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五章    人生路上（6）

　　終于有了舍友，晚上再也不會感到孤獨了！胡雨，這個黑黑瘦瘦的小伙子是從其他工區調到我們工區的，雖然他很少說話，但總比總比我一個人晚上守著著宿舍強，郁悶的時候也可以拉他說說話，問問他在鐵路上干多長時間才能有提升的機會?？吹贸鏊菐е鴾嫔５哪樅痛衷斓氖志椭浪墓g比我長，所以第一次見到他時就笑呵呵地說道：“歡迎，大哥加入我的單人宿舍。有了你的加入，我以后的生活不再是那么無聊了！”說著，我幫他把行李提到了宿舍。

　　“謝謝！”他也笑著對我說道。

　　“同道中人，不必客氣?！蔽倚ξ卣f道。

　　晚上躺在宿舍上里，看著天上的一閃一閃的星星，我非常想念父母，趙雅靜和徐盛，當然偶爾也會想起林芳，不過她的形象在我的腦海里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樣閃爍了一下便暗淡了。

　　“哥，你有什么理想嗎？”不知跟他說些什么，就只好談理想了。

　　他放下手中的書，嘆了一口氣說道：“沒有什么理想，只想多賺點錢，在縣城里每套房子，然后娶老婆?！?/p>

　　“?。?！只是想著娶媳婦？這也太俗了吧?！甭牭剿敲凑f，我很失望，真得很想聽到他說一番驚天動地，凌云壯志的話，讓我都快要凝固的血液好好地沸騰一下，以刺激我這麻痹的靈魂和快要熄滅的動力。

　　“呵呵，我已經過了充滿幻想的青春年代，往前的路越走越窄，只想有個家，累了的時候可以躺在自家的床上好好地睡一覺，等媳婦把飯做好了，在我耳前喚我起床吃飯?！焙玳]著眼睛說道，臉上露出甜甜的笑。

　　難道這就是我以后的縮影嗎？看著胡海癡癡的笑容，我的心情十分復雜，眼看就到二十四歲了，發現自己從來沒有給青春留下過什么，莫非要等三十之后用大腦擠出一點青春的殘羹剩飯。不行！我要把自己的青春導演一部無聲無畫面可以隨時觀看的“電影”，雖然我文筆不佳，但也要讓自己的青春永遠活著。

　　每個晚上和雙休日我就伏在桌子上寫青春所發生的一切和遇見的所有人。應該從哪里開頭，從認識林芳那一天還是走進大學的第一天？琢磨了一會，決定從認識阿盛那一天開始寫。就這樣，我開始寫，只要有時間就寫。以前在學校的時候總是貪玩，沒有發現原來寫筆記可以讓我這顆浮躁的心平靜下來，往事如電影一樣一幕幕地出現在我的眼前，整個身心都投入到文字之中，壓抑和寂寞的困擾也漸漸地消失了。我給自己的筆記寫了一段導言：

　　你好，陳文。這是你自己寫的青春回憶錄。如果以后覺得寂寞了，無聊了，就進來看看過去的自己吧。

　　寫字的“沙沙”聲打破了夜晚的沉靜，我抬頭看看天上的星星，稍稍地回憶了一段往事后埋頭繼續寫。

　　“陳文，干什么呢？”躺在床上的胡雨問道，他放下手中的書。自從他來到這里后一直就看那本書，都被他看好幾遍了。我也看過是一本笑話故事書。

　　“寫青春回憶錄呢?！蔽夷弥謾C看了看快十點了，胡哥婉轉地催我熄燈睡覺呢。然后放下筆，合上本子關了燈。躺在床上看著天上的星星，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如果青春一個帶有許多問號的故事，那么故事最后的答案是什么？”看看自己已經寫了幾十頁的筆記，突然腦海里閃出這樣的疑問，我把把這句話在筆記本上寫成大大的篆字體，往后面加了一個大問號。

