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有點吃驚,道:“這樣快就有回文了?”接過來檢查火漆完畢,細細的看完對陳王二人道:“猜猜哪些批下來了,哪些沒有。”
王軍鵬道:“我猜都準了。”
趙元笑道:“你倒想的美,指揮大人說,物資糧草已經押解赴宿不日就到了,渡湖所用的快船已加緊趕制尚須時日,好在我們也尚未操練成熟,這個倒不急。至于戶籍和軍田的事情淮安衛(wèi)做不得準,還得等中軍都督府的回文。末了還道,朝廷現(xiàn)在緊張的很,密切的關注各地的事態(tài),叮囑我們一定保持警戒,絕不能再讓獨龍島的人在上岸興風作浪云云?!?/p>
王軍鵬聞言有些好奇:“這小小的獨龍島居然引起了朝廷的注意啦?那我們可真是榮幸之至了?!?/p>
趙元道:“那倒不是,不過是朝堂里現(xiàn)在有些敏感罷了?!?/p>
陳逸墨若有所思的道:“看來傳言不錯了?!?/p>
趙王齊聲問道:“什么傳言?!?/p>
陳逸墨用口比劃了兩個字“削藩”,趙元嚇了一跳,一把捂住陳逸墨的嘴,看了看左右,見除了王軍鵬外并無旁人,方稍稍舒了口氣,壓低聲音道:“你從哪聽來的。”
陳逸墨沒明白趙元為什么這么大的反應,扒開趙元的大手,一臉無辜的道:“這事都鬧的沸沸揚揚的了,大街上早傳遍了。”
王軍鵬也不甚理解,削藩是人盡皆知的,去年太祖駕崩,燕王回京奔喪,都到了淮安卻被皇帝擋了回去,而北平府也不斷有異聞傳出,去年七月燕王同母的兄弟周王又被廢,這是天下都知道的。
趙元天賦過人,早就敏銳的捕捉到朝中種種的變化,見他二人一臉迷糊的迷惑,便道:“你我乃國家軍士,別人怎么議論是別人的事情,但以后絕不能再從你我口中說出。”
陳王二人還是不能理解這兩件事之間的關聯(lián),趙元也不再解釋,道:“耽誤了這么久,飯都涼了,趕緊去吃飯吧?!?/p>
沒幾日淮安來的軍資到了,趙元一面派人接收存放糧草,一面給每人登記備份,發(fā)放軍衣。至于武器趙元將其統(tǒng)一入庫,暫不下發(fā),趙元看著送來的刀盾槍弓,不由得搖頭苦笑:“指揮大人太不夠意思了,沒一個是帶響的。”
一連忙了數(shù)日才算忙清,雖然大多數(shù)軍士服役尚不滿月,趙元還是足額的提前支了一個月軍餉。趙元站在演武場西側的點將臺上,看著臺下列著隊,站著筆直的百十來個軍士,大聲道:“今天,你們每一個人都拿到了這個月的薪俸,足額的薪俸!雖然你們之中大部分人還配不上吃這份皇糧!但是我還是發(fā)給你們了,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么?”趙元虎目圓睜,掃過全場,道:“這意味著你們從此不再是守著自家一畝三分地過活的農民,意味著你們不管旱澇,不管風雨,哪怕整日束手高坐,也有朝廷養(yǎng)著你,朝廷哪里來的錢養(yǎng)你們?那是你的父親,你的兄弟,一年到頭,辛苦勞作,節(jié)衣縮食,從你阿弟的口食里奪出來的,從你阿妹的嫁妝里奪出來的!朝廷如此待你,你們該當如何!”
演武場上的眾軍士高聲喊道:“精忠報國!”
趙元也大聲道:“好!岳武穆的千古名言,我希望你們每一個人牢牢記在心頭。但是今天,我想說的是,我不要聽你們的這句話,什么是精忠報國,怎么做才叫精忠報國?放到你我身上,放到此時此刻的你我身上,還是四個字——保境安民!你們都是宿城子弟,有幾個還是從司吾鎮(zhèn)來的,你知道我要說什么,獨龍島的賊人在掠奪我們的財產,毆打我們的父老,踐踏我們的尊嚴,凌辱我們的妻女!現(xiàn)在我告訴你朝廷為什么養(yǎng)你——當上述的情況發(fā)生或將要發(fā)生的時候,朝廷和親人們需要你,需要你堅決,徹底的消滅他們!”
