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愚耕做模具學徒工的第五天上午,愚耕同樣還在這里上班做打磨工作,并進入了工作狀態,發起困來,兩只手在機械的重復做某一個動作進行打磨,愚耕的思維意識卻不由自主地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全然心不在焉,魂不守舍,好像愚耕在這里唯一可以獲得自由的地方,就是盡可以胡思亂想,反正做打磨工作,用心不用心都是一個樣。
愚耕已經做了四天模具學徒工,象有一個世紀那么溫長,又像只過了一天,記不清哪天是哪天,直到現在上班也只不過是做了一個夢而已,迷迷乎乎,朦朦朧朧,醉生夢死,對周圍事物缺少缺少察覺能力,好像愚耕被上班時間包圍得不容許還有察覺能力。
2、大概到了十點多鐘,車間內的其他幾位員工,原來還各守其職,兢兢業業,卻不知為什么竟開始騷動起來,并爭相放下各自手中的活,神神秘秘,緊張兮兮地溜了出云。
進入了工作狀態發起困來的愚耕正還在機械地打磨著,并沒有及時注意到這一事態的變化,待愚耕已注意到時,卻又不能及時反應過來,疑惑不解,莫名其妙,愚耕下意識地停止打磨,不知所措,愚耕做模具學徒工,什么都沒學會,只知道機械的遵從,好像連最起碼的反 應能力都喪失了。
3、待到老板娘站在車間門口,探頭向愚耕急急地催促幾聲,愚耕這才若有所悟,心事重重,并慢騰騰地起身挪了出來,好顯得他這是在安守本份,原來其他員工已集合在模具廠的鐵門前,正與老板嘰嘰嘎嘎地商討著事情,看情形已是火燒眉毛,刻不容緩,千鈞一發,危機重重,愚耕忍不住暗自胡亂著急,卻又丈二和尚摸后腦不著,扮著局外人,一語不發,冷眼旁觀,下意識地認為,無論出了什么事他只知道機械的遵從。
很快老板就當機立斷地命令員工們趕快往右竄到什么什么地方躲著,好漢不吃眼前虧。
4、有人領旨后,立即就沖鋒陷陣似地,領著大伙向右竄云,盡現英雄本色,臨危不亂。
愚耕尾隨其后,好生愁悶,心中有了某種預感,卻也并不急于問出來,只弄不明白這到底有什么可擔心害怕的,權且當作是奉陪做游戲。
大伙向右僅只竄了十幾米后,也就躲在一個靠墻的角落處,并就此有了一些安全感,有人開始變得活躍起來,嘻嘻哈哈,嘖嘖嘆噓不已,象是很刺激,很過癮,甚至有些得意忘形,與工作當中的表現象換了個人似的。
顯然這些人已有過多次類似的經驗,小事一樁而已,好像這也是愚耕做模具學徒工一項要學會的內容。
愚耕還是憋得慌,毛毛亂亂,并忍不住急于向人問明白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有人意味深長,神乎其神地告訴愚耕,這是在查暫住證。
愚耕得知真相竟又情不自禁地暗自尖叫道,天了怎么會這樣呢,愚耕一時半會真有些接受不了。
其實前面愚耕已經懷疑這可能是在查暫住證,卻又不敢確信,也不甘愿確信,心中總有一個頑固的聲音在辯駁道,這怎么可能呢,以至于愚耕總是胡亂猜測,看還有沒有其它可能,難以開竅,好像愚耕做模具學徒工,連起碼的判別能力都喪失了,只知道機械地向人問清楚。
愚耕早就聽聞深圳,這個地方查暫住證查得特別厲害,一不小心就會碰上,如果查出沒有暫住證那就慘不可言,估計在深圳打工的人群當中,大多人沒有暫住證,這等于是與大多數人為敵,愚耕對此一直心存警惕,如履薄冰,如臨深淵,想來都覺得毛骨悚然,好像愚耕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碰到查暫住證,性命攸關。
