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似乎比應(yīng)天的朱允炆更期待明天。
連綿的馬蹄聲此起彼伏,在夜里響徹的格外逆耳,這夜都要被他吵碎了。
“王爺,今晚不休息么?”
“不用!就是要來個出其不意!”朱棣的眼里隱隱透著光,像是一匹嗜血的狼。
朱棣說這話并不是毫無道理。對付應(yīng)天這些軟渣兵士,可比對付北方那些侉子容易多了。自己這么多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將士,氣勢上就已經(jīng)贏了。只要朱允炆夠識相,自己完全可以不戰(zhàn)而勝。
朱棣恨不得立馬就飛去。
“什么!燕王求見!!”朱允炆還在床上,便被外邊的侍衛(wèi)吵醒。在平時,這是絕不可能發(fā)生的。
“來人,更衣!”
朱允炆已經(jīng)徹底沒了分寸,這個朱棣,一點不按規(guī)矩來,天才蒙蒙亮,居然已經(jīng)到了!他的這么多大軍的阻截居然沒有用,看來敗局已定!
“哈哈,我的好侄兒,昨晚睡得可好?”
大殿上,朱棣肆無忌憚的笑著。朱允炆勉強撐著自己的身體,坐在龍椅上。
“皇叔費心了.......”朱允炆憔悴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苦笑。
“不知皇叔清早求見,有何事稟報?”
“哈哈,這個嘛,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的那些大臣呢?怎么都還沒來?”朱棣說的很有喧賓奪主的味道,大搖大擺的坐在一邊的椅子上,根本就不需要朱允炆賜坐。
“大臣?他們稍后就來,早朝時間不是還沒到么......”
朱棣不說話,盯著朱允炆笑。他的手一直玩弄著扳指,顯得氣定神閑。朱允炆被朱棣看得心里發(fā)毛。
“不知皇叔要見大臣所謂何事?”這個小皇帝心里一點底都沒有。
“允炆,你瘦了.......”朱棣完全沒有理會眼前的天子,自顧自的問了這么一句。
“額......是嗎,最近稍有操勞.......”
“哎,我的侄兒,真是難為你了,我朱家的這江山實在太大......太難治......”朱棣將“朱家”刻意說的很重,像是在宣言自己的身份。
“鄭治理國家,雖累點也沒什么,畢竟是太上皇傳下來的江山!”朱允炆終于聽出了這個皇叔語氣中的不善,他搬出朱元璋,就是要告訴朱棣,他才是合法的繼承人!
朱棣彈彈手指頭,似乎沒一點惱火。
“對了,你的大臣都到門外了吧,召進來吧!”
朱允炆簡直要瘋掉了,朱棣故意岔開話題,根本不和他打口水仗。看來玩心智,他比朱棣差遠了。更可氣的是,朱棣的口氣搞得好像他才是皇上一樣,偏偏自己又不能怎么樣,人家可是帶著軍隊來的。
朱允炆黑著臉,揮了揮手,太監(jiān)自覺的將大臣召了進來。
依舊是那么一批人,不過少了幾個告假的。
朱允炆平時并不喜歡這些老夫子,嫌他們礙手礙腳。不過現(xiàn)在,這些人是他最后的依仗。他渴望這些人口中的道德經(jīng)義能讓朱棣迷途知返,能保衛(wèi)住自己的皇位。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棣也跟著一起叫,簡直叫人捉摸不透。
“鄭這次召你們過來,你們可知所謂何事?”
大臣們早就注意到了一旁的朱棣,但都裝作不知,誰也不愿先開口。朱棣也笑而不語,他要看朱允炆這出獨角戲怎么唱下去。
做皇上就是難!
“怎么現(xiàn)在給朕裝聾做啞!”大臣們居然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這當皇上的臉上自然掛不住了。
“齊泰,鄭來問你!”
這個被叫到的大臣手持象笏,躬著身,不慌不忙的往外邁了一步,似乎早就預料到。
“削藩之計,是不是你擬議?”
“回圣上,削藩之計,確實是微臣擬議,但這都是為了我大明江山社稷啊!”
齊泰說的從容不迫,擲地有聲,更讓朱允炆懊惱!
“好!”朱允炆幾乎是咬牙切齒了,“鄭四皇叔戍守北平,征戰(zhàn)北蒙,如何削的?”
