階,見前面也紅彤彤的一片,不禁“咦”了一聲,陳逸墨順眼望過去,見北邊也著了火,嚇了一跳:“北邊怎么也著火了?”方缶道:“還不大清楚,不過看樣子好像是李家的鋪子,得叫個人過去看看。”
陳逸墨道:“張五,孫夏你們倆個過去看看,能搭把手就搭把手,要是有什么不對勁的,千萬趕緊回來。其他人跟我來,先去西邊。”
這二人稱是去了,陳逸墨和方二爺帶著眾人急匆匆的往西邊去,剛拐過堂屋,見南邊后宅的方向也是火焰沖天,陳逸墨一下子亂了心神,抓住方缶的手掌,急道:“后宅怎么起了火,不好,咱們快過去。”
方缶也是大吃一驚,又仔細一看,舒了一口氣道:“還好,還好,那一帶應該是駱家和周家,后宅沒事,還沒燒過來。”
陳逸墨聞言松了下來,恢復了鎮靜,道:“看樣子絕非巧合,方先生,定是有人故意縱火,依我看,現在不宜貿然出擊,先回到大堂坐鎮中樞,搞清楚來龍去脈再說,以免讓賊人趁虛而入。”
方缶聽陳逸墨這一番見解,不由贊道:“陳公子所言頗是,公子年方弱冠就如此的成熟老練,日后前途不可限量。”陳逸墨聽得臉上發燒,心中暗叫慚愧。一行人轉過頭來又往回走,王喜突然叫道:“快看,東邊,好大煙。”
陳逸墨叫道:“不好!看樣子也要起火了!”又對方缶道:“那邊不會也是鐵匠鋪子吧?”
方缶道:“那倒不是,東頭是鎮子的入口,一路往東就是縣城了。”
陳逸墨想起來前日就是從那邊來的,點頭道:“這么說來,整個鎮子都是火光四起了,這么大陣仗,該不會是獨龍島的人來了吧?”
眾人都嚇了一跳,要真是獨龍島的人來了,那可就糟糕了,以目前的情況除非趙大人率全員都來或能與之抗衡,現在自己這幾個人可是看都不看的。方缶顯然是聽過張岳在司吾鎮的神威,顫聲道:“獨龍島··不會··吧,這里雖也去駱馬湖不遠··可獨龍島來這光水路就四··五十里呢··”
陳逸墨又對方缶抱拳道:“這不過是在下的猜測而已,如今最要緊的是請先生速去后宅請夫人和女眷們速到大堂來,免遭不測。”方缶聞言一拍腦瓜道:“正是如此。”快步去了。陳逸墨一步躍上大堂的臺階,喝道:“全員聽令!”
眾人迅速列隊,齊聲喊道:“有!”
陳逸墨道:“全員立刻回房,各取戰襖兵刃,限半盞茶后在此集合,逾時不至者軍法處置!”眾人應是后去了,陳逸墨轉身回屋,見方輕愁和一個看之不過二八年紀的少女扶著一個貴婦人來到屋內,后面跟著一群四五個丫鬟打扮的女眷。陳逸墨認得其中一個正是方輕愁的侍女,那侍女見到陳逸墨嘴角一揚,露出一個淺淺的酒窩,陳逸墨心中兀的一跳。方缶快步走到陳逸墨面前道:“這是小女和拙荊。”又看著輕愁微笑道:“這位你是見過的。”
陳逸墨上前拱手道:“在下淮安衛趙百戶麾下陳逸墨,見過方夫人,見過方小姐。”向方輕愁笑道:“方姑娘別來無恙否。”方家母女二人還了禮,方輕愁也盈盈一福,低聲道:“托公子的福,奴家一切都好。”陳逸墨終于見著日思夜想的佳人,聽她鶯聲婉囀,心里又是一跳。
這時聽錢木高聲道:“小旗八人集合完畢。”陳逸墨等人護送方輕愁來劉馬莊,事先不曾料得有此一劫,只配了長槍手與刀牌手各半,皆配弓,除去出去打探消息的張五和孫夏外,正好各余四人。陳逸墨換上王喜遞過來的外紅內黑的鴛鴦戰襖,手持一柄斬馬刀,頓時變得威風凜凜,道:“張五、孫夏還沒回來么?”
錢木答道:“是。”
突然!外頭傳來一陣陣嘶喊,接著便聽見鐵器叮叮當當撞擊的聲音,女眷們尖叫起來,方夫人也嚇的花容失色,道:“莫不是賊人來了?”陳逸墨側耳辨別了一下,聲音居然四處都有,大聲喝道:“錢木,王喜兩名刀牌手聽令!命你二人在此守御,若有賊人強匪及擅入者,格殺勿論!務保眾人無虞!”
錢王二人道:“得令!”
陳逸墨又喝道:“其余六人隨我來!軍士保國安民,職責所在,爾等須得奮勇殺敵,不得怯敵畏戰,膽敢臨陣脫逃者,斬無赦!”女眷突然一人道:“陳公子您是要上陣殺敵了么?”陳逸墨轉過頭來一看,正是方輕愁的侍女,只見她一張精致的臉蛋上布滿了憂愁,雙瞳剪水急切的望著自己。陳逸墨柔聲道:“怎么?”那侍女頓了一頓,咬著嘴唇道:“公子千萬保重,奴家梁雨秋,可等著公子的好消息呢。”陳逸墨看著她不勝嬌羞的模樣,心兒撲通撲通急促的跳著,不由得咽了口口水,瞥眼又看見方輕愁也捏著手絹看著自己。方輕愁見他瞧來,雙頰暈紅,微一猶豫,低聲道:“公子保重。”聲音有如蚊蠅,幾不可聞。陳逸墨頓時熱血沸騰,豪氣干云,大聲道:“諸位但請安坐,灑家溫酒斬華雄,去去就來!”
七人全神戒備來到方府前面的街上,這條街居然黑洞洞靜悄悄的,呼喝慘叫和兵器交接聲北南西三面皆有,唯獨東邊出鎮的方向詭異的寂靜。兩名刀牌手持盾打頭,四位長槍手各持火把在后,陳逸墨緊緊握著斬馬刀護在右翼,他受一雙璧人鼓舞,恨不得立馬殺盡強匪,好在心上人面前稱能。但這七人都是頭一遭見此陣仗,除他陳逸墨外,心中都不免發毛,慢慢的向鎮中行去。七人行得不到二百步,黑暗里突然躍出二十來個身著黑衣,手持鋼刀的漢子,不由分說,砍殺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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