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持翌日便入宮面圣,出來接引他的是圣上親信太監(jiān)的干兒子張瑞安,也是殿前隨侍的小太監(jiān)。張瑞安垂首在前方引著青持往殿內(nèi)走,青持含笑跟從,默不作聲。待得避開眾人耳目,張瑞安保持著這般垂首恭謹(jǐn)姿勢,驀地低聲道:“陛下這幾日光景見好,但只怕是回光返照,強(qiáng)弩之末。”
青持臉上仍是微笑吟吟,絲毫未變,望著前方嘴唇微動:“隨侍身邊是誰?你干爹呢?”
“殿中只得一個蘭貴人,便是干爹也沒能在跟前服侍。”張瑞安壓低了嗓子,極小聲道。
青持默然不語,兩人又走了幾步,張瑞安先行一步進(jìn)去,撩起簾幕,向著里間道:“陛下,五皇子來了。”
然而卻并沒有得到回應(yīng),張瑞安遲疑了一瞬,斟酌著是否再傳達(dá)一遍,卻見青持微微一抬手,便退到了一側(cè)。
青持在簾外站了片刻,隱約聽見里面?zhèn)鱽硗褶D(zhuǎn)的歌聲,這曲調(diào)卻是似曾相識,頗為耳熟。……別后訪、六橋無信,事往花委,瘞玉埋香,幾番風(fēng)雨……長波妒盼,遙山羞黛,漁燈分影春江宿,記當(dāng)時、短楫桃根渡。殷勤待寫,書中長恨,藍(lán)霞遼海沈過雁,漫相思、彈入哀箏柱。傷心千里江南,怨曲重招,斷魂在否……
唱曲的人生了一副好嗓子,幽怨愛慕,追憶悵悔,種種情緒恰到好處,哀感頑艷。便是青持也有些唏噓,正待往下聽,卻驟然聽見皇帝的聲音:“是持兒嗎?既然來了,為何不進(jìn)來。”
“父王。”青持含笑揭了帷幕進(jìn)去,卻第一眼看見了那個唱曲的女子。看年齡倒是與自己不差多少,此時正拿了把繪了牡丹的描金折扇半掩了面容,只露出一雙點(diǎn)漆一般的妙目細(xì)細(xì)打量著驟然出現(xiàn)的青持。
青持心下暗道:“這便是那位蘭貴人了。”一面屈膝半跪在皇帝榻側(cè),帶著些許憂心忡忡:“父王,您最近覺著身子如何?”
皇帝陛下正側(cè)臥在榻上,撐著頭半闔了眼,聽著蘭貴人唱曲,此時見青持到了跟前,這才睜開了眼,漫不經(jīng)心道:“也不是一日兩日,哪能就好,只是這些日子,朕得蘭貴人陪在身側(cè)解個悶兒,倒覺得心底好受些。”
“原是這樣……”青持回過身來,端方有禮地向那女子一揖道:“為人子女,未能盡孝道,青持多謝貴人替為照料,銘感五內(nèi)。”眼眸中卻是意味不明的試探。
那女子輕輕一笑,緩緩將折扇在頰側(cè)收攏。青持看看抬起頭來,神色驚乍。
扇后那張臉,分明既是離妃韶華時的面容,只是相較離妃的溫婉雋永,面前這個女子更為明艷。她望著呆呆的青持,‘噗嗤’笑出聲:“五皇子的大禮,我可受不起。”又到榻側(cè),挨著皇帝坐下了,笑嘻嘻道:“陛下,今日我可算是見了真人了。倒是果真與您長了有七八分像。不過……”
青持驚異于這個女子言語間的隨意親昵,卻見皇帝和顏悅色道:“不過什么?”
“不過眼睛倒是不太像……陛下的眼眸明亮如炬,人凡觀之,自覺無處遁形。而五殿下的眼眸卻……格外幽深,似一潭不見底的湖水。”蘭貴人悠悠笑道。
皇帝不以為忤,也是將目光轉(zhuǎn)向了青持,好似在細(xì)細(xì)打量著自己這個卓絕的孩子,眼眸漸漸露出些許的溫情:“是啊,他的眼睛,長得像他母親。”蘭貴人聞言,不由地又望了青持一眼。
這還是青持第一次聽見父王在自己跟前,提起自己母妃的事情。然而在青持看來,卻覺著尤其的諷刺——像他母親?他果真還記得那個似有若無的離妃的模樣嗎?
