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胡芳如果能看上我,我一定會擁有屬于自己的女人的,卻不知還要等多久。
我翻來覆去地想,胡芳到底會不會看上我呢?
爹回來了,放下布兜,開始掏東西,取出了750克的奇強牌洗衣粉,又取出了一斤的鹽,還有醋瓶及醬罐,在格臺上放了一長溜,又掏出舊紙塊對起來:“洗衣粉有了,鹽有了,醋有了,醬油也有了,沒落下。咦,多下的錢呢?”爹腦門子上立馬汗就涔涔,亮晶晶的,像大雨澆過似的。他將上衣口袋及褲袋都翻了出來,仍沒有。鞋子脫了,鞋子里沒有。襪子脫了,襪子里也沒有。“難道丟了不成?丟了么?”他急得直撓耳。
“笨豬,在你褲衩里啊。”我娘大聲說。
“在呢,在呢。”果真在。爹拆開舊手帕,那上面有干掉的鼻涕漬。他將手帕里的錢在格臺上一張張地擺好,一二三,三二一,數了好幾遍,終于嘿嘿一笑:“對著呢,對著呢。他們不騙我的。”接著,他又抽出嶄新的一張一塊錢,舉起來,對著太陽耀了又耀,說道:“咋不是毛主席頭像呢?”
“拿來,耀屁哩。都忘了買棒子籽,光有人吃沒人操心,娘的!”我娘罵。
“這就去么。”
“吃了再走。”
“不吃不吃!”
“不吃拉倒!可不給你剩的。”
“不剩就不剩。”
爹的汗還沒退,挎著兜子又急急地走了。
我娘罵罵咧咧的扛了銑,又上地里了。
天很熱,老母雞剛飲了水仍張著嘴,大母豬臥著哼哼嘰嘰喘著粗氣,老牛伸了四蹄斜臥著肚子咕嚕嚕地動著。我本來計劃午睡,卻睡不著,汗一個勁兒直淌,搖著扇子也無濟于事。一動就出汗。還是呆在外面比屋里涼快一些,外面透風么。
我剛準備鎖了院門溜跶一圈兒,聽見“嘎嗒嘎嗒”叫了兩下,有一只老母雞下蛋了。我收了雞蛋準備放雞蛋罐,一想娘不在家,她又不知雞下了一個蛋,何不煮了吃呢。
吃完了雞蛋,并刷了牙,我就走了出去。
盡管是炎夏,但我的青鼻涕又流下了。我的青鼻涕一到冬天就天天流,到醫院看了一回,醫生說是體弱。我一流鼻涕,好多人遠遠地見了就笑著說:“粉條子又下來了。”可夏天還從沒流過呢,也許用涼水泡了一下頭的緣故吧。
剛走出家門,就有了尿意。我不想再返回家,還得開門,太麻煩。路邊就有誰家的糞堆,我正要解開褲帶,一抬頭,卻見一穿裙子的女孩騎著電動車過來了。我只好放下手,別過臉去,望前又走了一段。前面就是田地了,麥子已金黃金黃了,用不了幾天就可以開鐮了。我朝地上看了一眼,有成群結隊的螞蟻在蠕動,排著很長的隊伍。我朝四下里一望,再見不到人,趕緊掏出來,朝著螞蟻群射過去,有幾十只螞蟻當下就不動彈了,有幾只托著死去的螞蟻費力地行進著,其余的四下亂躥。抓著又抖動了幾下,將尿滴全抖凈,放了回去,拽好褲口。鼻子又難受了,嗤溜吸了一下,回到鼻空里了,不吸了,又下來了,只好粘了鼻涕,順手抹在了旁邊的樹枝上,拉下長長的一細條。倏地一下,一只小狗跑到了我跟前,嚇了我一大跳。我從小就怕狗,連死老鼠都害怕。我以為小狗要咬我,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了。“你雞巴別跑,一跑準咬你。”原來劉二就坐在不遠處的樹林里。劉二笑著對我說:“它是吃你的鼻涕呢。”再看那小狗果真不是沖著我來的,正在樹下使勁地蹦跳著,逮我的鼻涕呢,蹦一下再蹦一下,老逮不著,卻掉在了它頭上。小狗立刻歪了頭,伸岀紅紅的舌頭,轉著圈子去舔,怎么也舔不到。看著它著急的樣子,我和劉二都笑了。
我走近劉二,問:“你喂的?”
劉二的頭搖得撥浪鼓似的:“我哪里喂得起呢。它是只野狗。屋子太熱了,我就來樹下乘涼。我一來,它就來了。黃黃!”這時,那狗望了一眼劉二,馬上就跑到他跟前,乖乖地前腿立著后頭蹲在身子下,還在舔著咀兩邊,小尾巴來回地掃動著地上的土。我覺著這狗好面熟,想了好半天,終于想起來,它就是常來我家的那只流浪狗。
劉二對我說:“坐吧,沒事兒。”
我坐下來后,很響亮地放了一個臭屁,劉二和狗都抬頭望我。地上升起了一股灰塵。
“你雞巴吃雞蛋了。”
我一下慌了,頭上又冒汗了:“呃,吃,是吃了。”
“哈哈,偷吃的吧?我今天也吃了。”
我發現劉二牙縫里夾有韭菜絲,便問他:“你偷吃誰家的地里的韭菜了?”