愚耕以前還從沒有碰到過查暫住證,愚耕進到這模具廠做學徒工,就以為有了著落,做夢都不會想到還會被查暫住證,好像愚耕進到這模具廠做學徒工,反倒更加容易被查暫住證抓住,更加能引起查暫住證的人注意。
愚耕明白到這是在查暫住證時,反應相當強烈,幾乎被震懾住了,感到從未有過的害怕和恐慌,就像愚耕做模具學徒工什么都沒學會一樣,愚耕也還沒學會怎樣對待查暫住證,只知道隨波逐流,一點主見也沒有。
愚耕想不通的是,難道進了廠比在外面流浪更容易被查暫住證,他們既然在模具廠里上班,老板和老板娘應該早就把他們暫住證的事解決好了,怎么能夠反倒讓他們去躲查暫住證呢,置他們于何等地位。
愚耕更想不通甚至痛心疾首的是這里的員工們,竟如此下賤好像老板、老板娘命令他們去躲查暫住證是他們的榮幸,哪怕出生入死也在所不辭。愚耕想到這些想不通的地方,就窩火又憋氣,好生憂郁,倒也減卻幾分害怕與恐慌,只好隨波逐流,躲過這個風頭再說,好像愚耕在這次被暫住證當中的分量也與他在模具廠里的份量相當,哪還輪得到他出頭。
5、大伙在角落處進心吊膽地呆了幾分鐘后,也就按捺不住,危機感重又澎漲起來,明確意識到這樣躲在角落處不是長久之策,會夜長夢多。
很快大伙就決計要翻過墻去,四處逃散,大伙先是互相配合團結一心,先后艱難地爬上一棟小平屋的屋頂上,然后再又輕而易舉地顧自爬上另一個稍微高一點的屋頂,最后便可以往墻頂上爬,而且是爭先恐后,各顯神通,誰也顧不得誰啦。
這墻足足有四五米高,墻的那一邊是一個大院子,很像是做鋼材生意的,那院子里的人見到有人爬墻,立即就抓賊似地大呼小叫地追趕過來,大有老鼠過街人人喊打地氣勢。
這些爬上墻去的人,大多撲通撲通直往下跳,然后真象過街老鼠那樣,狼狽而逃,很快就從那院子里消失地無影無蹤,有個別膽大的,硬是沿著墻頂跑過去,然后也同樣消失的無影無蹤。
6、愚耕動作不太靈便,而且又猶猶豫豫,愚耕是最后一個爬上墻頂,這更能表明愚耕在這模具廠里只是一名學徒工,愚耕幾乎喪失了起碼的逃生能力,只知道慢騰騰地機械地學他們是怎么翻墻的,學他們是怎么消失得無影無蹤。
愚耕爬上墻頂,這才驚嘆那些跳下去的人,真是不要命,更加驚嘆個別沿著墻頂跑過去的人,更加不要命,這哪是模具廠的員工做得出來的,簡直就是使出盜賊的固有本領,愚耕只是這模具廠的一名學徒工,再沒用不過的一個人,愚耕實在不敢往下跳,連站在墻頂上都膽戰心驚,毛骨悚然,就更不敢沿著墻頂跑過去,而且沿著墻頂跑過去也得往下跳才行。
愚耕還是小心翼翼地在墻頂上移了幾步,并站到一根隔有一米多遠的電線桿前,欲要撲過去,抱住電線桿滑到地面,可卻提心吊膽猶豫不決,,特別是見到那院子里的人已向他這邊追趕過來,就更令他多了幾分畏懼,不寒而粟,心酸不已。
愚耕在墻頂上猶豫了十幾秒后,就見到身后有一位穿制服的人已爬上了第一個屋頂,并朝愚耕大聲吆喝,眼看就要將愚耕抓住,迫在眉睫,愚耕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悲慘,欲哭無淚,如同末日降臨,嗚呼哀哉。
愚耕只無可奈何,灰心喪氣地向那人深情地望了一眼,好像是向那人表明,他只是這模具廠的一名學徒工,最無足輕重的一個小人物,何必趕盡殺絕,愚耕回頭也就穩穩當當地撲過去,抱住電線桿,穩穩當當滑到地面,并暗做好心理準備,哪怕這下被那人抓住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一切聽天由命。
那人雖然又從第一個屋頂上到了第二個屋頂,但沒有打算要爬上墻頂,可能是也覺得這墻太高了有點害怕,那人見到愚耕滑到那院子地面后,也就放愚耕一馬,當即轉身退下去了,畢竟查暫住證不是那人家里的事,又何必要做得太絕,得饒人處且饒人,積蓄陰德,而且看愚耕那種膽小的樣子,不能激發起那那人,非要把愚耕抓到不可的敵對情緒。
