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圣宮（下）

　　李偉并沒有驚醒，自從到了朱家以后，他幾乎天天都會做這樣的夢，他早已經習慣了，甚至希望可以在夢里呆更長的時間，好讓他能看出什么端倪。

　　第二天一早，李偉便告訴外公與大舅，他要回杭州了。理由當然是學校還有事沒辦完。雖然朱家還有很多事情他沒弄明白，但現在朱家逼他這么緊，他自然要先回杭州避一避，等想清楚了對策再回來不遲。

　　“偉偉，你這才來幾天呀！不急不急嘛！我們剛在南京給你買了套房，這里住著實在是有些不方便，要不你搬那去住吧！”大舅遞給了李偉一張某小區的房卡和鑰匙，還有他的車鑰匙。

　　對所有人來說，這誘惑都算大的了！可李偉自然知道事情肯定不那么簡單，這不過是朱家讓自己接受集團聯姻的籌碼罷了。

　　“大舅你可不要多想，我沒有半點嫌住這不舒服的意思……只是學校實在是有些事情要處理，這不剛畢業……實驗室也要去看看……他們貌似出了點麻煩。”

　　實驗室確實出了點事情，昨天和方怡打電話他才知道。自己原來研究的那個實驗項目由于經費原因已經告停了。這對李偉來說意味著治愈自己的白化病要無限推遲了。

　　“什么事情讓你非得回去不可啊？”大舅似乎不達目的不罷休，他必須讓李偉住到那間房子里去，他必須讓李偉接受他自己的命運！

　　李偉告訴了大舅實驗室的窘境。他說的很夸張，似乎實驗繼續下去自己的白化病明天就能好，而實驗一旦停止，自己便永遠好不了了。

　　“這樣啊，這事情不難辦！你把你們實驗負責人聯系方式給我，我來幫你想想辦法！只要你肯留下來！“

　　“這倒也不用，已經有好幾家企業在和實驗室談合同了，家里為這事出錢出力不好吧！“李偉故意這么說，一方面自己實在不想接受這段不齒的家族婚配，另一方面如果家里肯出錢支持項目，自己就可以繼續在實驗室研究下去了。

　　“哎，沒事！誰叫你是我親外甥呢！看著你治好病我們也很開心啊!“

　　李偉最終還是同意多住幾天。不管怎么樣，贊助自己的研究項目對他的吸引力是巨大的。而且他會搬到市里的房子去住，不必受大舅和外公的監督，甚至可以找機會再和自己的親生母親朱心萍再偷偷見面。但若是他知道房子里面會直接住進來他婚配的對象，恐怕他是死也不會答應的。

　　“房子還不錯！”李偉在這間三居室里轉悠著，中式的精裝，一切都是新的，真的沒人住過，但要說是專門為了李偉才買的，李偉傻了才會相信。他歸置好自己的行李，也就是一個包而已，鎖上門出去吃晚飯了。

　　“嗯？房間燈怎么亮著??？”李偉吃完飯回來，遠遠就看見自己剛入住的屋子亮著燈。可自己走時明明都關好了。

　　“難道？招賊了?。窟€是大舅過來了？“

　　他輕輕地開了門，躡手躡腳地走到房間門口。

　　“你是誰??？“一個年紀和他相仿的女孩突然打開了房門，看見了偷偷摸摸的李偉，大叫起來。

　　“你又是誰？這是我住的地方！“李偉也很奇怪，大舅安排給自己的地方怎么會莫名其妙的多出一個女孩來。

　　“你住的地方！？難道就是你？“女孩一下就明白了。

　　李偉還沒反應過來，他茫然地盯著這個女子。她穿著時尚，很前衛。女孩反而被李偉盯著不好意思了。

　　“你看夠了沒?。∫皇菫榱思易迨聵I，我才不會……“女孩顯然被做通了工作，但是他也并不知道李偉是她表哥，李偉二十多年都沒回來，家里認識他的人少之又少，騙起別人來自然容易多了。

　　李偉聽到家族事業，猛然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這就是大舅給自己安排的所謂集團聯姻！他們居然讓這個女孩答應了這么荒謬的事情，肯定用了不少手段，要么威逼，要么利誘。女孩顯然被蒙在鼓里，還不知道他們真正的關系。但這種事情李偉也不好開口。

　　“就算為了家族事業！咱們也不能……“李偉也不好意思說下去。

　　“但是我要是不和你聯姻，估計情況會更差！“

　　現在屋里的這兩人，雖然根本不認識彼此，但實際上是隔了2代的表兄妹了。李偉的外公和女孩的奶奶是親兄妹。李偉從朱心萍口中得到的消息只能肯定兩人有血緣關系，至于女孩什么都不知道，她把李偉真的當集團聯姻的人了。

