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九章    名人苑

1、愚耕所在的這班人馬，是在附近一個名叫名人苑的工地上承包了打混凝土的活路，聽說這個名人苑工地上要興建好幾十棟別墅工程最較大，有好幾班人馬，有一班搞木工裝模的人馬，是與愚耕所在的這班人馬住在同一居民樓的第二層。

愚耕所在的這班人馬，有工頭有老板，又是從一個稱作老湖南的人手中承包的活路，那老湖南以及工地上的其他頭頭們，又好像是從一個湖南老總那里承包的工程，反正名人苑工地上的關系網(wǎng)復雜，不是愚耕這種小羅嘍能夠弄得清楚的，這也正好表明愚耕確實處于社會的最底層。

2、愚耕所在的這班人馬開始只有七八個人，隨后斷斷續(xù)續(xù)有新人加入，也不時有人退出，人員狀況變化很大，人數(shù)漸增，最多時達十七八人，主要是四川人，愚耕也不太弄得清楚，真是個有個的來歷，愚耕覺得這里的人員狀況越復雜，他從這些人員身上見識到的也就越多，愚耕算是從中好好地見識了一回，愚耕幾乎從中養(yǎng)成一種習氣，成了行內(nèi)人。

愚耕所在的這班人馬，在名人苑工地上打混凝土，幾乎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停停頓頓，羅羅嗦嗦，愚耕在這里干到兩三個月的時候，由于矛盾激化，愚耕所在的這班人馬就與那老湖南終止了承包關系，不再在這工地上打混凝土。

3、愚耕原本打算等把混凝土的賬結了，就回家去。有人卻要挽留愚耕，說是名人苑工地上反正還有些其它活路，要愚耕不必急著這么早回家，愚耕也就又拖了十幾二十天，整班人馬也都快要散伙了，在工地上干活路變數(shù)很大，但經(jīng)常在工地上干活路的人完全能適應這種變數(shù)，要是沒有這種變數(shù)，恐怕他們還不習慣呢，他們那些人一年之中換幾個工地是再平常不過的啦。

4、愚耕在這里過得紅紅火火，熱熱鬧鬧，內(nèi)容豐富生活節(jié)奏，散漫無拘，休息的日子特別多，愚耕還常常會自己跟自己放假，有活也不去干。

愚耕剛來的時候，干活還不怎么在行，很快，愚耕干活變得厲害起來，令人刮目相看，大加賞識，愚耕干力氣活基本上掌握了一套適合他的方法很少有人會像愚耕那樣懂得，其實干力氣活更要講究方法，更能體現(xiàn)出一個人的智慧，就不必舉例說鏟沙子要有什么方法，拉斗車要有什么方法，愚耕到這里不久，人們就習慣叫他兩毛，愚耕了解到，在他之前那貴州老鄉(xiāng)曾將一個落難的浙江大學生介紹到這里，那浙江大學生走了，這里的人又自自然然地叫他為兩毛這里的人由衷地贊嘆，現(xiàn)在這個兩毛比以前那個兩毛要強多了，并喜歡拿“兩毛”這個外號開玩笑，“兩毛”這個外號在這里叫得最響亮。

5、有一位四五十歲的安徽人，被叫做一毛，這里的人都稱一毛是兩毛的老大，并喜歡拿這種關系開玩笑，那安徽人也確實對愚耕特別體貼特別關懷。還有一位麻木遲鈍的四川人被叫做三毛。

愚耕剛來時是與三毛睡在一個房間，不久后有兩個岳陽人請愚耕把床位讓給他倆，愚耕也就與那安徽人睡在一個房間里，后來由于這里的人不再從那老湖南手里承包打混凝土的活路，也就不管住，愚耕與那安徽人也還是租了這間房住，但還沒有交房租。

6、愚耕所在的這班人馬，在跟那老湖南承包打混凝土的兩三個月里，是大伙輪流做飯，或兩人一次輪做兩天飯，或一人一次輪做一天飯，愚耕開頭是與三毛一起輪流做飯，后來三毛提出要跟愚耕分開輪流做飯，每次輪到愚耕做飯的那一天，愚耕忙得不可開交，算是一種很難得很有意思的經(jīng)歷，愚耕做飯的那天總覺得做飯容易找柴難，找柴容易生火難，顧此失彼，手忙腳亂。真是比起輪流做飯，干活都不重了。

