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明

　　老吳請了一個月假回了趟城，為他的副高職稱奔忙，我的生活在繼續，只是沒有了他這面鏡子，我已不覺自己的變化。在秋風秋雨愁滿樓的時候，老吳回來了，同行的還有他的女兒佳佳。姑娘一看到我，就吃驚地往后退，她捂著嘴驚叫道：“天吶，怎么會有個野人。”

　　那時的我的確像個野人，兩個月沒剃的頭發蓬亂地豎著，胡子也沒正經刮過，加之當時我手里拎著一只死野兔，被佳佳當成是野人也在所難免了。老吳憐愛地問女兒：“你還要來嗎？這可是個能把人變成野人的地方咧。”

　　佳佳向我鞠躬道歉，我拘謹地擺了擺手，就去幫著老吳提行李，又去幫小吳卸給養。小吳午飯后給我理了頭發掏了耳朵，沒有休息就踏上了回程。老吳說太困了，就回房休息了，佳佳拿著DV、相機出門去尋她心中的圣境。四周數百里地不要說人，連只大點的野兔都難見一只，也就根本不必擔心她到處野跑。

　　黃昏時，她回來了，帶著滿滿的收獲和未盡的好奇，風風火火地進門時一頭把我撞倒在地，她捂著嘴驚訝地說：“您老人家是紙糊的嗎，這么容易就倒了。”說完她調皮地眨了眨眼，向我伸出了手。我自己站了起來。老吳隔著門問是怎么回事，佳佳搶著說：“沒事，我撞到桌子了。”老吳沒有說話。吃晚飯時我問她：“出去一天，都拍了些什么東西？”

　　她一聽立刻興奮起來，把碗一放，眉飛色舞地說道：“這兒真是太美了！我簡直都不知道該怎么拍了。天吶，”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咬著嘴唇，歪著頭，凝固在那一動不動。忽然，她一躍而起，抓起相機包跟老吳說：“我吃好了，你們慢用，晚安。”老吳眼睜睜地望著她噔噔噔地上樓去，一個勁地搖頭嘆息。我勸他說：“人家對這世界正充滿激情呢，都像你和我，那就完蛋了。”

　　這句話末尾的兩個字引起了老吳的感慨，他把杯中酒一飲而盡，轉身去從旅行包里拿了瓶五糧液，往桌上一頓，說：“今晚就喝它，便宜別人，不如便宜自己。”他開始向我訴說此行的曲折，無盡感慨地說：“我是跑斷了腿，磨破了嘴，到底還是燒了半壺溫吞水。有時候想想，人真是沒意思，忙來忙去盡是瞎起勁。我跟你說，若不是有她們母女，我……我就在這待他一輩子。我誰也不求，誰我也不巴結……。”

　　因為激動，老吳那新染的梳理的一絲不茍的頭發被甩開了來，攤在前額上，顯出一絲莫名的落寞來。我給他倒上一杯酒，勸說：“人活著為了什么呀，不就是為了折騰嗎，等折騰不動了，你也就差不多了。”這話打動了老吳，他端起酒杯跟我碰了，頗多感慨地說：“那就繼續折騰吧。”

　　那晚老吳真喝多了，飯后一聲不吭地爬上樓關門就睡了。我收拾了飯桌洗了碗，整理上報當天的數據。身后的木門“篤篤篤”地響了三下，佳佳探頭進來小聲問我會不會打擾我工作。我笑笑示意她進來。

　　數據上報的工作絲毫也不復雜，只是需要一點耐心。我全身心投入，顧不上和她說一句話。半個小時后，我摘下耳機，慣常地活動了一下脖子。從鏡子里我看見她正蜷在沙發里翻看我的數據現場記錄簿。她穿著一件寬松的睡袍，光潔白皙的手臂和小腿裸露在外，她少女的身量，尚無半點女人的韻味。