　　“陳文，別寫了。我們出去溜達溜達吧，順便去小村里給家里打個電話吧?！庇旮缗呐奈业募绨蛘f道。

　　“什么，小村里能打電話？”聽到“電話”這個名詞時，我的大腦就像受到了強電流的刺激一樣，變得興奮且敏感。

　　“對呀，能打壓。程師傅沒告訴過你嗎？”他問道。

　　這個老程，每天下班后就知道喝酒、睡覺、打牌，竟然都沒告訴過我這個，想到這兒我的心里心懱就恨很的。

　　“當然告訴了，只不過聽你一說才想起很久都沒給家里打電話了?！崩铣坍吘故俏規煾担疫@個做徒兒的怎么也得維護他的老臉呀。

　　金風拂面，秋高氣爽的九月，夾雜著陽光的碎屑和泥土味道的空氣讓人覺得神清氣爽，渾身上下都有了精神。河面被落日的霞光染成了粉紅色你，深水處好像有一團慢慢燃燒的火，誘惑得許多魚兒成群結隊的往那里游著。遠處的山頭想就要出嫁的少女一樣，羞答答地看著掛在天邊赤紅色的鏡子，然后等著顏色深淺不一的彩色晚霞慢慢地降下來蓋在頭上。

　　我被眼前這景色迷住了，它把我那早已丟失的童年和青春的一小部分在這個秋日黃昏還給了我，我可以感受到那團橘紅色的晚霞里藏著多少孩童的面孔和笑聲，還有一位放學后站在山上眺望著遠處，想象著過了那條山是不是就可以到達城市的少年，以及他面朝最后的霞光時想象著一個一個少女的清秀的臉蛋時的甜蜜表情。就這樣我深深地喜歡上了這里。

　　“怎么打電話的人這么多！”看著小賣部里打電話的人排隊都排到屋外，我都不想再排隊了。

　　“基本都是工區的工人，我們還是耐心等等吧?！庇旮缯f道。

　　好吧，那就等吧。

　　等到夜幕降臨，四面全都漆黑時我才接過了被眾人手溫暖得熱乎乎的電話。先給家里打了，我媽告訴我，自我上班后這是打給家里的第一個電話，前幾天我爸實在等不到我的電話就去上班了上班了，母親的每句話中充滿了關愛和責備。接著又給阿盛打電話。

　　“阿盛，我是陳文?！?/p>

　　“阿文，你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怎么給你打電話老是打不通呀，幾個月都沒有你的音訊！”

　　“我在鐵路局工務段的工區，那里沒有信號，我是走了兩個多小時的路到附近的村子打電話的。”

　　“這么艱苦！那我以后怎么跟你聯系呀？”

　　“你記下我的地址吧，以后有什么什么事給我寫信?！逼鋵嵨揖瓦@么一說，那小子哪有給我寫信的耐心，弄不好戴淑娟還以為他給別的女孩寫情書呢。

　　“行，那你念給我吧?！蔽衣犚婋娫捓镉屑埡凸P的響動。

　　這家伙還真記呀，我把地址念給了他。電話那邊傳來沙沙的寫字聲。

　　“阿盛，后面還有很多人等著打電話呢。我先掛了，有時間再給你打吧?！笨粗竺媾抨牭娜私辜钡目粗遥瑢嵲诓缓靡馑荚俑钩读?。

　　“行，在那里照顧好自己呀！”

　　“嗯，我知道了?！睊炝穗娫捴?，我就給趙雅靜打電話，結果一打就是空號！她應該換號碼了，算了，掛了吧。該走的還是要走的。

　　我發現自己在性格上是個矛盾體，有時候喜歡圍在人群里聊天，更多的時候喜歡趴在座位上做筆記，每個雙休日的時候我就去河邊轉轉，傍晚的景色能讓我的心情平靜下來，想想以后的事情和回憶一下往事。還以為只有自己會欣賞這落日之景，周六傍晚當我到達河邊時，一位“不速之客”占據了我的位置—身穿花格子衣服，十七八歲的姑娘坐在了岸邊的柳樹下，深情地看著山頂那一抹濃艷的晚霞。本以為只有我自己喜歡這種景色，想不到山里的小姑娘也也陶醉于其中。我坐在半綠半黃的草叢邊，聽著魚兒拍打水面和稀疏的蛙叫聲，開始自己的心靈之旅。

　　青春期的孩子無法獨自承受內心的寂寞和憂慮，所以她在第三次見到我按時來到河邊時，可能她和我一樣，內心有同樣的孤獨，對生活有一樣的疑問，便小心翼翼地問我：“你好，我想問一下你，你知道山外面的世界嗎？”