　　“哦？不和我聯姻你會怎樣？“李偉故意問。

　　“不和你聯姻的話…….那我就要和我……表哥聯姻了！“女孩結結巴巴終于說出了自己的無奈。

　　“那我如果告訴你其實我就是你表哥呢！"李偉語出驚人。

　　可女孩并沒有多吃驚。

　　“你當我真不知道??！我說的表哥是指我的親表哥，我姨媽家的表哥，從小玩到大的表哥！和他相比，你壓根就是個陌生人了…….“女孩的話反而讓李偉吃了一驚。

　　“原來這樣啊！可你知道為什么必須要這樣嗎？“李偉本以為這女孩什么都不知道，才傻傻的任人擺布。

　　“這是我們朱家的規矩啊！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爸，我姑他們都是這么過來的，這事情只有朱家人才知道，我媽都不能說！“

　　“這么荒謬的規矩有什么值得遵守的！“

　　“看來你真是剛回來的，不知道厲害……以前向你這種人也有過，一般都趕出朱家，不能分得任何財產，也有人離奇消失，我也不知道朱家把他們弄到哪去了……不過這都是舊社會的事情了，現在的人么，觀念淡薄了一些，而且朱家一向禁止安排聯姻前戀愛，所以真正像你這樣抵抗的人并不多……“

　　李偉終于想明白了一些，除了女孩說的之外，恐怕接受了聯姻，朱家還會有一筆不菲的獎勵。像他這樣的情況，純屬例外。但他怎樣也不會接受，不管什么原因。

　　“你不用再說了，今晚你睡大房間，我睡小房間……”

　　李偉不想再糾纏下去，徑直走進小房間睡去了。他打算明天一早就回杭州，再呆在這里遲早要出事。

　　“嗯？這是哪里？”迷迷糊糊中，李偉掙扎著睜開眼睛。

　　這里仿佛是一間密室，很暗，一點兒光都沒有。好在李偉的自身條件特殊，他的眼睛很快就適應了黑暗，而且看得比常人清楚很多。李偉打量著周遭的環境。自己明明睡在了小房間的床上，怎么會平白無故躺在這里！這件密室并不大，除了李偉躺著的一張簡易的木床外，就一張桌子了。

　　李偉剛想起身找找出口，“嘎”的一聲，頭頂上一束光照了下來。一塊方形的木板門被人朝上拉起，露出了一個人的臉。

　　“大舅！居然是大舅！”李偉驚愕的說不出話來，他從沒想過自己的親舅舅居然真的會害自己，他們對自己原來真有所圖。

　　“大舅，這是哪？你把我弄這來干什么！？”

　　大舅已經順著的木梯爬了下來，隨手將手電放在桌上。

　　“偉偉，我們也是實在迫不得已才這樣做…….”

　　大舅搖著頭，挨著李偉坐了下來?！拔覀儗δ氵€不夠好么？給你這么多機會…….你為什么就不服從朱家的安排呢！”

　　“你當我真不知道么！今晚的那個女孩也告訴我了，我知道我和她的關系！”在李偉眼中,這種事情簡直就是有悖于倫理，有悖于科學。

　　“這是朱家的規矩?。≈旒疫@么做是有原因的！”

　　“到底是什么原因讓你們世世代代遵守這么荒謬的規矩！朱家的每個人都要接受這樣一段難以啟齒的命運么!”李偉幾乎是歇斯底里的咆哮了。

　　“偉偉，等你知道這個秘密，也就遲了！你現在還有機會，只要你答應家族婚配，給我們生下一個和你一樣的白化兒，這件事情也就過去了！否則，你只有自己補上20年前的空缺了！”

　　“我是不可能答應的！”

　　李偉死死地盯著大舅，一字一頓，他不知道拒絕之后面對的將是什么，這個朱家核心的秘密會要了他的命么？他壓根沒去想，他只是真的不愿意做出對不起方怡的事情，方怡就是他的全部。

　　“好，那別怪大舅沒給你機會！跟我來……”

　　大舅似乎也發了狠心，拉著李偉，從小木梯爬了上去。

　　居然又是一間密室！布局和剛剛的幾乎一樣，要不是自己切實剛從樓下爬上來，李偉幾乎以為他根本沒有走動過。房間地板上的入口，關起來嚴絲合縫，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大舅把小木桌往旁邊移了移，掏出匕首往木墻上的一條縫里使勁一插，往下一別，“嘎”！又是一個入口被打開了。

　　“偉偉，進去！”大舅用手電晃了一下正在愣神的李偉。

　　強烈的好奇促使李偉爬了進去，里面是一條窄窄的地道，不是很矮，李偉彎著身子便能通過。

　　“大舅，這是去哪??？”李偉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圣宮…….等你到了就知道了！”

　　巷道左拐右拐，而且明顯是向下挖的。

　　“向左拐！”大舅在李偉身后幫他指路。

　　“那中間和右邊這條路是去哪的？”

