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二十三）

　　苗金山丟了飯碗，去打工也沒人要他，而全鎮(zhèn)人民都記著他以前的德行，一致認為他作惡多端，落得現(xiàn)在這么個下場，實在是罪有應(yīng)得，沒有一點不妥當?shù)牡胤剑虼怂阪?zhèn)里處境十分不是滋味，出一趟門要收到幾籮筐的白眼和斜眼，聽到幾麻袋雜七雜八的閑言碎語。但我既不給他白眼也不說他閑話，而是拍拍他的肩膀，輕聲細語地安慰他：苗兄，你還別不是滋味，以前你真的有些可惡，收別人保護費也就算了（因為他保護我時不收我的保護費），竟然還多次不顧兄弟我的感受，多次搶劫我的摩托車，耽誤我的美好姻緣，別人只給你點眼色瞧瞧，算是客氣的啦，不客氣你小子準被打斷了狗腿，這會不定在醫(yī)院躺著呢。對此安慰我覺得很滿意，應(yīng)該很能夠開導(dǎo)像金山這種心靈脆弱的人，哪知道他不買我的賬，把我手推開，說：寶子，你少在這陰陽怪氣，有你這么安慰人的嗎，不用細聽，諷刺我全聽見了！你小子給我趕緊滾蛋！于是我滾蛋了。邊滾邊琢磨：嘿，什么時候我的諷刺變這么明顯了？

　　后來苗金山痛改前非，重新做人，把他的金毛剪了，換成板寸頭，衣服也不穿得花花綠綠了，還弄了副眼鏡戴戴，說是向我看齊，染上點斯文的味道，這樣他就顯得很文明了。但是舊習難改，偶爾會跳進別人的菜園偷瓜摘果、拉屎撒尿，并且事畢后不洗手，相對以前的惡行，這點小毛病我很能理解包容，替別人的菜園施肥也算好事一樁，不能批評，不過他的肥我寧可不要——肥是很肥，但太臭了，吃菜時想到這一點就會很惡心。當然，外在的改變并不能征得全鎮(zhèn)人民的原諒，具體還要看行動，苗兄能把壞事干好，對干好事方面簡直一竅不通，于是他只好向我取經(jīng)，說實話，活了二十幾個年頭，我也沒干過什么好事，經(jīng)少得可憐。可是不讓他取著經(jīng)又太丟面，考慮到這一點，我翻箱倒柜，功夫不負有心人，終于覓得好書一本——《雷鋒叔叔的一百個感人故事》，我把此書鄭重地交給他，囑咐他一定要把這本書讀懂讀透，好好領(lǐng)悟，把悟到的東西造福于人類。

　　他的行動有以下幾下方面值得宣揚：一是把鎮(zhèn)里一位大齡產(chǎn)婦送進了醫(yī)院順利生產(chǎn)，二是幫助老大娘平安過馬路，三是幫助司機把陷進田里的三輪車推了上來。這三件事宣揚的重要性在于這是他首次干的三件好事，對鎮(zhèn)民對他看法的改變有著至關(guān)重要的意義。據(jù)苗兄交代，這三件事干得很意外，他根本沒想到這些，想到的是以下這些：大齡產(chǎn)婦雖然三十有余，但風韻猶存，因此搞得苗兄不能自持，遂跑到人家窗戶上進行視覺強奸，結(jié)果強奸到一半出事了——該產(chǎn)婦突然捂著大肚子，嗷嗷大叫，這可把苗兄嚇壞了，以為對方發(fā)現(xiàn)了自己，呼喚她老公來抓自己這個死變態(tài)，正奪路要逃，又想到?jīng)]道理，要叫捂著肚子干什么，啊，八成是要生了，人命關(guān)天，趕緊送醫(yī)院！老大娘過馬路時，他也正過馬路，那時老大娘步履蹣跚地走在前，他在后面正捧著那本《雷鋒叔叔的故事》埋頭研讀，這時突然駛來一輛巨型卡車，速度很快，等苗兄反應(yīng)過來，離他只有百米之遙，他一看不妙，仰頭使勁跑，結(jié)果撞到老大娘，兩人摔進田里，吃了個狗吃屎。其實老大娘當時已在走在馬路邊，根本沒有危險，倒叫苗兄這飛來一撞，差點見了閻王。可老大娘老眼昏花，硬是感謝苗兄救了他一命。而推三輪車也是無奈之舉，他說，他騎著我的摩托車出去尋找好事做時突然熄了火，一檢查原來沒了油，正嘆息今天做不了好事時，眼前一亮，不遠處竟有輛三輪車，四周又沒人，何不去搞點油來？他走近車子后火速找油箱，不幸的是，有人冷不丁地從草叢里面走出來（那草叢又高又密，因此苗兄沒料到這里就還有個人，等該人一出來問他干什么，他只好說是來幫忙推車的，該人說：哎，真不幸，我車翻進了田里，人還飛進了草叢，昏死過去，翻時還是早晨，現(xiàn)在你媽天都黑了，來，小伙子，給你根煙，咱抓緊干活。

　　不管怎樣吧，苗兄總算有點好人的模樣了，他為他自己感到高興，我也為他感到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