7、愚耕所在的這班人馬，不再跟那老湖南承包打混凝圭后，這里的人就自自然然分成幾個小組，各自解決吃飯的問題。

結果一毛兩毛三毛再加上那重慶兩父子，就自然而然組成了一個做飯小組，他們重新購置了一些廚具，改用液化氣做飯，就好像一家人一樣，這種經(jīng)歷對愚耕十分寶貴，愚耕的伙食開銷是由那安徽人先貼的錢，愚耕可以什么都不用操心，也不必爭著去做飯，愚耕也樂得清閑，誰說只有干活才算是打工，就算沒活干，只要有吃有住就算是打工，才不操心掙不到錢呢，真是一人吃飯，全家不餓。

8、愚耕在這里喜歡上了聽收音機，廣東衛(wèi)星廣播每逢星期一至星期五的晚上，都會有一個名為“我來自他鄉(xiāng)”的廣播節(jié)目，講敘他鄉(xiāng)人在廣東的故事，愚耕漸漸喜歡上了這個節(jié)目，感懷身世，后來，愚耕自然而然就想到要給“我來自他鄉(xiāng)”的節(jié)目組寫一封信，也講講他在廣州的故事，估計會感興趣。

結果愚耕當真就在某個星期六寫好一封信寄去，信中內(nèi)容十分簡略，僅是點到為止，卻有頭有尾，有條有理，實事求是，真真切切，愚耕只有感到確確實實有東西寫的時候，才能寫出一點點東西，而且必須要發(fā)自內(nèi)心，愚耕也還從沒有將他在廣州的故事講給別人聽，好像嘴上沒有說出來的，就想用文字說出來，這也可以看出，愚耕不知他在廣州的故事又該怎樣繼續(xù)下去，不知道還要怎樣打工。

到了寄出信后的下禮拜星期一晚上，愚耕早早就靜靜躺在床上收聽著收音機，心中懷有某種預感，激動不安。

結果我來自他鄉(xiāng)的節(jié)目一播出，主持人就隱姓埋名地將愚耕的來信點評了一下，并將這期的節(jié)目主題定為人們是出于什么動機南方廣東的，愚耕深有感動，久久難以平靜，愚耕完全不知道打工是怎么回事的時候，總以為打工會讓他找準自己的位置，并慢慢走上一條道路，可愚耕知道是打工是怎么回事后，完全被淹沒了，丟失自我，還不如完全不知道打工是怎么回事的時候，能產(chǎn)生一些理想。

9、愚耕還曾給他的同學朋友寫過三封信，又給家里寫了兩封信，每封信中愚耕都毫不忌諱地注明了，他在這里的詳細地址，并老實交待他這里在工地上打混凝土，細枝末節(jié)一概未提，愚耕更不會透露他在廣州的那段不同尋常的經(jīng)歷，愚耕既然知道打工是怎么回事，就認為沒必要還說起他是怎么打工的，愚耕寫這么多的信，最能表明愚耕內(nèi)心的困惑，表明愚耕在廣州打工已經(jīng)走到了一個盡頭，不知再怎樣走下去，愚耕的想法最能表明愚耕的不同之處，家里從愚耕信中得知愚耕是在工地上打混凝土，以為不妙，回信要求愚耕寄張相片回去，愚耕也就特地照了一張電腦掃描的相片夾在信中寄了回去，好讓家里看到他還很好，不用操心，只是掙不到錢，別無異樣。

10、愚耕頭一陣還能偶爾與那貴州小伙子見見面，后來就不知那貴州小伙子轉到哪里干活路去了，愚耕還能經(jīng)常與那貴州老鄉(xiāng)碰面，卻只是互相一笑而過，漸漸疏遠，這都很正常。愚耕還是不知道那貴州老鄉(xiāng)是干什么的，也許那貴州老鄉(xiāng)是真的什么都沒干，那其實也很正常。

11、愚耕在這里有一天沒一天地干到三個半月左右，愚耕所在的這班人馬也快要結賬散伙了，就像這班人馬中的人的來歷各有不同一樣，他們將何去何從也各有不同，不能一概而論，這班人馬中的人照樣打麻將的打麻將，打撲克的打撲克，瞎逛的瞎逛，有的整天在一些小商店里看電視，完全當作是在過正常日子，難道他們面對這班人馬又快要結賬散伙了，就真的像看上去那么坦然，愚耕真是羨慕他們這些人，比起他們這些人，愚耕個人的一些感受又算得了什么，表面上愚耕也跟他們這些人一樣，還無動于衷，可愚耕心里能不著急嗎，此前愚耕所在的這班人馬，不再跟那老湖南承包打混凝土的活路后，曾結過一次賬，僅過了十幾二十天就又快要結賬散伙了，愚耕大概估計結不到幾個錢，而且還是等著結賬，每等一天就要花銷一天，這不得不讓愚耕暗自發(fā)慌，甚至擔心到結賬時除交房租，除交那安徽人替他貼的伙食開銷的錢，就所剩無幾。

