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生死解咒

　　獵神的舉動讓牛背上的娥嬌，麒麟背上的廚神等人，大吃一驚。都不約而同要阻止他，就連神牛都發出咆哮。但是獵神阻止了他們：“都不要動！”他的聲音無可質疑，隨后以一種近乎泣血哀求的聲音對九首河怪說：“我求你，求你。”沒有人注意到，九首河怪每一只眼睛，都淚眼漣漣。此刻的獵神，漸漸覺得，她并不是一個可憎的怪物，而是一個可憐的人。

　　他怪異的性格，離奇的舉止，或者他真的有一個感人的故事，不管這個故事和自己有沒有關系。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這只可愛的怪物，只是一個受了詛咒的生命。想想現在，當年如日中天的九黎人，在蚩尤主上的帶領下，海內平升，現在也一樣的狼狽不堪，甚至可能引來滅種亡族之禍。他們和他，不過都是同病相憐的人而已，他真心希望他能放過族人。

　　河怪往后退了幾步，面朝綠色的河流，只見河面遼闊，微波起伏。

　　九首河怪發出嗚嗚的聲音，一只巨型龜從河底里浮上來。她踏上巨型龜的背上，龜朝河中間岸游去。在河中間，他再次發出嗚嗚的聲音，河里浮上來很多小怪物，那些怪物迅速在河面上，織成一道數尺寬的道，從河這邊連通河那邊。小妖怪們的身體都浸在水中，頭露在外面。眼看小妖怪們用身體把橋搭成了，九首河怪在河中間喊道：“讓你的族人過河吧！”

　　獵神站起身來，害怕有詐，自己先從這妖怪之橋上走過去。走到河中間，示意娥嬌他們趕快過河。這妖怪之橋是浮在河面上的，走起來自然動蕩起伏，軟綿綿的。麒麟獸試探了幾次之后，晃悠悠地走了過去。但是神牛體型龐大，試了幾次，原地打圈，還是不敢過河。

　　獵神走回來，拍了拍神牛的背上，但神牛搖擺著頭，前足刨地，顯得無能為力。

　　獵神無奈，只有讓孩子和娥嬌、娥豆，從牛背上下來，手拉著手，晃晃悠悠地走過去。

　　當娥嬌他們順利過河，神牛左右看了看，跳進河中，游了過去。

　　眼看大家都過了河，九首河怪發出嗚嗚的聲音，小妖怪們紛紛沉入水中。

　　妖怪之墻外，騎龍戰士們瘋狂地砍殺著，后來，他們開始覺得有趣，幾個干兵之前互相打賭，一梭槍下去，或才一刀下去，能一下子插死幾個。他們的梭槍上，可能一下子串起了五六個，也可能一下子串起了兩三個。戰爭讓這些兵士，更加的嗜血和野蠻，像獸物一樣。

　　他們對著自己長刀和梭槍上，掙扎的小發妖怪哈哈大笑。他們沉浸在肆無忌憚的屠殺快感中。這時，黑面紅須透過妖怪墻，發現獵神他們已經過河，大吼道：“不好，他們要逃跑！”

　　這一聲，提醒了其他眾人，赤腳神將著急萬分，吼道：“趕快給我沖過去！”

　　莫凡眼看他們都過了河，命令士兵們趕快沖過去。但是沒有誰知道，這些小妖怪到底有多少，就像泉水一樣源源不斷地涌上來。莫凡見情勢危急，大聲說道：“飛龍團準備！”

　　瞬間，百余頭長著巨翅的戰龍，走到最前面。它們的背上，都騎著紋面戰將。戰將們手執長刀，配著幾支梭槍。當接近敵人的時候，他們的長刀就會揮舞，砍殺對手。

　　當在高空的時候，他們的梭槍就會擲下來，鋪天蓋地下起箭雨。

　　在莫凡的帶領下，飛龍團的戰士們，飛過妖怪墻，直接朝獵神他們攻去。九首河怪抬頭一看，只見五顏六色的飛龍群撲面而來。自知妖怪墻已無濟于是，發出嗚嗚的聲音，妖怪墻瞬間垮塌，小妖怪們紛紛往河邊涌去。獵神眼見危急，忙把孩子們紛紛扶上牛背。

　　但已經來不及了，飛龍群說到就到。情勢萬分緊急，獵神拉弓搭箭，每一支射出去的箭，都發出嗚嗚的聲音，一箭又一箭，射殺在飛龍的身上，一只只長著巨翼的飛龍，跌落在河灘上，發出殘忍的嗚咽聲，紋面的士兵們從河灘上爬起來，手執長刀不顧一切沖上來。