　　她從鏡子里望見我在看著她，就合上記錄簿說：“還挺復雜的呢。”我慌張地問：“什么？”她笑了，從沙發上站起身來，在我側面的皮轉椅上坐下來，望著工作臺上的電子屏說：“老爸說這里的工作就是個傻瓜也能做，完全沒有一點技術含量。可依我看，這里面一點也不簡單，要認真、細心，還要有耐性。你就不簡單，一個小時了，沒跟我說一句話。”

　　我問她：“你今年多大了？”她咋呼起來：“隨便問女孩子的年齡是不禮貌的。你們這些人怎么回事，比女人還八卦。”但她并無意岔開這個話題，就托著腮歪著頭問我：“那你看我幾歲了。”

　　我說：“十九？二十？至多不超過二十一。應該還在上學，至少還沒有參加工作。你社會閱歷尚淺，所以，有些東西你不懂。”她立刻嘟起嘴，不滿地站起身來，把我的記錄簿往工作臺上一丟，咕噥了一句：“沒意思。”她向門口走去。

　　我問：“照片整理好了嗎？”

　　她停住腳步，側著身子說：“本人呢充其量是個業余攝影愛好者，作品雖多，但社會閱歷不夠，只怕入不了某些大師的眼。”

　　我趕緊說：“大師當不起，社會閱歷談不上。共同學習，共同學習。”

　　這話說過后我就后悔了，我對攝影毫無興趣，去湊什么熱鬧呢？關于攝影的話題我們很快就進行不下去了，我滿臉尷尬，卻一次又一次打消告辭的念頭。她身上的青春氣息和活力始終吸引著我，鼓舞著我。墻上的掛鐘指向凌晨兩點時，她打了個哈欠，我慌忙起身告辭。她送我到門口，臨走關照說：“回去把胡子刮刮，您還不老呢。”

　　總院的一位副院長帶隊慰問基層站點，副院長兼著職稱評定委員會主任的職務，若能讓他知道基層工作者的不易，無疑是件有利無害的事情。在我的再三勸說下，老吳匆匆地離開了天目湖。

　　佳佳很快厭棄了她的攝影，她整天窩在屋里看英美原版電影，有些帶中文字幕，大部分沒有。

　　她開始變得邋遢，頭不梳，臉不洗，老吳走后的第三天，她就穿著睡衣，踢著拖鞋下來吃飯，非再三催促才肯去洗臉刷牙。我勸她：別老在屋里窩著，出去走走。她回答：“哪都沒意思。”

　　我說：“你喜歡吃魚吧，我們去釣魚。”

　　水質清的地方常常沒有什么像樣的魚，即使釣上來的魚肉質也不好，不過把垂釣當成一種消遣則另當別論了。水邊的佳佳重新煥發了活力，她很快就掌握了釣魚的基本技巧，并釣上來她生平釣的第一條魚，她握著那條僅僅四五寸長的小魚在沙灘上跳呀蹦呀，把歡快的笑聲灑滿沙灘灑滿了天目湖。

　　釣魚，劃船，爬山，我變著花樣哄著她，但她很快對這些都厭倦了，蜷縮在沙發上不停地轉換著電視臺成了她日常工作。

　　一個細雨濛濛的下午，我從資料室的鐵皮柜里找出兩支老舊的**來擦拭，這引起了她的興趣。她湊過來，問：“這是真**嗎？”

　　我響亮地拉了下**栓，做了個自認為瀟灑的瞄準姿勢，說：“倒退一百年，我就是占山為王的山大王。”她咯咯地笑了，笑的花枝亂顫。那天下午她幫著我把兩支**拆的七零八落，幫著我擦拭零件，忙的一手的油。濃濃的興致持續到晚飯后。雨停了，烏云散開，半天的晚霞。天有點冷。她抱著檢修好的**站在湖邊，擺出各式姿勢讓我拍照。

　　然后她說：“明天我們去打獵。”我說：“你高興，咱就去。”我自然清楚這方圓幾百里內連只野兔也難尋到，但打獵的樂趣并不完全在于打到多少獵物，如同釣魚一樣，它的樂趣是在其中的過程。

