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四命

　　“師父，師父……”

　　驚呼聲此起彼伏，扶著凌霄師太的正是那日為龍幽幽帶路的空雀小師太。其實此次前來，龍幽幽并沒打算現身，只想暗中尋找那位化名臉大俠的隱脈門掌門，但看了滄海銀針絕技，忍不住想試上一試，便從藏身處跳了出來。當時她只擔心空雀空及會認出自己，后來又想，即便是認出又如何呢？那時萍水相逢，對方交待了師門，自己僅僅交待了姓氏。

　　凌霄師太倒下，龍幽幽的心思并沒有在那，她一掌直攻，朝陸斂襲去。雖是先聲奪人，陸斂卻化解的輕巧，龍幽幽掌風緊跟，陸斂輕松閃避，如同那日山中二人初遇第一次對招情境。幾招過后，龍幽幽就撤了內力，散魄燈籠一揮，一道火焰射向凌霄師太。眾弟子察覺暗器襲來，心中不由一驚，師父都已中毒，這女人怎么還能加害于她？難道就是方才比武輸了不服氣下的毒嗎？她們立馬出招抵擋，只可惜她們的退魔珠都不成氣候，根本擋不住龍幽幽的暗器。那一道火焰穿過力道平平的退魔珠，打中的卻不是凌霄師太，而是那日在酒樓里萬萬不肯再去叢林一探九頭鳥的空及。

　　空及怎么擋得住這一下呢？但龍幽幽并未想取她性命，只是重傷倒地。

　　“難道是她下的毒？”陸斂雖然知道龍幽幽不服輸的性子，但也明白她大戶人家出身，就算脾氣驕傲一點，卻也不會干落井下石的小人勾當。

　　“哼，你倒是猜到號稱要破天下暗器的人是我了？今日躲的可真好啊！沒錯，就是她下的毒，先前凌霄師太下臺回座的時候，我看她掌茶就神色慌張，那時我還以為她是擔心師父在比武中有何差池，現在看來，是擔心她居然沒有差池。”

　　“你，你你出手傷人，還血口噴人。”空及這幾句話一點力道也沒有。

　　“我想你用的毒還在懷里吧？”龍幽幽心想毒自然是需要下毒的時候才用的，盛會之際，她也無暇離場，如有剩余，必然也還在她身上。

　　七名確在潤色庵眾弟子欲一查究竟時一招奪人，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暗器，暗器直入咽喉，不見蹤跡。

　　“欺師滅祖，不容姑息。”

　　“七老爺子，你殺人滅口不過是怕她供出你吧？”龍幽幽早就把這個來龍去脈思慮清楚。

　　“你胡說什么？我是信任你的判斷，難道她身上藏有毒藥，只是你假設嗎？”

　　“當然不是，在座七大門派，試問哪一派擅于用毒？”

　　這個問題當然根本不用有人多此一舉的回答，白伊伊也不敢作聲，沉默的意義往往是承認，況且無論說對說錯話，都難以抵擋七名確一擊，還不如少說一句，定氣凝神，防備他暗箭傷人。

　　“臺上比試了幾場，出招的都是各派掌門高人，想必各位適才也看的聚精會神，那又試問在座哪一位功夫最高？”

　　這個問題每個人心里都有個共同的答案，自然是現在中毒倒下的凌霄師太。

　　“但，如此盛會，如果有一江湖一等一高手中毒身亡，那也太不過光彩，所以這個下毒的功夫一定要非常到家，是剛好毒到凌霄師太用不上內力，或說，無力敵過那一位策劃這種種陰謀的人。”

　　“好一個種種陰謀。”白伊伊冷冷說到。

　　“白掌門自然只是第一步，但并非下毒這一環，那毒只是他人借你一用罷了。這第一步，就是要在擂臺規矩里設一條不得施毒，接著第二步桑掌門便會挑釁白掌門，這樣盛會才能一炮打響，不然你讓我我讓你，誰也不愿第一個上臺，最后一團和氣，日落而散。白掌門氣盛之下定要勝了桑掌門，但白掌門失了用毒的絕技，怎么能贏桑掌門呢？自然桑掌門是驕兵必敗呀！但桑掌門為什么要輸呢？因為這人知道白掌門擅于使毒，又是女流之輩，暗器功夫再高明，也比不過在座其他幾位掌門的，而桑掌門就不同了，但桑掌門若刻意輸掉，就太像是逢場作戲。”龍幽幽說的繪聲繪色，好像是她主導的一場游戲一般。