7、愚耕滑到那院子地面,并沒有打算要再往哪里逃竄,只站著不動,以為在劫難逃,束手就擒,當愚耕抬頭意外地發現屋頂上的那人已退下去后,這才敢相信那人其實已放他一馬,愚耕真是感到死里逃生,有驚無險,也打心眼里感激那人放他一馬,恩同再造,真是膽小也有膽小的福氣,
8、那院子里的人卻又象抓住了賊似的向愚耕圍了過來,看愚耕還能往哪里逃,愚耕竟主動不慌不忙地向這些人解釋說,這是在查暫住證,他與前面那些已逃走的人,其實就在隔壁的植物檢疫站內的一家模具廠里做工,并還進一步解釋說他是湖南茶陵人。
經愚耕這么一解釋,這些人也就明白了,看愚耕的樣子根本不像是壞人,而看前面那些翻墻跳竄的人,真象是一伙盜賊,這些人竟又對愚耕表現出同情,又好像對這種查暫住證的做法產生不滿情緒,爭相咂嘴呃舌,念念有詞,之后便又若無其事地散開了。
有個別人竟還關心安慰愚耕,讓愚耕就在這院子里呆著,保證不會有事,也好壓壓驚,透透氣。
8、愚耕干脆就還坐在墻腳上歇息等待,愚耕感覺到這次查暫住證的突發事件,還正在風頭上,不能急切返回模具廠去,愚耕也不敢到大街上去瞎逛蕩,說不定大街上正查暫住證查得更厲害,好歹也要在這院子里等等再說,愚耕經過剛才那一無比危險,無比恐懼的瞬間后,受到很大的打擊與震撼,心跳還沒有停下來,難以平靜,需要歇息歇息,壓壓驚,透透氣,愚耕以前從沒有這樣被嚇過,驚魂未定。
愚耕坐在墻腳上,卻又情不自禁地感懷身世,愁思百結,悶悶不樂,愚耕總算又能跳出模具學徒工這份工作以外來看問題,比起模具學徒工這份工作以外的那些問題,這份模具學徒工這份工作又算得了什么,愚耕自卑地發現,他原來在深圳是如此的低賤,象是社會渣滓,有損深圳的形象,哪怕他已經在這模具廠里做模具學徒工,有了著落,也不能算是溶入了深圳社會竟還會被查暫住證。
愚耕甚至心灰意冷地想到,干脆這就回家去算了,真是還不如回家老老實實當個農民,好像愚耕通過這次被查暫住證,讓他重新回想起在家里的好處,愚耕原本確實有意要在深圳過一個年,但愚耕經過這次查暫住證后,就悲觀地想到可能過年的時候,也正是查暫住證查得最利害的時候,像他這種無名鼠輩,別奢望能在深圳過個好年,愚耕再也無法容忍再次被查暫住證,那簡直就是對他的肆意欺辱,深惡痛絕。
愚耕也想過如果他真的要這就回家去,也不是件痛快的事,顧慮重重,畏畏縮縮,甚至不堪設想,需要破釜沉舟,不顧一切地勇氣應三思而后行。
愚耕也只是一時沖動,才想起要這就回家去,并不敢真的要這就回家去,權且當作是一種下策,一道底線,喟嘆不已,這該死的打工,弄得連想回家,想回家老老實實當個農民,都顧慮重重,已經成為矛盾的根源,成為一個最大的面子問題,好像打工的唯一結果就是看回家有沒有面子。
愚耕還情不自禁的想起現在很可能還都在華為工地的舅舅們,對舅舅們而言,他已經神秘失蹤,杳無音信,要是舅舅們能親眼看到他現在這個樣子,會有怎樣的反應,這都是他自找的,好生惆悵,不是滋味,愚耕沒有勇氣去華為工地見一見舅舅們,也沒有勇氣打電話跟舅舅們聯系一下,好像不愿讓他的情緒又經歷一次劇烈的變化。
9、愚耕坐在墻腳上過了一個多小時后,就開始坐不住了,屁股發癢,按捺不住,心里面估摸著這次查暫住證的風頭,應該過了吧,卻又不敢肯定,并不保險。
愚耕再又強迫自己坐了一會兒后,便完全認為這次查暫住證的風頭已經過去了,是該要返回模具廠去,所以也就懶洋洋地站起身來,并不經意地用手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埃,展了展腰肢,長長地吐了口氣,便若無其事地走出那個院子返轉回到模具廠去,大有曾經滄海無所顧忌的氣勢,一點都不害怕了,只是郁積一肚子的怨憤,氣乎不已,無從宣泄,憑地讓他受這種罪。