　　妖怪之墻一垮，赤腳神將和紅須黑面一眾，沖殺過來。這一戰，軒轅派出這么大的陣式，是想一戰而蹴，一勞永逸。他知道后患無窮的代價，如果讓九黎殘余逃遠，將不可收拾。

　　獸龍戰士全數出戰，就是想哪怕是踩，也要把這些殘余踏成爛泥。

　　面對涌來的軍陣，九首河怪看了一眼不斷奔跑，不斷射箭的獵神，神情憂傷。這一幕是那么的似曾相識。他還是他，雖然他早已經把她忘記了。天不怕，地不怕，哪怕面對比自己強幾百倍，幾千倍的對手，他也會堅持戰斗。不過這一次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使命！

　　他是一個崇尚信仰的人，他是一個單純的人，使命和信仰，可以讓他粉身碎骨，九死未悔。雖然沒有了記憶，但揉在骨血和靈魂中的那一份倔強，永遠也會伴隨著生命共生。

　　鋪天蓋地的追兵，似乎像一頭巨獸而對一只螞蟻，想張開血盆大口便把對方解決了。地上的騎龍兵團如水一樣涌來，天上的飛龍團不斷地射來梭槍，嗖嗖嗖，一支支鋒利的梭槍從身旁飛過。獵神不斷地射擊，搏斗。廚神眼見情勢緊急，在用手杖打死一名追兵的時候，撿起一把長刀遞給娥嬌，道：“快帶著孩子們先走。”說畢，他也投入到戰斗之中。

　　手杖揮舞，搏龍殺敵。竹虛也撿起地上的一把長刀，瘋狂地砍殺著。

　　娥嬌和孩子們，乘著神牛，不斷地往前跑。莫凡一見，道：“給我攔住他們！”

　　飛龍團直接飛過去，擋在神牛的前面，梭槍嗖嗖地飛來。神牛擺動著頭，用他堅硬的犄角撞開飛來的梭槍。飛龍戰士不斷從兩側靠近神牛，攻擊娥嬌和孩子們，想把他們打落下來。

　　娥豆緊緊地抱著孩子們，娥嬌拿著手刀，當飛龍戰士靠近的時候，她的刀就狠狠地揮殺出去，幾匹飛龍的翅膀，被她生生地硬落，受傷后，飛龍緩緩地墜到地上去，發出哀號。

　　獵神見神牛被困，忙射箭解圍，飛龍紛紛被射落下來。

　　娥嬌大喊：“不要戀戰，快上來！廚神，快走。”

　　廚神一邊吹著胡子，一邊說：“你們先走，我馬上來。”

　　河對岸，赤腳神將和黑面紅須一干人，還有鋪天蓋地的騎龍戰士，龍獸們下河鳧水，涌了過來。看到追兵來勢洶洶，九首河怪怒了，他仰天大吼，九個頭不斷地搖晃著。

　　從河里面，萬萬千千的小妖怪又涌出來了，它們紛紛爬上龍獸的背上，纏住龍獸的頭。騎龍戰士驚慌失措，不斷地拍打著。但是，這些小妖怪就像粘住了一樣，怎么都甩不開。

　　隨后，幾頭巨大的龍獸，竟然生生地沉入水中。

　　河面上汪洋著小妖怪的頭顱，龍獸全部陷在妖怪陣中，無法游動了。

　　騎龍戰士著急，從龍獸背上站起來，想踏著妖怪過河，看著滿滿的到處都是妖怪，但一腳踩下去，妖怪全部散開了，咚的一下子掉進河中，妖怪又涌過來了，直接泅死在河中。

　　看到這一幕，九首河怪站在那里，九個頭同時哈哈大笑，笑得大地顫粟，蒼穹變色。

　　赤腳神將和黑面紅須也騎在龍獸背上，陷在軟錦錦的妖怪海中。赤腳神將憤怒不已，口中大罵道：“這死妖怪！紅胡子，我們過去把他殺了。只要這妖怪頭一死，這些小東西就成不了什么氣候。”一邊罵，一邊掄起大斧頭砍向水中，活的，死的，傷的小妖怪流滿一河。

　　黑面紅須揮著大錘，應道：“你以為我不想啊，怎么過得了河再說吧。”