　　“如此繁瑣的細心安排，到底是為什么呢？”陸斂想的并沒有龍幽幽清楚。

　　“為了消耗顧掌門和蘇掌門的氣力，還有凌霄師太，但他還是有把握勝過顧掌門和蘇掌門的，尤其適才見了兩位掌門功夫，不然兩位掌門的門人中內應也下了毒了。他深知凌霄師太為人，以及暗器功夫，退魔珠名噪一時，凌霄師太雖然武功博大精深，卻并不擅長暗器功夫，擂臺上，凌霄師太以禮讓人，但他必須留一手，看了我與凌霄師太一戰，明白他要完成大計，這早就備好的內應，一定要把毒下了。”

　　“女俠這篇故事里，唯一沒把七某編進去呀！”

　　“因為你才是編這個故事的人。”

　　“說笑，我若是，那還容得你胡說完嗎？”

　　“因為你還不愿意揭下偽善的面具，天下第一，我猜你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但天下暗器第一，你想要這個名號很久了吧？尤其是得到絕情扇后，但一直覺得沒有個機會，現在正巧有我這番胡鬧，你覺得可以借此聯盟天下暗器名門，東施效顰華山論劍，說是結盟，實際就是想當個天下暗器第一。”

　　“適才比武，女俠也看到了，你說我深知自己能夠敵過顧掌門蘇掌門，那我何必要下手陰招，這天下暗器第一，來的光明正大。”

　　“第一，你怕我會出現；第二，你不知道隱脈門的功夫如何，不，你是怕隱脈門。”

　　“我為什么要怕呢？”

　　“有些故事，只在名門正派中有所流傳，旁人無從得知。”

　　“你想說什么？”七名確實在沒想到龍幽幽不僅聰慧，還能知道這一武林秘聞。

　　“聆箭，滄海，金棱，驚蟄，四派鼻祖何時離開暗心門？”

　　“約莫五十年前。”答的卻是座下顧獨舟。

　　“七老前輩今年貴庚。”

　　“哼，七十有一。”

　　“晚輩斗膽再問一句，七老前輩這卻似無情的名號，哪一年打響的？”

　　“你先前還說有些故事名門正派里才流傳，旁人無從得知，我看我們這些旁門左道的傳奇，你們名門正派也是井底之蛙。”語出譏諷的是蘇夷略。“我來告訴你個小女娃，禹神門掌門七名卻老前輩，成名于五十年前，用的就是剛才殺了那潤色庵叛徒的一招禹神門絕學破洪鏢。”蘇夷略，包括在座眾人，對龍幽幽的言之鑿鑿并沒有那么信任，畢竟這是一個號稱要一破七大暗器名門的小女娃，七名卻則是武林里實有威望的前輩。

　　“對，那一鏢殺了暗心門當時的掌門，奪了絕情扇，也是自此，掌門人莫名其妙離世，四大弟子遠走，本是尋覓師父仇家，立誓此仇不報永不歸門，隨后時日太久，幾位在武學上有了獨門的創意。世人終究敵不過名利的誘惑，四位紛紛自立了門戶，報仇雪恥一事，再無人提及。”

　　這事倘若是真，那么前面龍幽幽所說的怕，自然就是怕隱脈門有克制絕情扇的功夫。

　　“那我為何不怕隱脈門撕破我這張虛偽的面具呢？”

　　“因為掌門人太過年輕，隱脈門，就像現在在座很多人也不信我這一番推論一般。”

　　“那就請姑娘拿出點證據吧？”七名確知道龍幽幽再聰慧，這只是一時的推斷，并不會有任何準備，拿出能讓眾人信服的證據。

　　“證據就是你手上的絕情扇。”

　　“何出此言？”

　　“因為你不殺了我們，坐上這天下暗器第一的位置就不會罷休。”

　　七名確陰暗一笑，暗器已經出手，龍幽幽早有準備，散魄燈籠一揮，還是接得住他那破洪鏢。暗器一至，七名確掌風也跟在后面來了，卻被陸斂橫路劫走，反手一瞬奪了七名確手上的絕情扇。七名確忽然明白，龍幽幽出言擊中他心里殺機所想，就是要自己出手至此，好讓陸斂有機會奪回絕情扇，自己就算內力手法高過陸斂千萬倍，絕情扇到了他手，就是如虎添翼，勝負就難以預料了，不拉破臉皮，難奪天下第一，拉破臉皮，就算座下有顧獨舟蘇夷略，自己也是早有這手準備的。

　　“看來今天老夫是要血洗岳麓了。”七名確暗器大發，一招擊斃顧獨舟和蘇夷略門下成名弟子。白伊伊和桑漫天輕功一起，已站到七名確身后。

　　“七老前輩，我暗心門絕情扇到你手中說來也有這么些年了，只不過你只得身形，并未得內功心法，發揮不出絕情扇真正厲害。”陸斂手中緊握本門失而復得的至寶。

　　“哼哼，你手中無扇，更無從練就這門功夫。聆箭派滄海門潤色庵隱脈門中應允跟隨我的弟子們呢？都出來吧！”