10、愚耕剛一回到模具廠,就被老板娘關問起來,老板娘急于想了解愚耕及其同伙們在躲避逃竄時的詳盡情況,并急于要讓愚耕相信她其實是多么地擔心,而老板娘更是擔心有人會被抓住,就騎著自行車去派出所等候情況,都還沒有回來。
愚耕這才明白原來他還是頭一個平安撻回來的值得暗自慶幸一番,說不定其他人還真碰到了麻煩,兇吉難卜。
老板娘見愚耕能頭一個平安返回來,甚感驚喜,很想知道愚耕這回到底是怎樣逢兇化吉的。
愚耕顯得不識抬舉,面對老板娘的關問,一點也不受感動,回答起來,也是嗡嗡噥噥,嗤嗤哼哼,心灰意懶,無精打采,并痛心疾首地想讓老板娘明白,他以前可從沒有無緣無故地受過這么大的罪,簡直嚇都嚇得半死,也差一點就被抓住。
老板娘大概了解到愚耕在這事件中的一些經歷,卻還只是打哈哈,以為愚耕這回很有福氣,也富有戲劇性,好像以為愚耕有了這次的經驗,下次如果再碰到查暫住證就游刃有余多了。
愚耕見此卻不作理會,顧自痛定思痛,憂心忡忡,心事重重,并又嚕嚕蘇蘇地明確向老板娘要求解決好暫住證的問題,無法忍受下次再碰到查暫住證。
老板娘卻只含含糊糊地應承著,明顯很掃興,不作理睬,敷衍搪塞過去。
愚耕知道自己只是一名學徒工,還沒資格跟老板娘談什么條件,但不能提都不提,愚耕只要提出要求解決好暫住證的問題,愚耕心中的怨憤也就減了一大半。
11、一兩個鐘頭后,其他員工終于都陸陸續續地平安返回來了,老板是最后才騎著自行車從派出所趕回來的,幸好這里的人沒有一個被抓住。
經過這次查暫住證,仍然還余波未平,甚至整個植物檢疫站內都遭到騷擾,有人還憤憤不平地見言說,這些查暫住證的人也是太放肆了,竟敢查到這里來。
聽說植物檢疫站內,有個別不幸被查暫住證抓住了,打得半死。
這模具廠的員工們自然而然地驟在宿舍里盡情敘說,看樣子除愚耕外他們在跑出那院子后還有很懸乎的經歷驚濤駭浪,峰回路轉,久久難以平靜,愚耕比起他們就好像什么也沒發生過,也就沒什么好說的。
12、后來老板也來到宿舍與員工們打成一片,用意相當明顯,老板還神乎其神地講到,他是如何如何替員工們擔心的,甚至還生動有趣地講敘他以前有一次碰到查暫住證是如何如何輕而易舉地蒙混過去,老板想盡到他的本份,老于世故瀟灑自如,使得員工們反倒表現出一種迎合巴結的樣子,爭相敘說各自在這件事情中的經過,有聲有色激動不已,好介這次讓老板替他們擔心實在受寵若驚,過意不去,有了這次經驗以后,如果再次碰到查暫住證,就更加容易應付,完全不必再讓老板替心,這次畢竟沒給老板添多大的麻煩,這是他們的光榮,或者是查暫住證這種貓捉老鼠的游戲,能夠激發起他們偏不讓抓住的斗志,本來就有很多讓他們值得歡喜的地方,很刺激很過癮很有勝利感,盡顯英雄本色,難道說他們在工作中的那種截然不同的表現,只不過是戴著一幅假面具。
13、愚耕明顯很沉悶,郁郁寡歡,冷眼旁觀,只忍不住自言自語般地反復唸叨著要求老板,能把他們的暫住證問題解決好,長此以往不是辦法。
最后老板終于有了答復,說是暫且要想辦法為員工們辦深圳的臨時身份證,而要辦暫住證的話按規矩則要等于三月份才行。看樣子老板在這方面很有辦法,關鍵是看老板是不是真有這種誠意。
愚耕對老板的這種答復算是滿意,姑且就此告一段落,不去想得那么遠,得過且過,不太可能很快又會被查暫住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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