“圣上所言極是,只是.......”
“哪里還有什么’只是’!你分明是擾亂鄭大明江山!”
朱允炆哪里還容齊泰細說,命人將他拖了出去,關(guān)進了大牢。
“自此之后,誰人再敢提削藩之事,和齊泰一個下場!”
朱允炆掃視著一干大臣,果然個個都老老實實。他望著朱棣,隱隱有些得意,似乎勝了一招。
“怎么樣?鄭早就猜到你奔著這事來的,現(xiàn)在搶先把帶頭的大臣給處理了,看你還有什么名堂.......”朱允炆心里想著,這樣一來自己可就站在了道義那一方。
這招果然夠狠!
不過朱棣比他更狠!
“好!真是我的好侄兒!不過.......”朱棣對著一干大臣,肉不隨皮笑,“不過!沒有皇上你的批準,誰人敢削藩!”
朱棣猛然轉(zhuǎn)過身去,兩眼如勾般死盯著龍椅上的朱允炆。這簡直就是無法無天了!
“大膽!簡直就是大逆不道!”
終于有大臣看不下去了!這可是公然挑釁皇威,任誰都不能接受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君,為臣綱。
朱允炆已經(jīng)驚訝的說不出話來,他是什么身份,貴為天子!竟還敢跟他這樣叫囂,如何忍得!
這個朱棣真是不按套路來,每每讓朱允炆無法接招。
既然你處理了大臣,那就直接找你朱允炆算賬了!這便是朱棣的邏輯,箭在弦上,已由不得他。
“皇叔難道還想加罪于鄭嗎!不覺得口氣大了點!”朱允炆也明白了,今天這事情是沒法善后了。皇上怒起來,就是有一股說不出的霸氣,壓得下面沒一人敢抬頭,除了朱棣。
“我朱棣!先皇四子,戍守邊關(guān),征戰(zhàn)多年!為江山盡職盡力,如何削的!?”朱棣的氣勢絲毫不輸于高高在上的朱允炆。
“到底你是皇上,還是鄭是皇上!鄭說削的便削的!”朱允炆已經(jīng)氣的嘴唇發(fā)紫了。他極力保持帝王的威儀,身體卻微微顫抖起來。
“如此行事,如何做得皇上!!”朱棣發(fā)出聲聲冷笑,那是狼已經(jīng)伸出了爪牙。
“大膽!”
“豈有此理!”
“當立斬!”
大臣們終于開口了,再不開口,江山就要易主了,自己絕對沒有好下場。
“圣上乃先皇所欽點!你怎敢如此造次!”
“你眼里還有先皇嗎!”
話說到這份上,已經(jīng)是在做困獸之斗。所謂的忠與仁義道德,只有用來克制同樣信服忠與仁義道德的人,而此時的朱棣,哪里還在乎這些。
“閉嘴!我朱家的事豈容你們插嘴!我朱棣的身份難道還配不上皇位!?”
朱棣也惱怒了。似乎沒有必要再糾纏下去了。
“來人,將逆賊拖出去!”朱允炆臉都發(fā)青了。
“哈哈,來人?你睜開眼看看吧......”
殿外哪里還有他皇宮侍衛(wèi)的影子,早就和朱棣帶來兵戰(zhàn)做一團了。
“保護皇上!快!”不知道哪個反應(yīng)快的大臣,嚎了一嗓子,十幾個老頭兒圍著朱允炆要從偏門逃跑。
“皇上,來這邊!快!”
離得近的守衛(wèi)也發(fā)現(xiàn)了皇上,紛紛跑來接應(yīng),一時之間戰(zhàn)線像大殿靠攏了不少。
“哼!跑!看你往哪跑!”
朱棣并不去追,他對自己極有信心。這個朱允炆跑不到哪去。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也顧不得許多。
皇城內(nèi)的廝殺終于停了下來。勝負毫無懸念。
“哦?死于大火?”