場下靜靜站著隊列整齊,穿著外紅內黑,齊膝窄袖鴛鴦戰(zhàn)襖的軍士,每一個人都被趙元撩動的心潮澎湃,他們沒有拍掌,沒有歡呼,他們不知道此刻該如何表達自己激昂的情緒,他們只好高高的昂起頭顱,筆直的站著,盡管他們每一個人的臉都因為充血而漲的通紅。
這時負責外圍警戒的王軍鵬快步走上高臺,附在趙元耳邊,悄聲道:“大人,司吾鎮(zhèn)李雀子回來了,在院里等您多時了?!?/p>
李雀子算是入伍比較早的一批,相較他的體格和訓練情況,他堅忍、冷靜、有條理、善于分析的優(yōu)點更加明顯。趙元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這些,由于司吾鎮(zhèn)的事件,趙元只對他進行了半個月的訓練,就被派往司吾鎮(zhèn)輔佐李鐵軍負責監(jiān)視獨龍島了。趙元相信相對于校場上的操練,實戰(zhàn)會讓得到更多。
趙元大聲對場上的軍士道:“原地休息!”又對王軍鵬和一直站在身后的陳逸墨道:“你倆隨我一同來?!?/p>
進了跨院內的簽押房,見李雀子已經候在門內,李雀子身體健碩,皮膚黝黑,不高,臉上有著與其年齡不相符的沉穩(wěn)和淡然,見趙元進來,拱手道:“見過大人。”又對王陳二人咧嘴笑笑,算是招呼。
趙元點點頭,在案后坐下,道:“你也坐下吧。”
李雀子道:“我還是站著向大人匯報吧?!崩钊缸恿晳T直稱自己為“我”,即使在上峰面前也是如此,卻不會讓人覺得突兀和做作。
趙元也不勉強,道:“司吾鎮(zhèn)發(fā)生什么了?”
李雀子道:“我今日隨李總旗并本旗全員一同巡邏,至司吾鎮(zhèn)西的徐溝碼頭處見從獨龍島方向漂來兩具男尸,身上都布滿了劍傷,面目已有些模糊,請鎮(zhèn)上的各家各戶都來看了,確定不是本鎮(zhèn)的人?!?/p>
趙元聞言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皺著眉頭道:“哦?那身上可還有其他創(chuàng)傷?”
李雀子道:“二人身上不管是被刺還是被砍,應該都是利劍所為?!?/p>
“可以判斷這兩人是獨龍島的人嗎?我的意思是張岳的人?!壁w元問道。
李雀子道:“我們現(xiàn)在掌握獨龍島的情況還不多,不過據(jù)經歷過當日賊人搶劫的鄉(xiāng)民回憶好像是這種裝束的人最多,根據(jù)這點看,應該是最底層的嘍啰?!?/p>
趙元又道:“那有人記得這兩人么?”
李雀子搖搖頭道:“倒是有人說隱約記得,不過后來他自己也說,當日自己過于緊張害怕,其實是回憶不起來的,實際上他覺得嘍啰們似乎都長一個樣?!?/p>
趙元用手指彈了彈額頭,凝神想了一會,道:“鐵軍怎么看?”
李雀子道:“李總旗認為獨龍島內部可能因分贓不勻而發(fā)生火并,或者有可能是一起普通的斗毆行為。”
趙元道:“唔··那你覺得呢?”
李雀子沒有想到趙元會征求自己的意見,遲疑一下才道:“通過我這些天的調查和走訪,覺得匪首張岳是一個極其有手段,在水匪中極其有威望的人。他對他的整個團隊控制力極強,所以我認為上述的兩件事都不太可能發(fā)生。”
趙元贊許的看了一眼李雀子道:“很好,你很下功夫,分析的也很好?!?/p>
李雀子謙遜道:“這都是我該做的,大人過獎了。”
趙元突然又道:“你的想法對李鐵軍說了么?”
李雀子道:“我向李總旗匯報了我的觀點,他基本上同意了?!?/p>
趙元微笑著點點頭,道:“不錯,你很好?!庇洲D頭對陳王二人道:“你倆有什么看法?”
陳逸墨聞言問李雀子道:“二人身上可有捆綁或有捆綁的痕跡。”
李雀子道:“他們二人被撈上來的時候,還被捆著呢?!?/p>
陳逸墨道:“如此看來,他們有可能似乎是犯了什么錯誤被處決的?!?/p>
王軍鵬道:“有這個可能,不過這個處決的法子未免也太殘忍了點吧?”
趙元道:“這就是賊人的本性。”又問李雀子道:“能去獨龍島查探一番么?”
李雀子有些為難,道:“這個恐怕有些困難,獨龍島周圍已經沒有漁船來往了,況且島本身也不大,島上還有一個高坡,賊人登高一望,四周景象一覽無余,貿然上島的話,必被察覺。”
趙元也覺得這個要求有點強人所難,閉著眼靠在椅背上默默的思索著,獨龍島一定是發(fā)生了什么,也許是內部火并,也許是有人被處決了,也許又是張岳對手下壓迫過甚,嘍啰們對張岳心生不滿,妄圖嘩變?不管怎么樣,獨龍島一定有變,不管是什么變化,自己都要立即掌握,趙元坐起來,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對李雀子道:“你立即回去告訴鐵軍,我需要知道獨龍島的情況,不管用什么法子,什么手段,我都需要了解真相。我相信你們有辦法,不會讓我失望的?!?/p>
李雀子見百戶大人這已經是在下命令了,不再管這難那難的了,當即高聲應道:“是!屬下一定不讓大人失望!”