　　上百人從本門隊伍中脫離，站進了禹神門眾中。

　　禹神門之名取自岳麓山上禹王碑，功夫也與這上古神話一脈相承。七名確知道此時此刻必出殺招，一掌共工怒目直打陸斂命門，陸斂身形一閃，硬生生靠輕功避開了這聲勢浩大的一掌，七名確緊接又是一掌立斷不周，顧獨舟輕功一起，吞浪拳與七名確的掌風相對，不料棋差一招，被這一掌打回了座位，一口鮮血噴涌。七名確又發暗器，誰知陸斂手中絕情扇都未打開，嘩嘩幾下，就擋走了他那成名絕技破洪鏢。

　　“心中臣服老夫為天下第一的諸位英雄，此時不出手，更待何時。”

　　剎那間，七名確身后眾人，包括白伊伊與桑漫天，都使出畢生絕學暗器，朝陸斂射去。陸斂仍未打開絕情扇，一手直握絕情扇朝天，另手一掌直擊扇底，扇中十四根骨架飛出，飛天如煙火綻開四落竄動，只聽兵刃交接，那數不勝數的暗器竟然全被這十四根小棍圍成的防護罩擋下了。

　　七名確不由得大驚，這絕情扇居然如此厲害，自己鉆研數十年都不及陸斂這一招奧妙。其實論絕情扇扇面上所繪的外功，陸斂決計是比不上七名確的，但偏偏七名確未有心法，只練架勢，沒有實底，當然發揮不出絕情扇真正威力。

　　見這陸斂雙拳敵了百手，白伊伊和桑漫天豈能站著仍人宰割。白伊伊的毒物早已現身，手握一只毒蛇做鞭，打向了龍幽幽。桑漫天媚極指也已再現，一指打在蘇夷略眼前。白伊伊手中毒蛇咬上龍幽幽手中燈籠棍，龍幽幽一時恫嚇松手，被咬去了兵刃，白伊伊見陰招得手，又緊接一招師承暗心門的空雪掌，掌外一圈毒物如飛雪圍繞，伴掌風襲來。龍幽幽知其有毒，不敢迎接，飛身后退，待是白伊伊才想動身緊跟，逍遙十八打已經出手，白伊伊哪里還能動得。龍幽幽取回散魄燈籠，在白伊伊身上尋獲了解藥，解了凌霄師太之毒。再看那方，桑漫天媚極指雖近身鎖住蘇夷略，使其暗器無法出手，誰料蘇夷略以繁花箭為手中兵刃，一箭奪了桑漫天性命。

　　七名確忌憚陸斂手中絕情扇，不敢斷然再出暗器。看那邊兩個幫手已經身亡，凌霄師太毒解恢復，必然也不會饒了自己，看來只有搏命一擊，七名確心動身便動，這時是一招禪讓天下，說的自然是舜讓位于禹的故事，此招看似溫和，實則掌負極大力道，好像讓位天下只是一句話一個儀式，所牽扯的責任卻是不可形容的。陸斂的內功修為怎么接得住這樣一掌，龍幽幽見陸斂受傷，剛想動身幫忙，誰知七名確下一掌就朝自己來了，這又是一招過門不入，說是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為天下大義，隱忍自身情感，此掌中壓制力道不亞于禪讓天下，只是發力方式不同，禪讓天下是放出內力擊人，而過門不入是將力道封于掌內，就好似重物砸擊，龍幽幽也是消受不起，陸斂見龍幽幽受傷，雙掌擦于臉側，竟然從皮肉里飛出了當日在神農架克制逍遙十八打的那兩把小刀，重傷之下，威力卻大減，僅僅擦過七名確臉頰，七名確兩枚破洪鏢，打破陸斂臉邊機關，原來他臉盤之所以大于常人，是安了兩個發射暗器的機關，再以人皮面具材質遮掩。再看蘇夷略繁花箭準備發射，卻是七名確意料之中，一枚破洪鏢若不是七名確求勝心機，怎么會差之毫厘取其性命？七名確飛身，一掌要奪正在復原中的凌霄師太性命，勢在必取，也料高手皆傷，已無人能擋他，一掌剛要得手，十八顆退魔珠紛紛打在他要害。

　　發招的卻是先前一直護著師父的空雀。她也不知道這樣一手勝算如何，只是護師心切，無論如何都要出招。七名確防不勝防，空雀的退魔珠力道雖不至于取他性命，卻打亂了他的攻勢，內力一瞬回收，破了五臟六腑，隨即斃命。

　　天下暗器大會之后，聆箭、滄海、金棱與驚蟄四派重新歸于隱脈門，重振暗心門。龍幽幽駕馬西行，心里想的是陸斂的話，說他已有妻室，辜負自己一片情深了。她越想越心有不甘，更是加鞭快馬，一時賭氣想趕上潤色庵的人馬，遁入空門算了。這里自會另成一段武林傳奇，今日暫且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