　　“是死路，進去了就出不來了?！?/p>

　　這圣宮到底是什么東西，竟然如此大費周章！朱家的身份到底是什么？李偉現在巴不得立馬就進圣宮。巷道走到底了，居然是死胡同。大舅把匕首遞給了李偉，調了調手電，李偉這才看清眼前有個門，就像前幾個門一樣。李偉使勁用匕首撬開，“砰”地一聲，騰起一股灰。

　　“跳下去！”大舅顯然很熟悉。

　　李偉閉著眼跳了下去，不是很高，頂多一米。李偉緩緩地睜開眼，這里就是圣宮么！

　　“什么！怎么又回來了！”李偉眼前并不是什么宏大的圣宮，竟又是那個小房間！

　　“你沒回來！這是另外一間屋子，圣宮還沒到呢！”

　　饒了這么多的彎，圣宮居然還沒到！這圣宮到底是什么東西！難道是寶藏嗎？

　　大舅倒是不慌不急，像剛才一樣，他帶著李偉不停地打開暗門，穿過房間，這樣又繞過了四五個房間，他們又進了一條地道。

　　“這條地道穿過去就是了！”

　　走了這么多路，終于要到了！

　　李偉灰溜溜地從一個小門里鉆了出來。黑暗，純粹的黑暗瞬間將他包圍。

　　“還是來了嗎？”一個老者的聲音。

　　“這是…….外公！外公，你怎么也在這?。俊?/p>

　　外公打開了手電，大舅也下來了，2個手電終于讓這里感覺亮堂了一些。這間房間稍大，擺著一張石桌，幾把石椅。石料看得出來都極好。外公便坐在其中的一把石椅上。

　　“外公，這到底是哪？圣宮到底是什么東西？”李偉迫不及待想知道真相。

　　“你們都跟我來！”外公并不多話。

　　又要鉆地道了么？李偉很頭痛。不過還好，這里的通道很寬很高，他直起腰走路不是問題。他們進了另一個房間。

　　“快拜見三位守衛！”外公朝李偉和大舅命令道

　　拜見？！這上世紀才有的語言和禮俗讓李偉覺得好笑，但下一刻他的笑容僵硬了！

　　“這些人是……??！夢里的自己！”李偉透過手電的光終于看清了眼前的這三人。他們個個都穿著黑袍，儼然就是李偉夢中的那個自己！

　　更奇怪的是，他們都像李偉一樣，居然都是白化??！李偉這一刻終于知道朱家當年這么在意自己的原因了！他遲早是要被送到這里來的，那個自己穿黑袍的夢，養父母出意外，自己陰差陽錯地找了回來，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朱心萍當年千辛萬苦把自己送走，可還是沒能改變這一切，自己兜兜轉轉，還是來到了這里。

　　大舅拉著李偉一同跪了下去，連外公都彎腰恭敬的站在一旁。

　　“你叫什么名字？”坐在當中的人陰陽怪氣地問李偉。

　　“李偉…….不，朱偉！”

　　“朱偉，好！很好！我們可是盼了你很久??！當年你就應該住進來，卻讓你跑了，這可是頭一次發生這樣的事呢！現在你都這么大了才住進來，又是頭一次！”

　　“都是我治家無方，還請守衛原諒！”外公誠惶誠恐，一反常態。

　　“既然來了嘛，總是好的，朱老，你帶他去認識認識其他幾位守衛，朱家的事情也該告訴他了…….”另一名守衛沖李偉外公說，更像是下命令。

　　外公將兩人帶了出去。

　　“偉偉，這間房子里就是我們朱家最深的秘密了……”

　　他們三人已經進了另一間房間。這間房間布置的稍稍華麗一點，像極了一座古老的祠堂。正前方的墻上畫著一副壁畫，好多地方都脫落了，顯然不知道有多少年頭了。透過手電的光依稀可以看見全貌。

　　畫中的人簡直和李偉夢里的自己一模一樣！要說之前見到的守衛，也只是穿了黑袍而已，但是眼前這畫中人不止穿著一身黑袍，連眼睛都用黑紗布蒙著，腰間還配著刀，簡直就是夢中那個殺人的魔鬼！李偉開始懷疑夢中的人并不是自己，而就是眼前壁畫中的人！

　　“畫里的人，是我們朱家的祖先，我們這一脈，都是自他而始，朱家的家業，也可以說都是拜他所賜…….”

　　“所以朱家要派人下來，給他守墓！！“李偉剎那間似乎明白了。自古以來就有守陵人這一說，有在地上守陵的，自然也有在底下守陵的，只是不為人知罷了。而白化病患者不喜光，在地下守陵再好不過了！李偉低著頭，咬著嘴唇。他終于知道了自己的命運。

　　“你只猜對了一半……你生下來就注定要守墓不錯……只是，并不是守我們這老祖宗的墓……“

　　“什么！還有誰值得朱家費盡這么多心思來為他守陵！“

　　李偉攥緊了拳頭，全身每一處神經都緊繃起來，事情到此居然還沒完，他第一次感到深深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