然而面前這個蘭貴人卻是著實(shí)古怪,便是在皇帝面前也是絲毫不知收斂地打量著著自己,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似乎在嘲弄著青持的做戲,使得青持不由地冷了臉色——這個女人勢必不能留,既不能收為己用,便斬草除根。青持暗下決心。
一時出來,青持卻聽得身后一聲輕喚,回頭正是蘭貴人捏著描金折扇跟了出來。青持不由地站定了腳步,含笑道:“貴人有何事?”
“你們不要再在我身上打算盤了,我是決計不會做對陛下不利的事的。”蘭貴人右手執(zhí)了折扇,輕擊著左手手心,一番話雖是輕言細(xì)語,卻毫無回旋之地。
青持的臉色漸漸冷了下來,似要開口,又見蘭貴人笑笑道:“當(dāng)然,關(guān)于你們找過我這件事,我也決計不會說!”
青持有幾分玩味地盯著面前這個女子,對她的話語不置可否,半晌突地勾唇一笑,輕輕一拂衣袖,轉(zhuǎn)身大步走遠(yuǎn)了。
尚是清晨的時候,一駕馬車自五皇子府邸的側(cè)門駛出。
宓笑合著眼,回想起昨夜自己對青持說的話。
“殿下……宓兒想求殿下一件事情……”
“宓兒想去一趟靈覺寺,替自己早亡的父母上一柱香……也不枉他們養(yǎng)育一場……”
……
輕快的馬蹄聲,聲聲入耳,夾雜著啾啾鳥鳴。令聽者聞之,似身處世外悠然之境。
宓笑輕揭了身側(cè)的短簾向外看,芳草萋萋,暖風(fēng)微醺,恍覺隔世。
靈覺寺想來香火旺盛,尚未進(jìn)入寺內(nèi),便見得煙塵裊裊,皆是善男信女殷切的期盼。馬車緩緩在寺門口停住了,宓笑止住了意欲跟隨的眾人,只攜了靜汝進(jìn)去。
寶相莊嚴(yán),佛面慈悲,來燒香祈求庇護(hù)的香客們絡(luò)繹不絕。個個皆是虔誠肅穆,伏跪于地,雙手執(zhí)香,恭謹(jǐn)一拜再拜,回回都將額頭觸到地面,可以聽見輕輕的撞擊聲。
宓笑望著眾人伏跪在地上,喃喃地念叨著自己的心愿,只是淡笑不語,冷眼旁觀,也并不上前進(jìn)香,倒似局外人一般。靜汝有些驚訝,不由地多看了她兩眼——哪有入了大雄寶殿卻不拜菩薩的。
宓笑自是察覺了,若無其事道:“靜汝,靈覺寺后山上的清明泉據(jù)說可以消災(zāi)去晦,你親自去裝上一壺來,別經(jīng)他人的手失了靈性。”
靜汝直覺宓笑是想要支開自己,但又不能不去做,便是此時偷偷叫喚其他下人過來,也是不便。只得期期艾艾地,面色猶豫。
宓笑似真似假道:“怎么?還怕我跑了不成,如今人可都在外面守著,我就是長了翅膀也不見得有那能耐飛出去。”說道此刻面色已然有些冷然,驚得靜汝連連搖頭。
“罷了罷了,本就要拿給殿下,我既是喚不動你,還是自己去吧。”宓笑暗暗打量著靜汝的神色,輕輕一嘆,淡淡道,說著便徑自向外走。
靜汝哪敢再遲疑,急急擋在宓笑跟前道:“主子莫急,奴婢這就去!”說完便匆匆離開了。
宓笑立在原地,定定地看著靜汝的身影消失不見,方才轉(zhuǎn)過身來,環(huán)顧了一下周遭,倒似在找人。然而未能如愿找到,她的目光重新落在了殿中三座高高聳立的三座佛像上,眼眸中有隱隱的嘲諷的意味。
“這位施主,敢問——您為何進(jìn)殿不拜?”宓笑驟聞身后響起溫和而低沉的男音,不由地轉(zhuǎn)過身去.
有朋自遠(yuǎn)方來,更新推遲了……所以,今天晚上加油,看能不能再更一章。不過這章里面有些許的端倪,不知大家對某個人的身份是否有了猜測?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xué)網(wǎng)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xié)會 版權(quán)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