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風(fēng)雨之夜

夜。電腦上MSN里一個金字塔頭像不停地閃爍著。晏卓從浴室里走出來用浴巾擦著長發(fā)，對躺在床上敷面膜的碧姬說，“嗨，音樂聲關(guān)小點行嗎？班得瑞的音樂到這個音量就是噪音了！”

“哦，”碧姬伸手摸到枕邊的遙控器將音量調(diào)小，“我剛才差點睡著了！”

晏卓走到自己床邊拿起一件手繪蘭花的長袖睡裙穿上，再從里面扯開裹在身上的浴巾，隨口問“碧姬，你的東西都搬過來了嗎？”

“搬好了，我的行李不多，就是管理員那邊啰嗦半天，讓我先去補辦手續(xù)再搬到這邊。天，你這里不是空著嗎，干嘛要這么麻煩！”碧姬伸個懶腰，小心地做起來，將臉上的面膜紙輕輕揭下來。“晏，你穿得真夠多的，不過這件衣服很漂亮，我很喜歡！”

“是嗎？我媽媽的一個畫家朋友給我畫的！”晏卓也很喜歡這件睡裙，那是媽媽的好朋友唐格非特意選了衣料，定做好衣服幫自己畫的。顛沛的生活讓晏卓習(xí)慣孤獨，在翻看老書的時間里，她也愛上了國學(xué)。十五歲時在酒吧里遇到穿著漢服的唐格非時，晏卓忍不住和她聊起來。因為當(dāng)時她年紀尚小，唐格非便把她當(dāng)做世侄女，和安拉做起了姐妹。晏卓有時甚至覺得唐格非比安拉更像自己的母親，雖然聽著可笑，她還是對母親的生活方式表示無奈，也許寧靜悠閑的生活更適合她。

躺在床上的碧姬一揚手把面膜紙扔進垃圾桶，裹上薄毯走過來欣賞晏卓睡裙上的蘭花，“真不錯，很傳統(tǒng)，你們那兒的女孩都穿這種衣服嗎？”

晏卓聽完她的話，尷尬地笑笑，不知道該怎么告訴碧姬，現(xiàn)在像自己這個年紀的中國女孩眼里只有蘋果和韓流，沒幾個人喜歡周易八卦，黃帝內(nèi)經(jīng)這些傳統(tǒng)文化了。“很高興你喜歡！我也很喜歡，不過別人我就不知道了。”

“準(zhǔn)備休息，今天真不錯，還遇到一個超級大帥哥，棒極了！”碧姬扭動一下肩膀脖子，動了動上身，隨手扯下身上的薄毯，只穿著一條小小的短褲就進了衛(wèi)生間。她若無其事的大方行為表示：她絲毫不在乎房間里還有別人。晏卓不好意思直視她的身體，但不能否認這個細腰長腿的尤物身材真是不錯，有讓男人流鼻血的漂亮胸部和屁股。

晏卓來到在電腦前坐下，點開對話框。

2012-9-12，20:31，KEN：“晏，在嗎？”

2012-9-12，21:04，KEN：“晏，到校第一天感覺怎么樣？我們這周五下午15:30在鎮(zhèn)上的顛倒時空旅館有個小型的聚會，我有幾個考古界朋友會來，他們對你們國家的少數(shù)民族文化很有研究，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來參加。”（笑臉）

2012-9-12，21:35，KEN：“期待你的光臨！”后面附著一張做邀請手勢的紳士圖片。

晏卓一笑，輕快地在電腦上打出幾個字，“好的，有時間我一定來參加！”

顛倒時空旅館后面的一套老式英國住宅里，一個束著一束辮子的帥氣男孩，對著面前的屏幕興奮地握起了拳頭，接著從椅子上跳起來，一個360度后空翻，落在床上，寬厚的背部陷進軟床的一刻，他還不忘高舉右手，做出“V”字手勢。

深夜很快降臨，急密的雨點敲打著窗戶，晏卓怎么也合不上眼睛。窗簾半拉開，外面一片漆黑，屋里除了床腳那只樹葉形的小夜燈發(fā)出幽暗的綠色的光，再也找不到任何光明的依靠。晏卓極少失眠，可是今夜除外，她的心被緊緊揪住，巨大的不安籠罩在心頭。

外面的風(fēng)好像穿過了細小的縫隙空洞，發(fā)出不能止息的怪叫。屋里，碧姬輕細的呼吸聲讓晏卓更覺孤獨，她睜大兩只眼睛看著屋頂，心卻漂浮在窗外無法收回身體里。

“啪”的一聲，窗子旁響起拍擊玻璃的聲音，晏卓渾身發(fā)抖，忍不住將身子全部鉆進被子里。那窗外有東西，晏卓確定自己感覺到窗外有“人”！

又是一陣“咯咯咯”的聲音，連續(xù)響了幾秒鐘也沒有停止，晏卓想叫碧姬，又害怕被她奚落；她將被子輕輕掀開一個小口，往碧姬那邊望。床上的人兒躺得安靜愜意，依然能感覺到她勻凈的呼吸。

鼓起十分的勇氣，晏卓握緊手里的被角將臉上的被子慢慢移開，窗子那邊似乎和剛才沒有任何區(qū)別。驚魂未定的晏卓，將被子輕輕夾在腋下，右手抓住脖上的墜子，口中念著佛教的六字真言，慢慢合上自己的眼睛。