朱棣坐在他夢寐以求的龍椅上,臉上卻寫滿心事。
朱允炆怎么會這么輕易就死掉呢?到底是誰縱的火?這場火無疑是來攪亂局勢的,更利于朱允炆的走脫。
“哼!死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朱棣的手緊緊握著扶手上的龍頭,說的咬牙切齒。他自然不想信朱允炆會這么就死了,而朱允炆不死,他一日不得安心。不過眼下的事情更要緊。
“造反啊!你這是大逆不道!有何臉面見先皇啊!有何資格當?shù)弁酰 贝蟮钌瞎蛑粋€老者,冠不整,衣不齊,嚎啕之聲響徹整個大殿。他用手不停的拍打地面,口中不停的謾罵,似乎死了爹娘。他叫囂的唾沫黏在亂糟糟的長胡須上,更顯得邋遢不堪。
“朕登基之事昭告全國,非先生起草不可......”朱棣對老者的表演不理不睬,或者他是特立獨行慣了,根本無視別人的存在。
“詔書不能起草!大不了一死!”
古代的文人就是倔,在他們心中,為了忠義而死是一種莫大的榮幸,仿佛求之不得。
“先生就不要折磨自己了,我只不過是想效法周公輔佐成王罷了,這個道理你難道都不懂么!”
“哼!說的好聽!成王在哪?”
“成王受了一些小挫折,在后院自焚死了......”朱棣轉(zhuǎn)了轉(zhuǎn)手上的扳指,眼神看似呆滯。
“死了!”老者一下又大哭起來,幾乎是用頭在猛磕地面。他猛地他起頭,霎時靜的可怕,就像個精神分裂的瘋子,“那為什么不立成王的兒子?!”
“成王之子尚小,如何做得國君!”
朱棣站直了身子,像是一尊戰(zhàn)神,永遠也不會倒掉!老者卻并沒有被這股皇威嚇到。
“那成王的弟弟呢!”
“夠了!這是朕的家世!這詔書你寫是不寫?”朱棣能忍到現(xiàn)在,算是很難得了。他隨手執(zhí)下紙筆,這詔書看來是非寫不可了。
“皇上,這個人殺不得,殺了他天下的讀書人可就沒了!”朱棣后面的這個大臣在他耳邊輕輕提醒,生怕朱棣一怒之下殺了嚎哭的老者,口氣里滿是可惜。
“大不了一死!死于忠義,死得其所!”
“當真不寫?就不怕朕滅你九族么!”朱棣從未有過這樣的遭遇,他征戰(zhàn)數(shù)載,與多少敵人交鋒過,還從沒見過這么倔的人!他的嘴角斜斜翹起,簡直可以用陰沉來形容。
“滅我十族!又奈我何!我......不寫!”瘋子!他簡直是瘋子!這簡直是在玩弄龍的逆鱗。他雙手攥著拳頭,儼然困于籠中的斗士,他的嘴唇已經(jīng)被咬的流出血來。
“好!朕就成全你!拖進大牢!“
”朕就誅你十族!“
朱棣冷冷的吐出幾個字,使得大殿上下每一個人都為之震驚。
”誅十族?這怎么個誅法?“
”是啊,沒這個先例啊!“
”陛下,陛下,這似乎不妥吧!“朱棣身后的老臣似乎還想說些什么,他似乎很看重殿內(nèi)撒野的老者,他的聲音微微發(fā)抖,不知道是不是被誅十族嚇的。
”陛下三思啊!誅十族未免太過.......“
朱棣根本沒有理睬,仿佛這些人根本就不存在。他轉(zhuǎn)身,閑庭信步的走向殿外。任由老者的謾罵被拖的越來越遠,直到進入大牢。
歷史已經(jīng)被朱棣改寫了!
”哼,皇位不還是我的么!自古江山,英雄才配得!“朱棣呆在寢宮內(nèi),一些瑣事都已安排下去了,他難得的清凈一下。
此刻他才真正意識到手握大權(quán)的快感,這大好江山,都是他朱棣的!再也與別人無關(guān)!從此他要人生便生,要人死便死!
朱棣起身,更了衣,領(lǐng)著一幫人出了皇宮,他要去這應(yīng)天逛逛,看看自己的皇城到底有多繁華,也好放松下心情。
不知不覺,朱棣逛到了護國寺。可能是潛意識所為吧,他需要去這種地方,借助神明的力量,來獲得心里上的安慰,減輕負罪感。仿佛去了這護國寺,拜過佛,這皇位就來的正了。其中的緣由,大抵和西方人做了錯事去教堂懺悔一般無二。
“大師,剛剛飲得這茶當真極好,不知哪里來的茶葉?”