　　對岸正廝殺得正酣，生性暴躁的赤腳神將又動憚不得，他心急如焚。看著陷在河中寸步難行的獸龍，突然省悟過來，忙對其他騎龍戰士道：“快，讓龍獸連成一條線，快！”

　　其他騎龍戰士省悟過來，慢慢地挪動著龍獸，終于，連成了一條線。

　　赤腳神將踩著連成一線的龍獸，順利過河，到對岸去。

　　赤腳神將的目的很明確，直接殺向九首河怪。一路過去，小妖怪抱住他的腳，他抬起腳來，一只小妖怪正勾在他的大腳趾上，他甩了甩：“煩人，不要擋老子！”

　　赤腳神將無比高傲，從不殺婦孺孩童，迫不得已不會打蝦兵蟹將。老虎會打蒼蠅嗎？他赤腳神將，只殺虎屠龍。在甩掉那小妖怪之后，掄起斧頭便朝九首河怪砍殺而去。

　　看著遍地哀鴻，又見獵神殺得無比悲壯，九首河怪渾身開始發抖。在赤腳神將砍殺過來的時候，他迎了上去。在閃過赤腳神將刀斧的同時，他的九個頭，變成了最厲害的武器。

　　他很快與赤腳神將近身，雙手互搏，九首便朝赤腳神將咬過來。

　　咬得赤腳神將啊啊大叫，又無可奈何。好在黑面紅須迅速趕了過來，大錘砸過來。九首河怪不得已，才松開赤腳神將，在地上打了一個滾，迅速立起身來。他的面前，站著兩位面目猙獰的惡漢。但這九首河怪，看上去比他們更恐懼，九首由于憤怒，變得無比扭曲。

　　黑面紅須關切道：“光腳丫，你沒事吧！”

　　赤腳神將并不領情，不滿道：“你才有事！”

　　兩人合攻九首河怪，九首河怪雖然厲害，但以一斗二，漸漸顧此失彼，落了下風。

　　幾個回合以后，一首便被赤腳神將的巨斧劈落下來，血液一下子沖天而出，余下八首沾滿了淋漓的鮮血。這只妖怪嗷嗷大吼，頃刻之間，所有的小妖怪都朝這邊看，隨后都朝這九涌來。九首河怪完成喪失了理智一般，揮起帶蹼的雙手，朝赤腳神將打去。

　　但是很快，又被黑面紅須的大錘，狠狠地打了回來，跌落在地上。

　　她氣急敗壞地捶打著地上，發出嗚嗚聲。他所發出的每一聲聲音，似乎都是號角，小妖怪紛紛朝黑面紅須和赤腳神將涌來，趴在他們的身上，然后互相手腳相連，在他們的身上織成了一個網，直接套住這兩個兇猛捍將。兩位大將沒想到會這樣，很快掙扎著倒在地上。

　　九首河怪站起來，從地上撿起兩把梭槍，同時朝他們身上插去。黑面紅須和赤腳神將，做夢也沒想到，他們一身挑戰無數，征戰無數，殺生無數，竟然會這樣窩囊地死去。

　　天空是那樣的蒼茫，大地是那樣的遼闊，但是他們漸漸地，喪失了所有的力量。

　　獵神雖武勇，但畢竟雙拳難敵四手。娥嬌他們也是岌岌可危。廚神和竹虛殺得渾身血跡。河怪看著這一切，他站了起來，發出嗚嗚的號令聲，漫山遍野的小妖怪們，紛紛用同樣的方法，纏住一匹匹獸龍，纏住一個個追兵。他提著梭槍，不斷地刺殺。

　　追兵雖多，一下子就像全部陷入了混沼。

　　莫凡看到赤腳神將和黑面紅須已死，又怒又懼，大聲吼道：“給我殺！給我殺！”

　　河怪看獵神難以招架，奔到他身邊，說：“你趕快帶你的族人先走吧，這里交給我。”

　　獵神沒想到他會這樣說，眼下情勢也十分危急，他抬頭朝神牛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孩子被一頭獸龍狠狠地咬住了一只胳膊，牛背上的孩子和娥嬌，死死地拉住孩子。

　　大恩不言謝，獵神二話沒說，一箭朝咬孩子的獸龍射去。獸龍突然受傷，一使力，直接把孩子的胳膊連著半邊身體，扯了下來。不知道孩子會痛苦到什么程度，在這亂戰之中，他的聲音和苦痛太微小了，微小到戰亂聲早就把它湮沒。獵神大喊道：“快沖出去！快！”