雨聲依舊，“咯咯”聲似乎消失了。晏卓默默地寬慰自己，“沒事了，那人應(yīng)該是走了”。

“啊！”宿舍走廊里傳出女生刺耳尖利的叫聲，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近及遠，“砰”地一聲關(guān)門聲重重響起。晏卓感到自己又被恐懼拖起來，像個無助的嬰兒一樣，徒勞地揮舞著四肢，卻無法抓住一根可以寄托希望的稻草。

碧姬在床上翻了一個身，嘴里念念有詞，“唔，晏，是你嗎？怎么還不睡？”

晏卓幾乎是跳下自己的床，用飛人都望塵莫及的速度跳到了碧姬的床上，迅速掀起碧姬的被子鉆了進去。

碧姬很意外，不過并沒有驚慌失措，伸出長長的手臂將晏卓抱住，閉著眼睛含含糊糊地問，“怎么了，晏，做惡夢了？”

“恩，比那個更可怕！”晏卓不知該用什么樣的詞句告訴對方，剛才讓人驚悚萬分的聲音，只能用力往碧姬懷里鉆，如果不是這家伙沒穿胸圍，晏卓會變成一條八爪章魚牢牢地吸在對方身上。

“晏，我對女人可沒有興趣啊！”睡意正濃的碧姬嘟嘟囔囔地說著，把晏卓輕輕朝外推了推。

“碧姬，剛才走廊里有聲音，你，聽到了嗎？”

晏卓冰涼的手不是裝出來的，碧姬覺得情況有點不對，勉強揉揉惺忪的睡眼，費勁地在昏暗中睜開。“沒事兒的，這宿舍樓里這么多人，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

晏卓指著窗外，“不，我沒有騙你，剛才窗外肯定有人！”直覺告訴她，自己所說的“人”不一定是“人”。

碧姬扭頭朝窗戶處看了一眼，外面昏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窗簾因為狹縫中鉆進來的風(fēng)而微微飄動。“晏，別自己嚇自己了，根本什么都沒有！”

這里是一樓，窗戶外面是一片草地，不遠處就是圍墻，那里種著一些樹木。白天這里視野還算開闊，風(fēng)景也優(yōu)美，晏卓覺得環(huán)境很好，可現(xiàn)在她覺得住在這里實在太恐怖了。

“碧姬，你相信這世界有鬼魂嗎？”晏卓的手因為碧姬的體溫變得暖和起來，對方滑溜溜的皮膚讓她覺得不好意思，慢慢地抽回自己的雙手，正面躺好，開始和碧姬說話。

碧姬也躺正了身子，將左臂枕在腦后，右手用力握住晏卓的左手。“恩，相信，我們羅姆人從小就相信靈魂。不過我們的方法不同，我們沒有固定的宗教系統(tǒng)，自然中的一切生命、存在都是我們的神！”

“是的，各個民族的宗教、信仰都是相同的，我們彝族和仡佬族，也認為萬物皆有靈性，沒有永恒的肉體，但靈魂卻可以超越死亡。”晏卓又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戒指，她相信姥姥從沒有真正離開自己。

“晏，你為什么到英國來念書呢？我是接我父親的班，他認為考古是在挖掘全人類的靈魂，所以，”碧姬說到這里無奈地聳聳肩，“所以，我只好放棄了在巴黎做模特的夢想，來完成父親的夢想。”

提起父親，晏卓不知道該怎么接上碧姬的話題，從小到大和父親在一起的時間屈指可數(shù)，雖然能感受到他對自己無比的關(guān)愛，但是長時間的分離早已讓這份父女之情變得不同尋常。

“我來這里念書是因為不想再搬家了，父親工作比較穩(wěn)定，跟著他我就不用再為到新學(xué)校結(jié)交新朋友頭疼了。”晏卓心里苦笑兩聲，“讀考古專業(yè)只是為了保證能順利進布里斯托爾大學(xué)，我其實一點也不想離開騰沖，那里有我無法忘記的過去。”晏卓想姥姥，想起姥姥背著自己唱著兒歌，走過崎嶇狹窄的山路......往事如放電影一樣都回到眼前。

“我父親是看了一部考古書籍之后迷上考古的，當(dāng)時沒人能理解他，他堅持讀完了大學(xué)，后來又拿了碩士學(xué)位。不過其實生活也沒有太大變化，我們一直在不停地搬家，和以前沒什么區(qū)別。”

“沒有做成模特，你后悔嗎？”

“沒什么值得后悔的，我計劃以后做兼職模特，沒有考古任務(wù)的時候就做模特，不是挺充實的嘛。”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兩個女孩漸覺眼皮沉重，雙雙睡去。

清晨，電子鬧鐘響起，碧姬手忙腳亂地按掉鬧鈴，推推身邊還在熟睡的晏卓，“晏，快起來了，我可不想剛開學(xué)就遲到哦！”

晏卓睜開腫脹的雙眼，指著窗戶，“碧姬，玻璃是不是碎了？”

碧姬靠近窗戶，“晏，你看，這里怎么會變成這樣？”

晏卓急忙走過來，窗戶上的玻璃碎了一個小角，張開的裂紋像破碎的蛛網(wǎng)圖片，玻璃外的木質(zhì)窗框上還有幾條白森森的劃痕，像用尖銳的金屬劃過一樣。晏卓靜靜看著，皺起眉頭，她知道自己的感覺沒有錯，那應(yīng)該是指甲或是爪子抓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