　　準備了大半宿，清早我還在睡夢中，她就開始敲門。我摘下眼罩，迷迷糊糊地坐在那揉眼，她穿著一條緊身的牛仔褲，一件藍格子的襯衫，襯衫的衣襟對折系著，露出一段圓潤結實的小蠻腰。她一把扯開窗簾，金黃柔和的陽光映照著她的身影如夢幻影，朦朦朧朧的讓我分不清是幻境還是真實。

　　那真是一次愜意無比的旅行，我們在清風徐徐，撒滿陽光的清晨出發，恬美的湖面上波光粼粼，像撒了一層金，她把**橫在脖頸后，兩只手攀著**管和**托，我們搜索了湖南面的那座小樹林，除了沾染一身露水一無所獲。她把手一揮，指著遠處的山頭豪邁地說：“向著龍潭虎穴，前進！”

　　我們在陽光撒滿大地時攀上了山頂，她已忘記了此行的目的，丟下**開始游逛，照了一堆照片后，又拉著我合了張影，隨即繼續向前進發。那天我們翻越了三座山頭，搜尋了兩條布滿雜樹的山溝。夕陽西下的時候，我們連只野兔也沒看到，只是采了一些顏色鮮艷，卻不知能不能食用的野山果。她仍顯得很高興，返程的路上一直吹著輕松的口哨。

　　視野里出現了那一汪粼粼的湖面和夕陽晚景中的紅旗，她卻突然有了遺憾，說我一**沒發算什么打獵呢，我要打一**。然后就伸手問我要**，我問你會開**嗎？她咬了咬嘴唇說你教我呀。她就主動貼在我的懷里，那股溫熱的青春氣息瞬息將我包裹了起來，我攥住了她的手，將她環抱起來。她丟了**，與我十指相扣，慢慢地仰起了臉……

　　老吳回來了，興奮中夾帶著不安。他在兄弟站點呆了一個星期才見到副院長，在一幫熱心人的撮合下得到了一次陪副院長玩牌的機會。

　　“唉，沒想到都這把年紀了，卻干了溜須拍馬的勾當。真是斯文掃地啊。”老吳為自己那晚公然向副院長放水的行徑而后悔痛心，怕同事恥笑，怕擔上溜須拍馬的惡名。我一時找不到安慰他的語言，只好默默地陪他坐著。老吳感慨了一陣子，掐滅了手中的煙卷，對坐在一旁托著腮發呆的佳佳說：“你也該收收心了，寫寫論文，聯系聯系工作單位。唉，笨鳥先飛吧，我也會盡力幫你的。”

　　佳佳鼓著腮應了一聲，斜過眼來看我。我說：“現實點吧。”

　　身心俱疲的老吳吃完晚飯后就上床睡了。我在工作間匯報當天數據的時候，佳佳側身閃了進來，轉身輕輕地扣上了門閂。

　　我們像就像久別重逢的愛人一樣纏抱在了一起，彼此都手忙腳亂地擁抱著對方，野蠻地互相親吻。我迅速扯去她身上的睡袍，把長沙發上的資料雜物盡數掃落在地，讓她玉體橫陳，我跪在那像那餓極了的野獸眼睛里發出綠色的光芒。她羞怯地蜷縮起來，我把她抹平了，我要一寸寸地親吻我的獵物。她微微喘息著問我：“我好看嗎？”我僵硬地點點頭，她暢快地歡笑起來，眸中焚燒的明凈的火焰。

　　“那你愛我嗎？”

　　我仍舊僵硬地點點頭。

　　她不再說什么，伸出手臂擁著我的脖子，把整個身軀吊在了我的胸前，我不堪負重，又不忍舍棄，就擁著她跌坐下去，我們都粗暴地想揉碎對方，把對方融入自己的身體，又幻想著揉碎自己融進對方的身體。

　　我碰倒了沙發旁的一只廢棄的軸承，軸承滾動著撞上了衣帽架，隨即那個頭重腳輕的衣帽架就倒了下去，發出巨大的聲響。我嚇出了一身汗，趕緊推開她，她也嚇了一跳，但遠沒有驚慌失措。她赤著腳走到門口，撥弄了一下門閂，確認門安然無恙后，她彎腰拾起睡袍胡亂地穿在身上。我也胡亂地套上衣褲，像等待末日審判一樣呆坐在沙發上，側耳傾聽門外的動靜。

