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里斯托爾市機場。
經過幾十小時的飛行和車旅后,晏卓感到自己的腿已經不聽使喚了。“上帝保佑,爸爸一定要來機場接機啊!”她在心里默默祈禱。
Ken已經返回庫姆堡,如果不是他一路上的照料陪伴,晏卓不知道這漫漫的旅程將是多么孤獨無助。
20歲的Ken喜歡旅行,他曾經就讀于布里斯托爾大學的考古專業,現在已經畢業,暫時在父親的旅店里幫忙,一邊在研究中國少數民族文化,準備攻讀中國的考古研究生學位,這次到騰沖就是去搜集資料的。這種緣分很巧合,晏卓有些不相信,剛才還是一個陌生的外國游客,轉眼已變成了自己的校友、師兄。雖然她并不太喜歡考古,但是為了增加考取布里斯托爾大學的成功率,她還是選擇了這個專業。
一路上兩人相談甚歡,Ken的中文不錯,是他熱愛中國文化經年積累的結果,分別時他們留下了彼此的聯系方式。Ken是個陽光的大男孩兒,為人禮貌謙和,道別時晏卓對他說,“很高興能認識你!”不過也就僅此而已,晏卓在母親的酒吧里見識過形形色色的外國男孩,Ken雖然很優秀,她仍只是把與他的相識定性為際遇巧合而已。
走出機場大廳,晏卓見到了照片上那個熟悉的身影——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白皮膚黑頭發,西方人立體的五官。父親很帥,兩條濃黑的眉毛向額角延伸,黑色的眼睛炯炯有神,鼻梁高而直,豐滿的嘴唇兩角自信地向上翹起,露出一個中年男人沉穩淡定的笑容。因為有二分之一中國血統,他的臉部輪廓比英國人顯得柔和些,皮膚更細也更紅潤。父親看到晏卓時,一眼就認出了她,馬上揮舞著自己長長的胳膊和晏卓打招呼,他笑得燦爛,眼角露出深深的皺紋,一種不能拒絕的情感沖涌上來,讓晏卓的眼淚忍不住要滾出來。
晏禹已經飛奔著跑了過來,將晏卓小小的身體擁緊在懷里。
布里斯托爾市埃迪?哈珀古德大街144號一棟小小的樓房里洋溢著歡樂的笑聲。
“墨菲叔叔,您再說一個笑話吧,太有趣了!”晏卓被墨菲?本德爾的如珠妙語逗得忍俊不禁。
體重近三百磅的墨菲坐在沙發里,兩只手勉強在腹部中部交疊,不穿制服的他更和藹可親些,真不知他穿上緊繃繃的保安制服是怎么喘氣說話的。
他伸出胖乎乎的大手揉揉自己的鼻子,做出一副幽默有趣的表情,“好吧,晏,我們再講一個關于校園鬼怪的故事啊!”
“好啊!好啊!”晏卓撐起小腦袋,一副饒有興致的樣子,繼續聽墨菲胡吹。
晏禹笑著看看他們,不說話,自顧自端起白瓷杯子細細品著云南的普洱茶。久違的味道沁入心脾,安拉漂亮的臉在回憶里轉過來,熱泉邊裊裊的煙氣中,赤腳穿著白紗裙的她和仙子一樣。那是多么難忘的一幕,美麗的少女,熱泉邊,瀑布前,星空下,擁抱、熱吻......晏禹無法自拔地陷入回憶里
“布里斯托爾大學經常發生怪事,學生總結了怪事的規律:白天和夜里一樣恐怖,最好在人多的地方呆著;見血不見死人,查來查去卻都是無頭案……”
“可是墨菲叔叔,您能再說詳細一點嗎?”
“呵呵,就是一個茶余飯后逗樂的笑話,你不要太當真了,以后你還要在那里上學呢!”
“好吧,墨菲叔叔,你不告訴我真實的情況,我是不敢去那里上課啦!”晏卓故意做出失落的表情,流露出要逃避的想法。
“噢,寶貝兒,你是生氣了嗎?還是真的不想去上學了?”墨菲愛憐地看著她,臉上笑咪咪的,他上唇濃密的胡須讓晏卓想到了郇祜,“郇伯還在千里之外呢,為什么我會想他呢,可是我好像不太想媽媽啊!”晏卓不由自主地走神了,父親脖頸上深色的木刻牌子讓她想到了母親,母親的梳妝盒里好像也有一個相似的牌子。
她忍不住又看一眼父親,晏禹正低著頭吹杯子里的茶,好像很享受現在的時光。
墨菲看到晏卓發愣走神的表情,決定多說些故事挽回小丫頭對自己的崇拜,“我在布里斯托爾大學工作了十五年,遇到的怪事還真是不少,2010年的時候,好像是秋天,天氣剛剛開始冷的時候,學校的圖書館里傳來了巨響,我和一起值班的托尼趕去查看情況,見鬼,在2號藏書大廳的中央,我們看到一大灘血,當時我們第一個反應就是肯定是出人命案了。奇怪的是,我們找來找去也沒有發現有人,后來我們采集了一些血液報了案,證實是人血,但因為沒有證人和尸體,所以就當做是學生們的惡作劇不了了之了。”
晏卓聽了這段故事,頓時有種汗毛直豎的感覺,好奇地追問,“那你們就沒有別的發現嗎?”