　　當時我正看著落日沉思，完全忽略了這位小姑娘的存在。所以當她問我這個問題時，我不知怎么回答，我看清了她的臉和穿著。

　　一張干凈，有些粗糙且黑的臉，烏黑的長發扎成馬尾辮，她個子不高，穿著粉紅色的薄棉襖，那張不秀氣的臉上卻長著一雙充滿靈氣的眼睛。姑娘被我看得有些害羞了，臉上有些泛紅。

　　“山外面的世界很大，城市、鄉鎮、村子等等?！?/p>

　　小姑娘對我的回答顯得很滿意也很好奇，她追問著：“那你去過城市嗎？”

　　“我曾在一所城市讀大學，還去過上海，上海打工?！蔽也恢雷约涸趺催@么有耐心，對她的難題沒有感到厭煩。

　　“是嗎！你去過這么多地方，真是羨慕你呀?？上椰F在才上高一，要是現在上高三就好了。老師說過，我們山里的孩子只有努力學習考上大學才能飛到外面，恨不得自己現在就在高三，這樣就能飛到外面了！”小姑娘說著眼睛露出許多興奮之情，頓時像老朋友一樣對我熱情起來。這就是久違的青春顏色，這一刻我想起了自己當年厚著臉皮跟在林芳后面，為了跟她搭關系時不時地拿著自己都不感興趣的數學題，連班主任都對我有些刮目相看了，我這個差等生很快成了老頭眼里的“吳下阿蒙”了，也圓了我要成為林芳同桌這個夢。雖然我討厭學習，不喜歡各科老師，但有一點還是佩服他們的，那就是他們早早地就看出了我不會有什么成就，沒在我身上浪費多少精力，現在想起來不得不服。

　　“如果我能像你一樣，在大城市讀書，去那些大城市看看，那該多好??！”說著，女孩嘆了一口氣，雙眼暗淡了下來，手指手托著下巴，陷入沉思。

　　以后每個周六的黃昏，我們都會坐在河邊，她癡癡地聽著我的青春，聽著這個長故事中的人物：我、林芳、阿盛、趙雅靜、李星星等一切我遇見的人。我也對她講愛情故事。小女孩對愛情還處于朦朧階段，有些事情她還不懂，也不愿意承認自己對某個男生有好感，但卻是個好聽眾。

　　“愛情是什么樣子呢，遇到愛情時有什么感覺呢？”小姑娘坐在我身邊問道。

　　“就是你很想跟某一個人說話，有說不完的話，看他（她）一眼后就不能忘懷，還期待下一次再見到，每一次看到他（她），心里就充滿了舒服和安全。你有過這樣的感覺嗎？”

　　她低著頭，咬著嘴唇看著水面，眉宇間抽滿了憂愁，然后深吸一口氣說道：“沒有，我現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考上大學，離開這里。”

　　等你們考上大學后就能離開農村了！這是多少父母與老師對學生的激勵之言。不少人成功了，當然也有不少像我這樣的失敗者。

　　不管怎樣，青春是生命中最鮮活的綠色，應該是充滿希望的，對未來充滿了美好的幻想。

　　“嗯，只要你好好努力，肯定會考上大學，離開這里的！”我想當年老師鼓勵我們一樣鼓勵著她。

　　小姑娘靦腆地笑了笑，然后我們一起默默地看著河面。

　　這個故事一直講到她考上大學，之后再也沒有來到河邊傾聽我的故事。青春就是一道門，在門里面的少男少女渴望打開這扇門見識外面寬廣的天地，門外的人想進去，不再出來。

　　“師傅，你包的餃子真好看，我都想要一口！”灶房里擠滿了做年夜飯的人，大家穿著厚厚的羽絨服，揉面團，搟餃皮，包餃子。

　　“你小子嘴就是甜，光撿好聽的說?！崩铣踢叞溩舆呎f。

　　“什么話呀，我夸您一下都不行?！蔽覔{著餃皮說道。

　　“好，師傅高興。臭小子……”。

　　年夜飯就圖個人多興奮，吃著熱氣騰騰且形狀各異的餃子，心里暖暖的。三十晚上畢竟是個不眠之夜，工區的工人結成幾堆打撲克，人還是不能閑著，一閑下來心里就難受，盡管給家里打了電話，心里不斷對自己說放開些，可是還是忍不住對他們的想念，尤其是父母。

　　我坐在桌前，又拿著筆開始做筆記，在心里默默地問道：“靜雅、林芳你們好嗎，現在是不是現在是不是和家人一起看春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