愚耕也還沒有想清楚結賬散伙后，該怎么辦，內(nèi)心十分矛盾，愚耕曾經(jīng)產(chǎn)生過的回家的念頭，又變得渺茫起來，猶豫不決，顧慮重重，愚耕好像是隱約有點害怕，繼續(xù)在廣州打工而想回家調(diào)整調(diào)整，又好像是隱約有點害怕回家，想繼續(xù)在廣州打工，又好像確實想回家，不愿繼續(xù)在廣州打工，又好像是還想繼續(xù)在廣州打工，懶得回家，要說清楚愚耕心里的想法確實很費勁，愚耕從來沒有這樣難以作出選擇，恐怕還是只有等到結賬散伙的那一天，愚耕才會臨時作出選擇，就打工掙錢而言，愚耕在廣州打工注定沒出息。

1、愚耕還只等到某天上午十點左右，竟會出現(xiàn)一個特大的意外情況，當時愚耕還正在與人打撲克牌，卻突然有人神神秘秘地向愚耕叫喚一聲，說是外面來了一個專程找愚耕的人，愚耕慌慌張張地竄到外面，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是他家鄉(xiāng)村子里的一位特別熟的人，專程租著摩托車找到這里來了。

那人一見到愚耕就用家鄉(xiāng)話尖叫起來了，這是愚耕在廣州頭一次見到家鄉(xiāng)的人，聽到家鄉(xiāng)的話，又這么突然，愚耕真是百感交集，又驚又喜，無從表達，愚耕有些預感得亂猜測，卻還是裝作鎮(zhèn)定，只嘿嘿呵呵地招呼著問那人怎么會找到這里來，愚耕一下子還沒有說起家鄉(xiāng)話來。

那人見愚耕有些反應過來了，急忙喊喊叫叫地催促愚耕這就回家去，并解釋說愚耕家里的父母親大人替愚耕擔心死了，這次趁他來廣州的機會，特地托他一定要把愚耕找回去。

愚耕還嘿嘿呵呵，以為家里的父母親大人未必太小題大做了，竟還派來天兵天將捉拿。

那人見愚耕這么不知輕重緩急，無動于衷，就再又火急火燎地催促起來，說是愚耕的母親大人自從看了愚耕寄回去的相片就哭了不少回，他昨天才到廣州，今天早晨他就從太和租摩托一直找了許多地方，才找到這里，說是愚耕回家后還可以繼續(xù)完成學業(yè)。

愚耕情知這下是非回家不可了，愚耕這樣回家去就顯得理直氣壯，堂堂正正，一點顧慮也沒有，正中下懷，這該死的打工，差點讓他想回家又不敢回家，他又打的是什么工，真是太沒出息了，還不如回家當個農(nóng)民，愚耕感到為難的是，他身上連回家的路費錢都沒有，又沒有結賬，還有房租以及與伙食開消的錢，沒有與那安徽人解決，那人卻不以為然，催促愚耕隨便從哪人身上轉借到回家的路費錢就行了。

2、愚耕開了竅，急忙胡亂向人借起錢來，有一位正在打麻將的四川人，十分爽快地就借給愚耕一百元錢，根本說都沒說什么，愚耕借到一百元錢，立即收拾幾樣東西，也就火燒屁股似地回家去了，來不及產(chǎn)生些什么感想，這與他在廣州的那么多經(jīng)歷形成鮮明對比。

3、那人還一直把愚耕帶到火車站那里，并把愚耕送上廣州至茶陵的客車上，算是出色地完成了把愚耕找回家的使命，好像無論愚耕在廣州是怎么打工的，都不重要啦，愚耕總算能跳出打工的范疇，擁有一種心態(tài)，重新找回自我，原來打工還沒有成為社會的全貌，愚耕也不完全只是一個打工仔，這該死的打工，差點讓愚耕看不到打工以外的范疇，比起打工以外的范籌，打工又算得了什么，比起當個農(nóng)民打工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