　　一陣拖鞋的踢踏聲由遠及近，老吳開始敲門。

　　“老夏，老夏……”他客氣地敲了兩下就停了手，隨即又提高了音調喊，“佳佳，是你嗎？”仍不見回應，他用力地推了下門，門是厚實的防盜鐵門，巋然不動，但我和佳佳還是驚出了一身冷汗。

　　老吳嘟噥著走了，拖鞋的踢踏聲由近及遠。

　　“佳佳，是你嗎？”老吳突然吼了一嗓子，嚇了我們一跳。

　　佳佳夸張地在額頭上抹了一把，又用力地甩了甩手，咧著嘴朝我壞笑。我飛快地整理狼藉的工作室，手腳都不停地顫抖。老吳尋不見我們已經打著電筒出去了，在他回來之前，這里必須恢復原樣。佳佳懷抱雙臂饒有興致地盯著忙亂的我，嘴角掛著冷笑，忽然她走過來，擋住正在地上爬行的我的去路，逼著我抬起頭來看著她。

　　她奪去我手里的雜志，胡亂地撒在一旁，就捧住了我的臉。

　　“你要瘋啊。”

　　“你才要瘋呢。”她壞笑著說，麻溜地扯開腰帶，那對小巧挺翹的**就離我的鼻尖不足三寸。

　　“這可是你自找的！”

　　我惡狠狠地把她丟在沙發上，與她鼻子對著鼻子臉對著臉，我親吻她的白凈的脖頸和酥軟的雙*。它蘇醒過來，昂頭晃腦，意氣勃發地在門口焦急地轉來轉去。她幫我解了圍。她用手引著它破門而入。

　　一股久違的快樂瞬間襲遍全身，我徹底地迷失了自己，她嬌美如花的面容消失了，溫軟的身體消失了，我也消失了，全世界只剩下它在做著自己的功課。我把她抱的緊緊的，恨不得將她捏扁揉圓撕成小小的花卷，然后囫圇吞進肚子里。吱吱吱……沙發床沉悶地喘息著，不，那是我們歡快的吟唱聲，它在為我加油助威呢。

　　好了，夠了，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該放手時就放手吧。

　　從最高處失足跌落，從眩暈中又清醒過來，走出迷失世界，除了我粗重的喘息，就只有她了。

　　她飛快地穿好衣服，吻了我一口，說：“晚安吧。”

　　第二天，老吳聲稱他昨晚聽到了老鼠活動的聲響，早飯后，他就開始了他的滅鼠活動。我夾著記錄簿去了離觀測站最遠的一處觀測點，不久佳佳帶著她的相機也來了。我們并頭躺在草地上，她掐了根草棒咬在嘴里，側過身子看著我。

　　“我要走了……”

　　“你聽見沒有？跟你說話呢，我要走了。”

　　“告訴我，這不是永別。”

　　“吃過了抹抹嘴就不認賬，是吧？跟我玩橫的？我怕你……”

　　“你太絕情了，無情無義的賤男。”

　　“傻瓜，我逗你玩的。”

　　“老胳膊，老腿的，我要你干嘛，誰稀罕你……”

　　“好啦，別生氣了，童言無忌，我錯了，給你道歉！

　　“都說過道歉了嘛，求你啦，別生氣啦，乖，笑一個……

　　“唉，有意思嗎你，開不起玩笑啊你……”

　　“我有我的生活，你有你的生活，我不打攪你的生活，你也不打攪我的生活。”

　　“……這就是我們的君子協定，此一別，山水茫茫，永不相見，不對，是各不相欠。”

　　“……閉上眼，什么都別說，什么都別想，享受，享受**。”

　　“我錯了，我錯了，是當下，你不許往歪處想……”

　　“流氓啊，救命啊……”

　　“滾下去，老流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