　　廚神和竹虛，一邊搏殺，一邊朝神牛的方向走去，麒麟獸在這個時候，闖了過來。竹虛一躍而上，拉了一把廚神。獵神一直在大喊：“沖出去，快沖出去！”獸龍和追兵不斷攻擊。

　　抬眼看到莫凡在空中，騎著飛龍獸在大聲喊攻擊，他搭箭射上去，一箭中的。

　　飛龍獸和莫凡，同時跌落下來。這正是闖出去的好機會。神牛使勁力氣，沖翻幾頭攔阻的獸龍，直接撞了出去。獵神一邊擋住攻擊和追兵，一邊快速地朝神牛的方向追去。

　　他跑了一段之后，突然意識到什么似的，站定了。他回過頭，看到那頭河怪正在看著他，而河怪的背后，是涌過來的洶涌的追兵。他看到河怪的神情，和后面的追兵形成的巨大反差，這種巨大的反差似乎在告訴他什么。這時候，一支梭槍從背后，刺穿了河怪的身體！

　　“啊！”河怪痛苦地叫了一聲，這一聲是那樣的無助和絕望。

　　“不！”獵神吼叫著，他飛快地射出箭，射殺侵犯河怪的每一個追兵。

　　他跑到他的跟前：“你沒事吧！”

　　這只丑陋的河怪突然流淚了，流濕了一身。

　　追兵很快上來了，他們拿著刀，拿著梭槍，團團將他們圍住。

　　獵神問道：“為什么？”

　　河怪喃喃道：“雖然我變成了世界上最丑的妖怪，雖然你完全沒有了記憶，但是我忘不了我們四世輪回的堅持，忘不了，你是我最美的情郎！你走吧，帶著你的族人去完成使命。”

　　獵神堅定道：“不，我要帶你一起走！”

　　河怪露出慘淡的笑，說：“我受了重傷，走不了了。”

　　獵神道：“只要想走，沒有什么可以阻攔我們！”

　　河怪道：“幾世輪回，也改變不了你的決心和驕傲。”

　　獵神道：“走吧，我們闖出去，我還想知道，是不是我們真的四世輪回。”

　　河怪道：“不必了，你走吧，我替你們擋著。即便我跟你走，一個受了詛咒的靈魂，永遠也跨越不了命運的鴻溝，我們永遠都只是傳說，走吧，走！”他聲嘶力竭地喊出最后一句的時候，把獵神往前推了一把，轉過身去，他已經打算，用生命為他最后擋一次追兵。

　　當獵神回過頭來的時候，不由淚流滿面。難道真的存在輪回嗎，難道我真的和這個怪物有著四世輪回的緣分嗎？他不知道，但這只怪物的所作所為，又讓他不能無動于衷。不知道是什么，在左右著他冰封的情感，不知道是什么，一直在融化著他內心深處堅硬的柔軟。

　　他哭了，似乎他真的看到了他和他九死未悔的堅持。

　　這時候，一只飛來的梭槍再次刺穿了河怪的身體。但河怪沒有屈服，身體晃了幾下，又站了起來。他飛快地跑過去，從后面抱住了他。這時候，又一只梭槍沖破了獵神的肩膀。

　　就像是冰雪消融，就像是枯木逢春。一下子，詛咒消褪而去，獵神手中抱的，竟然不是一個丑陋的，長著九個腦袋的河怪，而是一個女人，一個美得像山花漫燦般的女人。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被震住了，就連龍獸都舉步不前。鋪天蓋地的小妖怪，都發呆了。

　　河怪，不，一個美麗的女人，她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變化。她看著自己像玉雕一樣的雙手，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臉龐，喃喃道：“我又變回來了，變回來了。”她淚流滿面，看著獵神，說：“原來，愛人的眼淚和鮮血，可以化解詛咒！我是夜靈，你知道嗎，知道嗎？”

　　她突然站了起來，在荒誕的戰場上，跳起了舞，千千萬萬的小妖怪，也跟著起舞。被詛咒了太久，一個自由的生命終于可以無拘無束。她紅色的衣衫，像一團火焰在燃燒。漫山遍野的蝴蝶，都紛紛飛來。士兵和龍獸，都情不自禁。戰場，變成了一處自由的舞會。

　　“知道嗎，你相信了嗎，我就是你的夜靈，你看到了嗎，我們有四世的輪回和約定。”

　　她笑著說，在這個哀鴻遍野的戰場上，獵神相信了他們之間存在的故事。雖然他依然沒有任何的記憶。但是眼前發生的一切已經告訴他，一切都是真的，包括前世和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