劉二的臉漲得通紅,爭辨道:“我不偷的,從不偷的,我向你保證。但我見天確實吃雞蛋了,不騙你,騙你我不是人。”
我疑惑了:“那是?”
劉二紅著臉說:“剛才于寡婦給這狗送餃子吃,也給了我幾個,韭菜雞蛋餡的,可好吃呢。”
頓了頓,劉二接著說:“這狗是她家母狗生下的,她送人沒人要,她又不想喂兩個。”一臉羞澀。
原來如此。
我說:“你要是皇上,于寡婦還不知能不能巴結上你呢?”
劉二立馬說:“我才不稀罕呢。當皇上有什么好,妃子們太多了,怎么睡得過來。再說了,太監們全不是好東西,誰知會抱來哪個哩。光光地抱來,還要太監給自己脫衣服,惡心死人了。”
我說:“這么說,你也不想當國家主席的。”
劉二看了我一下說:“我連一家之長都當不上,還一國主席了,沒門!國家主席也不好當啊,今天接見這個皮明天約見那個齊,就是坐飛機不掏錢,下了飛機也得自己走動兩下啊,什么檢閱儀仗隊,嗬嗬――,可是,再辦好事,這么大的國家也有人罵哩,你說他耳朵不燒么?”
我問:“你想女人么?”
劉二的臉唰地就紅了:“我只是壞了一條腿,應該沒問題的。”
我本想問劉二能不能看上于寡婦,一想人家還不知愿不愿呢,叫人家知道了,準罵我。叫我娘知道了,一定好幾頓飯都不讓我吃的。
我在想:劉二如果沒毛病,于寡婦會不會看上他?也不知劉二褲檔里那東西受不受用?
轉念一想,劉二與我有什么相干呢。
但我忽然喜歡和劉二攀說了。
劉二嘻嘻一笑,搖頭晃腦就說開了:“我給你說,你知道日本話中吃飯為啥是‘米稀’,那是因為小日本打咱中國那會兒啊,不會用咱們的筷子,又沒帶他們的叉子,只能吃饃喝稀米湯的,可他們還嫌米湯稀呢。”
劉二還說了什么,我忘記了,因為我肚子疼。
劉二皺了皺眉,問我:“咋了?”
我說:“剛才是肚子疼,現在屁眼不好受。”
劉二手一揮,說:“屎憋得,拉一泡就好了。”
我問:“你身上有紙么?”
劉二擺擺手,對我說:“要什么紙呢,土疙瘩多著呢,磚頭、瓦塊也行么,喏,那不是樹葉子么。”
我便拎了幾片楊樹葉,趕緊走了十幾步遠蹲下了。
劉二大笑著說:“怎么響聲那么大,害怕人不知道呀。你雞巴又想著過年啊。”
我提起了褲子,抓著褲繩,對劉二說:“肚子壞了。”
劉二不笑了,說:“回去搗一骨朵蒜,煮水一燙,再放點兒紅糖,攪一攪,喝兩回就好了。”
我走到劉二跟前很為難地說:“給我系一下褲子吧。”
劉二邊給我系褲子邊說:“要是娶了婆娘,也要我幫忙么?”
我臉一紅,低聲地說:“誰會嫁我呢?”