趙元見狀滿意的點點頭道:“好,事不宜遲那你趕緊去吧。”
李雀子告退出去,剛走到門口,便聽趙元道:“等等?!崩钊缸愚D過身來,道:“大人還有什么吩咐嗎?”
趙元道:“有沒有可能是張岳故意殺兩個抓來的村民,制造獨龍島上下不和的假象來迷惑我們呢?”
李雀子想了想才道:“有這個可能,不過并沒有聽到有鄉(xiāng)民被抓的消息,而且也請司吾鎮(zhèn)的鄉(xiāng)民都來看了,應該不是本鎮(zhèn)的人。”
趙元道:“那你回去后到鄰村多走走,看是不是別的村鎮(zhèn)的?!?/p>
李雀子答道:“是,大人別的交代的嗎?”
趙元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扭頭打量著旁邊站著的陳逸墨和王軍鵬,端詳良久,似在想著什么。李雀子摸不著頭腦,不知道大人怎么一下子不著急了,杵在那不知進退,陳王二人本來松松垮垮的站著,見趙元盯著自己不放,不由得挺直了腰板,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趙元端詳了一會,才醒過神來,沖二人一笑,陳王二人不明所以,也只好尷尬的笑了笑。
趙元指著陳逸墨對李雀子道:“讓逸墨陪你一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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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村的天似乎要比城市里黑得快,鄉(xiāng)民們沒什么消遣,只有吃罷晚飯,趁著日頭尚未完全落下的時候,男人們總愛聚在鎮(zhèn)中大槐樹下,湊在一塊談天說地,交換著看見的或者聽來的趣事,好舒緩一天的勞累。待天黑透了,也就散了,沒人愿意拿家里可憐的燈油或蠟燭來挑燈夜戰(zhàn),于是各回各家,該干嘛干嘛去了。
夜深了,卻有一行人來到鎮(zhèn)北頭,拍響了曹老漢家的門。“咚!咚!”的打門聲引起了各家狗兒的注意,狗兒們晚上極易興奮,一但聽到異響便“汪!汪!”直叫,一犬吠人,百犬吠聲,很快全鎮(zhèn)的狗都叫了起來,此起彼伏,互相呼應,拍門人大吃一驚,這是他始料未及的。
曹老漢六十多歲和老伴一塊住在這座小院里,唯一的兒子據(jù)說幾年前和鄰村的幾個孩子一道出海闖蕩去了,再也沒了音信。老漢早已睡著了,被怕門聲驚醒,向外大喊道:“哪個?”
外頭無人應答,老漢又問了幾遍,還是沒人應他,外頭的人只顧拍門,老漢索性不理,緊了緊被子,蒙頭又睡。外頭的人卻不依不饒,不間斷的拍著,這下老婆子也被吵醒了,心煩意亂,對老伴道:“外頭什么人啊?!?/p>
老頭道:“誰知道哪來的瘋子,問了也不說?!?/p>
老婆子推了推老伴道:“這沒完沒了的莫再出什么事,起來看看去吧?!?/p>
曹老漢披衣起身,舉著燈來到小院門口,開了門,拿燈一照居然是李鐵軍。
來的正是李鐵軍三人,李鐵軍看著曹老漢,似笑非笑的道:“曹老漢好耐性啊,就不怕你家的門板被我拍壞了?”
曹老漢萬沒想到會是李鐵軍,語帶惶恐道:“小老兒不知李總旗駕到,實在是該死該死。”
李鐵軍道:“怎么?不打算請我們進去?”
曹老漢忙把三人請到堂屋就坐,對里屋招呼道:“老婆子快出來,李總旗他們來啦!”又對李鐵軍哈腰道:“您吃飯了沒?”
李鐵軍淡淡道:“還沒有?!?/p>
曹老漢一愣,顯然沒有料到李鐵軍會是這個回答,見老伴剛出里屋出來,忙道:“李總旗他們還沒吃飯呢,快去弄飯來。”
老婆子應了一聲,又對他三人道:“幾位大人稍坐,一會就好。”話雖如此卻不動彈。曹老漢見他三人既不推辭,也不說好,忙推了老婆子一把催促道:“還不快去,莫讓官人等急了?!崩掀胚@才訕訕而去。
曹老漢陪坐一旁和李鐵軍他們說話,但三人神色冷淡,恍若未聞,不發(fā)一言。曹老漢不明其意,又不好直言相詢,只好尷尬的坐著。
不一會老婆子端著飯菜過來了,一人一碗白米飯,一碟炸豆腐,一碟炒雞蛋。李鐵軍見狀總算開口了,還是那個似笑非笑的表情,道:“曹老漢的伙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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