“呵呵,寶貝兒,我告訴你,發現就是我們什么都沒有發現,2號藏書大廳頂高二十多米,周圍沒有任何攀附的工具,如果有人不借助工具從正上方摔下來還能自己離開,那真是見鬼了。對了,據說地上的血是罕見的RH陰性AB血,可是我們學校里沒有人是這種血型,這件事情沸沸揚揚地傳了一陣子,最后也沒人過問了。”墨菲說得口干了,也端起杯子呷了一口,搖著腦袋說,“東方樹葉,怪怪的味道,不過很溫暖,我喜歡。”
晏禹放下手里的茶杯打斷他的話,“墨菲,我說了很多次了,這是普洱茶,不是你在超市里能買到的那種廉價綠茶,而且這是儲存多年的上等熟茶,你喝一杯就等于吃了一只火雞。見鬼!”晏禹越說越快,莫名其妙發起火來。
晏卓緊張地看著墨菲的反應,墨菲并沒有流露出生氣的表情,好像根本沒聽見晏禹的話,只是咂巴著嘴說,“好喝,怪不得這么好喝,原來,我喝的是火雞價錢的好茶啊!”
晏禹有些哭笑不得,搖搖自己的頭,懊惱自己言行有些過激,也被多年的老友給逗得發不出脾氣來。
晏卓如釋重負地舒一口氣,終于放下心來,繼續聽墨菲說校園里的故事。
布里斯托爾大學,新生報到處。
整潔柔軟的草坪上,學生來來往往,步履匆匆的是老生,夾著書本或拎著書包。一群面容青澀的新生滿懷好奇和欣喜,在陌生的校園里顯得緊張而又興奮。
晏卓穿一件本色的棉布外套,里面搭一件白色的吊帶衫,下面穿著一條繡花拼布的藍色大擺裙,瘦小的身體好像在上午的微風中隨裙擺輕輕搖曳,她清新脫俗的樣子引得路人不時側目。晏卓剛剛被墨菲叔叔送到這里,墨菲的對講機響了。
“肥佬,你還在女生宿舍那邊游蕩嗎?你再蕩一百圈,那里的女孩子也只會叫你叔叔的!”對講機那頭的話音有些粗喘,最后咳嗽兩聲,發出幾聲猥褻的笑聲。
墨菲看一眼晏卓,示意她自己到新生接待點去領鑰匙,就轉過身對著對講機低吼,“馬克,你就不能把嘴巴洗干凈嗎?shit,你的牙刷是不是從馬桶里撈出來的!”
“嘿嘿,嘿嘿!”對講機傳出馬克意猶未盡的笑聲,“肥佬,過來吧,后勤部那邊說倉庫里有非法入侵痕跡,讓我們去看看。”馬克的聲音讓晏卓聽著很不舒服,她沖墨菲笑笑,示意他,自己沒有問題,做出老練的樣子整理一下肩上的行李。
墨菲沖晏卓擺擺手,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慈愛笑容,像秋日的陽光般純凈溫暖。晏卓目送墨菲的背影遠了,才轉過身朝人多處走去。
“啊!”一聲驚恐的尖叫,離晏卓二十多米的草坪上,一個瘦小的金發女孩子跌倒在地上,手中的書本四散飛開,一條閃電般的黑影已掠過晏卓身邊,那一瞬間,晏卓嗅到一股潮濕的氣味,好像很久以前在哪里嗅到過,那種感覺粘粘的,滑滑的,好像走進了陰暗潮濕的洞穴,她全身的汗毛不由自主地全部立起來。
黑影的運動路線似乎被晏卓影響,竟然改變了方向,快得連眨眼都來不及,已經來到晏卓身邊。一張狹長蒼白的臉,青黑的眼窩里兩只空洞的眼睛愣愣地盯著晏卓,他半張的嘴歪斜著,紫黑色的舌頭露出小半截在唇外,卷曲的深棕色短發粘膩地粘在額頭、鬢角,如果當時還來得及思考,晏卓能用來形容他的詞就是——行尸走肉,一具行動的尸體,散發著死亡氣味的肉體。
然而此時來不及任何思考,晏卓感到那雙冰冷的沒有生命彈性的手已經伸向自己的脖子,很優美的一雙手,手指很長很白,但是沒有血色,沒有光澤,散發著潮濕的氣味,恐怖而讓人作嘔的氣味。晏卓要躲閃已經來不及了,她因驚詫而張大的嘴巴和瞪圓的眼睛保持著緊張的形態時,另一條黑影以更快的速度出現在晏卓的視線里,太快了,她甚至不知道這條黑影是從哪個方向而來。幸運的是,這條黑影的靠近引起了那具“尸體”的注意,“尸體”伸出來的雙手已經縮回去,身體像那條黑影相反的方向逃離。
晏卓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抱起來,她看到一雙湛藍的眼睛,紅潤柔軟的嘴唇緊靠在自己額頭上方,好像隨時都可能落下來印在自己的額頭。草坪上的軟草劃過晏卓的鞋底和褲腳,她確定自己并沒有離開地面,但確實被對方托起來,而且很輕松,如同在貼地飛行。
對方的懷抱很寬容,但沒有些許溫度,晏卓甚至感覺不到對方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穩穩地落地后,一個年輕磁性卻不參雜任何情感的聲音說,“別動!”須臾之間已離晏卓而去。
“不好了,快來人,他昏過去了!”
草坪上一片嘩然,一群學生擠成一團,晏卓回過神來,看到他們七手八腳抬起的那人露出兩條蒼白嚇人的胳膊,半舉在空中,瘆得晏卓脊背陣陣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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