這時,十來個孩子說笑著走過來了。劉二不說了,我也不說了,我們看著路上的孩子。他們是去東候村上五年級的。每人一只手下都是灌了面湯的葡葡糖瓶也有可樂瓶,瓶口系著一細繩,手拽著,黃黃的面湯躥上去又返回來,飯粒上下翻滾,另一只手里都攥著活鼠(田鼠)尾巴,露出灰黑的一小截,有的拿一根,有的兩根,有的三根,也有超過三根的。這個說:“我爹不給我灌,還打我,說哪有活鼠,只有老鼠,我拿的是老鼠尾巴,不知老師會不會發給我一桿鉛筆?”另一個說:“大中午的熱死了,活鼠都在洞里呢,誰知在哪個洞呢?你說咱老師總愛顯積極,非今天交不可。我拿的還是我哥上禮拜灌下的,死了,多虧沒扔,我剁了兩截兒。噯,老師要問,咋這么短呢,我就說剛生下沒多久的,你說能行不?”孩子們很快走遠了,路上揚起薄薄的一團兒一團兒的塵土。
劉二對我說:“怎么現在還收活鼠尾巴呢?我十來歲時,天天放了學提著多半桶水,拿著銑,跟著小伙伴滿地里找活鼠。你不知道,活活鼠后來也學精了,多半桶水再灌不出來了,原來活鼠看見我們了,噌一下就鉆洞了,卻沒鉆到洞底,白白浪費了多半桶水。再后來我們便改用銑挖,活鼠洞可深了,幾十銑下去才能到底,卻一下挖出來多半桶豆子。那會兒糧食不夠吃,也沒錢買農藥,所以國家號召人們上田捉活鼠,人們都很積極,一根一毛呢,有專人到村里收呢,怎么多少年過去了還是一毛錢呢?后來活鼠越逮越少,便將逮住的活鼠只剁了尾巴,又放回去了,只盼著快快長出尾巴來。上面又沒說一定要弄死么。哎喲喲,到地里看吧,全是沒尾巴的活鼠,它們也不怕我們了,因為我們不逮沒尾巴的活鼠。”
看看天,太陽偏西好多了,我便說:“咱們回吧。我娘要是知道和你坐著,罵死我哩。”
我們慢騰騰地往回走。那小狗也跟在我們后面,高興地直搖尾巴。
快到村口了,只聽赤啦地一聲,一抬頭,是于寡婦提褲子,也許提得太急了,褲縫拽開了道兒縫。她家門外就有她種的一畦菜地,窩瓜葉、茄子葉、韭菜葉都蔫蔫的,黃黃的,這么旱還上糞,我和劉二不約而同笑出了聲。于寡婦撅著咀罵:“笑什么,笑!沒見過么?回去看你娘的去。”劉二別過身去,我低下了頭。但我忍不住還是偷偷又瞧了一眼。于寡婦已快步走進了她家的院子,腰上有一截兒褂子沒放下來,露出白花花的一截兒臀部。
劉二喊:“小于啊,你家的狗回來了,還要么?”
哐蕩,于寡婦已經進了屋,不耐煩地回答:“要你娘的屁,我要那小公狗有啥用!”
聽于寡婦這么一罵,劉二不言語了。沉默了片刻,對我說:“牛蛋,給你吧,它太可憐了。”
我說:“你得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剛看見于寡婦下面的黑黑的一撮,她身上怎么長那玩意兒?”
劉二說:“你身上沒有嗎?”
我說沒有,剛看過小公狗,它那地方就光光的,只有一根那東西突出著。
劉二生氣了:“脫下褲子看看!”
我便解褲繩了,雖然一百個不樂意。劉二早看過我那東西了,他憑什么還要看,難道他記性不好么。
劉二踢了我一下:“回家好好看去,我才不給你系褲子了。”
到家后,我娘已回來了,一見我就罵:“你死到哪里去了!好啊,又帶回了張嘴。”我只想笑,還不如說我帶回來一個小弟弟,就叫牛黃算了,可惜浱出所上不了戶口。我要將我的名字改成牛群,人家都不辦呢,說上面政策沒下來呢。我看了看我娘,她坐著并沒動,看來她并不會趕小狗走,也許是余寡婦家的狗生的緣故吧。小狗一進門,頭一直低著,咀貼著地,走著水管邊,旁邊盆里曬著半盆水,一下就插了進去,吧唧吧唧喝了個光。
爹正坐在伙廈的陰影里端著碗,呼嚕呼嚕往咀里塞面條,地上放著一碗面湯。小狗呼呼地沖著面湯碗就跑過去了。爹都快哭了:“干啥呢?干啥?”我娘斜了他一眼,說:“不會放窗臺上嗎?”爹便將面湯碗放窗臺上,又坐下來塞面條了。小狗跟著爹又在碗前蹦跳了。爹推了一下小狗:“去去去!一邊去!”但小狗仍用力地蹦跳著。爹便腳踢了小狗一下,未踢到小狗身上。小狗嗷地叫了一聲跑了幾步遠又返回來了。我娘說:“看把你貧的,擠一根給它么。”爹擠了一根扔到遠處。小狗忽地跑過去,兩前爪踩住了,嘴一銜,頭一仰,滋溜一下吸進了肚子里了。這時爹己吃完飯,去洗碗了。小狗伸了腿在陰涼處躺著了。
我娘和爹在說話。
爹小聲地說:“要我說,于寡婦也能行。”
“行你娘個逼!”
“咋了?不是女人么?”
“你個死老東西,她沒子宮了。”
“啊,哦,這個確實是個事兒。”
我早跑到茅子里,看我身上是不是也有黑黑的一撮。可是發現我身上不是一撮,而是一堆。我認為我那地方也應該象小狗一樣光光的。身上長毛了就不用穿衣服了,長那地方有啥毬用。于是找來剃頭刀刮得很干凈,一根也不見了。我之所以要下決心刮掉它們,因為劉二對我說過:“那地方干凈了,才會有女人喜歡。”不知道在我身上靈不靈驗?這得再見了胡芳,才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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