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古典名著中的禪意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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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滸》是一部揭露當時社會嚴重不公，朝政黑暗，官僚橫行霸道，肆意欺壓百姓，逼迫一些血氣方剛的英雄豪杰造反的作品。書中充滿壓迫與反抗的故事情節，散發著刀光劍影的血腥味。作者顯眼是在崇尚暴力，頌揚那些奮起反抗的好漢們。那些好漢們打著替天行道的旗號，高喊忠義誓言，他們忠于朝廷皇上，視殺貪官是義舉，梁山初期是“聚義廳”，后期變成了“忠義堂”，似乎與佛教慈悲忍辱受戒格格不入，其實不然，如果你仔細閱讀和認真思考，就會發現，佛教對該書仍然有著深刻的影響，并有強烈的暗示。是佛教對作者影響的結果，還是作者下意識之筆，從書中的情節看，完全是有意識安排，給人警示，讓人品味。

　　從情節看佛教與該書中人物聯系最緊密的就是魯智深和武松了。武松殺了潘金蓮，魯智深在潘家飯店救了金翠蓮。屠夫鎮關西霸占金翠蓮，他的大老婆卻容不得，不到三個月將翠蓮趕出家門，并追要本沒有的典身三千貫錢。魯智深得知后，給了金翠蓮父女十五兩銀子，讓他們離開渭州。

　　路見不平一聲吼，魯智深為了替金翠蓮報仇，三拳打死了鎮關西。可謂“禪杖打開危險路，戒刀殺盡不平人”。

　　成了殺人犯的魯智深落荒而逃，半個月之后在代州雁門縣又遇到已經嫁給趙員外的翠蓮。此時的魯智深已經是饑不擇食，寒不擇衣，慌不擇路，貧不擇妻。趙員外為了讓魯智深躲避官方通緝，報答救妻之恩，帶他到五臺山皈依佛門。

　　五臺山在佛教的道場中享有盛譽。人們常說五岳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岳。不過還有一句五臺歸來不看寺，可見五臺山作為佛教道場的地位了。

　　五臺山的佛教歷史久遠，幾乎與中國的佛教傳播歷史一樣悠久，早在東漢明帝時就建立了大孚靈鷲寺。最早在東晉時，由印度高僧跋陀羅翻譯的《華嚴經》里提到：東方有清涼山，是文殊菩薩和他的眷屬隨從居住的地方。華嚴宗四祖澄觀在唐代社會和佛教界有很高的威望，他證實清涼山就是五臺山，從此，五臺山聲名大振，奠定了作為文殊菩薩說法道場的地位并遠播海內外，成為中國佛教四大名山之一。文殊是著名四大菩薩之一，又是佛祖釋迦牟尼佛最得力的助手，他給人智慧和力量。因此歷來是官場商場上人士必拜之地。

　　魯智深剛到五臺山，因為長相兇狠，就遭到眾首座、維那、監寺的非議，不似出家人的模樣，恐久后累及山門。智真長老力排眾議，執意收留。為了慎重，長老還入定查閱了魯智深前因后果，說：“雖然時下兇頑，命中駁雜，久后卻得清凈，證果非凡，汝等皆不及他。可記我言，勿得推阻。”智真長老賜名智深，并告誡魯智深要嚴守三歸五戒。

　　請讀者注意魯智深的法名乃智深，竟和長老一個輩分，可見長老對他的器重。

　　魯智深生性好動，脾氣暴躁，在五臺山久靜思動，自由散漫，不守戒規，喝酒鬧事，打壞金剛，傷了殿藏，塌了亭子，大罵同伴禿驢，四周矛盾尖銳，眾人紛紛狀告長老。

　　智真長老已經無法留他了，勸他到師弟住持的大相國寺去。臨走前對魯智深說，我送汝四句偈語，終身受用：遇林而起，遇山而富，遇州而遷，遇水而止。

　　魯智深帶著長老的書信，拿了八十一斤的戒刀和六十二斤的禪杖奔往相國寺。途中花和尚大鬧桃花村、魯智深火燒瓦官寺，到了大相國寺，智清禪師看了智真長老的法帖，知道來者不善，又不好薄師兄弟的面子，讓魯智深管菜園。

　　那酸棗門外的菜園很難管理，那里二三十潑皮破落戶常來騷擾。新來了和尚管菜園，那些破落戶便要欺負魯智深，結果一個個都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特別是花和尚倒拔垂楊柳，更是讓那些潑皮們目瞪口呆。

　　大相國寺也是佛教圣地，并享譽盛名。不僅《水滸》里有筆墨，《西游記》、《**》也涉及到，可見其影響之廣。

　　關于大相國寺是魯智深修行的第二個寺院。大相國寺是中國著名的佛教寺院，始建于北齊天保六年（公元555年）。原名建國寺，唐代延和元年（公元712年），唐睿宗因紀念其由相王登上皇位，賜名大相國寺。北宋時期，相國寺深得皇家尊崇，是京城最大的寺院和全國佛教活動中心。

　　位居東京的相國寺是一個香火旺盛的名剎，魯智深在這里結交林沖，隨后又演義出大鬧野豬林的一幕來。因為救了林沖的性命，得罪了高俅，魯智深只好逃離相國寺，走在江湖上。后來遇到了老鄉楊志，便投上了梁山。

　　我們不能將魯智深的故事全部說完，只將他與佛緣緊密聯系的故事加以闡述。

　　一次與宋兵大戰時迷失方向，落入一個神秘的洞穴，進洞方知是又一個天地。魯智深問洞穴里和尚出路，那和尚答道：“來從來處來，去從去處去。”又道，“凡人皆有心，有心必有念；地獄天堂，皆生于念。是故三界唯心，萬法唯識，一念不生，則六道俱銷，輪回斯絕。”這段話不僅是對魯智深的開導，而且更對的是對讀者的開導，也可以說是作者寫到最后，對人生的感悟，是全書的暗示。