朱棣坐在寺廟內(nèi)院,和主持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著。出家之地果然就是清凈,和他天天相處的戰(zhàn)場、官場自然不可相提并論。只是普普通通的粗茶,朱棣也覺得格外生津。
老和尚笑了笑,手里的念珠轉(zhuǎn)了幾下,自己雖是出家之人,但眼前這個人,他也是萬萬不敢得罪的。
“阿彌陀佛,老僧哪里喝的什么好茶,后山生的野茶而已......”
“嗯?什么聲音?”朱棣眉一緊,仿佛受驚的兔子,一動不動。
“砰砰砰”果然有敲打之聲隱隱傳來。
“來自底下?”朱棣瞬間就判斷出了聲音的來源方位。
“圣上果然好耳力!”老僧不覺對朱棣又高看了幾分。“這是寒寺一個弟子而已,天生不喜歡光,偏偏要住在這地窖之內(nèi),這會怕是在練功吧!”
剛剛的聲音其實真不算大,要不是朱棣常年征戰(zhàn),機警過人,可能真察覺不了。
“哦,還有這等事?把他叫出來朕看看......”
老僧擺了擺手,一旁的小和尚會意的退了下去,不一會兒便領(lǐng)著一個和尚出來了。
“果真是奇人!”朱棣兩眼入勾,死死盯著這個小和尚。與眾僧不同,他穿著一身黑色的僧衣,更讓朱棣稱奇的是,他的臉,他的手,竟雪白雪白,簡直就像沒有血液一般!
“恭喜皇上,自古以白鹿為祥瑞,圣人才能得見,今圣上得到這名白僧,真是大吉啊!”朱棣身后的隨侍也很驚奇,卻也不忘了拍馬。
“你叫什么名字?”朱棣搓了搓手指頭,似乎在玩味。
“小僧法號佛生,并無姓名。”
朱棣見他回答不慌不忙,似乎真是個人才。
“你是哪里人士?剛剛所發(fā)之聲是在作甚?”
“小僧自小在這寺中長大,無父無母,剛剛只是在練功而已。”
“好,既然會點武功,那就露一手讓朕看看!”
佛生沒有推卻,雙手合十鞠了個躬便甩開膀子練起來了。老方丈在一旁為朱棣講解,這些功夫都是他親自教授,自然熟悉無比。
“果然好功夫!”
佛生這一套拳法耍的可謂爐火純青,他雖然不喜歡與人交往,但自尊極重,性格要強,所以這功夫,他也練得特別出色。
“圣上過獎了!”佛生朝朱棣施了一禮,臉不紅氣不喘。
“好!果然是可用之才!”朱棣本身便是習武之人,所以對這種人也特別欣賞。他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臉上露著急切的神情,眼睛似乎都放出了光來。
“朕現(xiàn)在正是用人之際,不知可愿還俗,為朕效力?”
“自然愿意自然愿意,能為陛下效力,當真是本寺的榮譽!”未等小和尚開口,老方丈倒先答應(yīng)了下來。他怕佛生不知輕重的說了“不”,到時候觸犯了龍威,自己都保不住他,對佛生,老方丈還是極有感情的。而且他早就算到佛生命中不凡,這絕對就是他的機緣!
好在佛生似乎明白老和尚的用心,并未拒絕朱棣。他瞇著眼睛看著方丈,任誰都看出來那是不舍。
朱棣背著手仰面大笑,對他而言,這次真的是不虛此行。
“好!朕也不要你現(xiàn)在就隨朕進宮,明天自有人來接你,今晚你好好收拾收拾!朕有大事要你做!”
朱棣不再多言,轉(zhuǎn)身出了內(nèi)院,回宮去了。
此刻比朱棣還要激動和心神難安的自然是寺中的佛生。這些年來,雖然他看起來有些自卑,而且不喜歡和人相處,但骨子里的那股倔強和要強卻是誰也比不了的。他總不甘現(xiàn)狀,他堅信自己的命運絕不是在這寺廟中過一生,他現(xiàn)在所接受的,他只當是歷練。果然,和他想的一樣,他的努力沒有白費,要不是自己一身的好武藝,朱棣也不一定能看得上。而從今往后,他便真正找到自己的人生價值了。
佛生打算誓死追隨朱棣了,知遇之恩對他來說尤其難得,更何況,當時整個社會都提倡忠義的觀念,佛生自然也受到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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