　　魯智深出洞后遇到了戴宗，方知落井一時，出井后已是一月有余了。這更增加了神秘色彩。

　　《水滸》臨結束之前，宋江帶領好漢攻打方臘，損失慘重，還是魯智深在一位神奇的老僧指點下活捉了方臘，立了頭功，也使《水滸》有了最終結果。宋江道：“那老僧今在何處？”魯智深已經不知何處。宋江又道：“那和尚一定是圣僧羅漢，如此顯靈，令我師成此大功，回京奏聞朝廷，你可以還俗為官，光耀祖宗，報答父母，蔭子封妻了。”此時的魯智深卻另有感悟，答道：“灑家心已成灰，不愿為官，只圖尋個凈了去處，安身立命足矣！”宋江還是以官本位的思想勸魯智深道：“如果不愿做官，也可以到京師去住持一個名山大剎，為一僧首，也可以光宗耀祖，報答父母。”魯智深搖頭道：“都不要了，要多無用。只得個囫圇尸首，便是善終。”

　　宋江與魯智深的一席對話中，我們看到大徹大悟的是魯智深，執迷不悟的是宋江。這里實際上也是作者對人生最終的感悟。

　　宋江大獲全勝，帶領并將屯兵杭州六和塔，諸將都在六和塔寺安歇。夜間聽到海潮信響，心中突然大悟，魯智深拍掌笑道：“俺師傅智真長老曾經吩咐與灑家四句偈語，道是‘遇夏而擒’，俺在萬松林活捉了夏侯成；‘遇蠟而執’，俺生擒了方臘；今日應了‘聽潮而圓，見信而寂’，俺想既逢潮信，合當圓寂。”

　　魯智深圓寂后，頌曰：平生不修善果，只愛殺人放火。忽地頓開金繩，這里扯斷玉鎖。咦，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

　　宋江和盧俊義看了偈語嗟嘆不已。可是他們仍然沒有醒悟。

　　武松倒是醒悟了，他對宋江說：“小弟今已殘疾，不愿赴京朝覲。盡將身邊金銀賞賜，都納入此六和塔寺中，陪堂公用。做一個清閑道人，十分好。哥哥造冊，休寫小弟進京。”武松自此在六和塔寺出家，后至八十善終。

　　宋江、盧俊義、吳用等官欲心太強，貪圖一官半職，以為當官就可以耀祖光宗，風光無限，豈不知對這幫英雄豪杰，皇上豈能能容得下，那個制度豈能容得下，那些貪官豈能容得下？

　　做了官廬州安撫使的盧俊義被毒死了，隨后楚州安撫使宋江也被毒酒害死，可悲的是，宋江臨死前，怕李逵造反，親手毒死了潤州都統制李逵，還振振有詞，寧可朝廷負我，我忠心不負朝廷。我死后，恐怕你造反，壞了我梁山泊替天行道忠義之名。

　　武勝軍承宣使吳用和應天府兵馬都統制花榮也吊死在宋江的墓旁。一百單八將最終：天罡盡已歸天界，地煞還應入地中。

　　有人哀挽：

　　煞曜罡星今已矣，饞臣賊子尚依然！

　　早知鴆毒埋黃壤，學取鴟夷范蠡船。

　　充滿血腥味的一百二十回的《水滸》，以宋江、盧俊義和吳用等好漢的慘死結束了。初略看起來，《水滸》崇尚的是暴力，高喊上梁山殺貪官，為民除害，替天行道。

　　但細看作者對魯智深安排是良苦用心的，魯智深第二回出場，第三回上五臺山皈依佛門，成為佛教徒，得了智真長老的四句偈語，到九十九回再次得到神秘老僧的提示，再到一百一十九回，在老僧的指點下活捉了方臘，最終圓寂六和塔寺。這一系列巧妙的安排，獨具匠心，隱含用意，暗藏天機，警示后人。

　　如果你把魯智深和武松的善終，與宋江和盧俊義的慘死相比較，你就會有另外一種思考，就會有另一番的感悟。再聯系智真長老的偈語，你一定會恍然大悟吧，“舍得”、“放下”好沉重！也許這才是《水滸》真正的用意呢。

　　逼上梁山是因果關系，逼是因，上梁山是果。宋江等好漢們慘死是果，貪圖功名利祿是因！

　　縱觀佛教對古典名著的影響，不外乎這幾個方面，一是小說中直接使用佛教術語，如無常、輪回、心性、名色、戒律、空即是色等。大量使用漢化佛教語言，如大徹大悟、獨具慧眼、執迷不悟、恍然大悟、心心相印等。二是借用佛教典故來寓意事理。三是直接引入佛教名山名剎名師，如五臺山、峨眉山、相國寺、永福寺、觀音、文殊、普賢、地藏等。四是將書中人物與佛教緊密聯系起來，增加小說的禪意，引人深思，讓人回味。五是小說的立意以及主題思想隱含或者貫穿佛理，引起讀者的共鳴，給讀者造成強烈的震撼，使小說更加厚重，蘊含信息量也更大，也使小說更加耐讀、耐品。

　　我們用佛教的思想來審視上述的這些名著主題思想，就會得出這樣的結論，《水許》暗示舍得放下；《西游記》呼喚以佛治國；《**》告誡因果報應；《三國演義》揭示分合之道，《紅樓夢》忠告富貴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