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很惶恐,大有天要塌下來,她招架不住之勢。她怕胡芳看不上我。如果胡芳要告我,我就得坐牢。但是我家的香火是不能斷的。我家八千畝地還指望著我這根蒿草獨掌一面的。
我是嚇壞了,回來的當晚就尿了一被子,好在偷偷用身子暖干了。我也怕胡芳看不上我。我娘怕胡芳看不上我,是怕失去我。我怕胡芳看不上我,是怕我這輩子真打光棍。至于坐牢,我倒不怕。真坐了牢,再怎么胡思亂想,是討諸不了行動的,頂多自我安慰一下,一時高興而已,不會傷害她人。
我和我娘的最后落腳點都是怕香火延續不下去,而我最關注的是胡芳愿不愿做我婆娘,生不生養是以后的事,很遙遠的,暫時不需要考慮。
我和我娘都做了最壞的打算,就是沒想到胡芳是真看上了我。
就在我和我娘惶惶不安時,王嬸扭動著大屁股來了。我娘說大屁股女人生孩子不算事,和拉屎一樣不費時間。我娘的屁股就大,我沒覺得有多美,美不美只有我爹知道。
不會說話少言語。王嬸對我說:她問你什么,你才回答。她不問你,別吱聲,憋不死你。不過,也不能一句話也不說,女子來了和快走時,都要問候一下的,其它的閑話淡話不消說。那不是叫你撇閑陀子。
還有,王嬸咀張了一下,又閉住了。
沒事兒,你說吧。有些事就得讓他知道。
我說了哦,女子她老姑姑問我:咱蛋娃沒有啥毛病吧?她們不相信!蛋娃都三十了,還不知道女人是怎么一回事,是有點不正常。話丑理不丑,咱是親戚,有啥都直說,不藏不掖,以后沒麻煩。
娘說,我認為沒有毛病。說著,娘露出了為難的神情:這個,這個……
有道是真金不怕火煉,好女子不怕當場實驗,能不能行得他們說了算,這樣吧,讓娃娃們先停一夜,王嬸說完,笑了笑,扭動了大屁股急急地走了。
吃早飯時,我娘給我先舀了一碗稠米湯,其實是米粥,稠得筷子能立在碗子了。黑紅的米粥上貼著一層油膜。我笑嘻嘻地說:“娘,今天咋啦呢?熬這么稠?!蔽夷飳⑼敕糯芭_上,拿手指頭捅了我一下說:“老喝青水米湯灌人。我早晌起來看了一下,豆罐的綠豆又有蟲子了,紅豆都粘在一塊兒,再不下吶,就壞完了。還是吃到咀里保險?!背酝炅酥啵惋柫?,饃沒吃。我娘說:“還是好飯吃的少呀?!蔽艺f:“這是啥好飯呢,有的人家頓頓吃肉哩?!蔽夷镆幌律鷼饬?,罵道:“你個賊眉眼,你覺著誰家好到誰家去好了,看誰家要你了。懶得豬似的,吃飯端碗,嘴一抹,洗過幾回碗呢??凑l家能容得下你?!蔽夷镆涣R開,我就不吱聲了。
我向院外走去。我娘在后面大喊:“把籃子提上啊,不給牛割草了么?”我說:“待會兒放牛?!蔽夷镌谙赐?,弄得污水嘩啦啦響,她又說:“天太熱了,不能放的,小心中暑的。牛病了要花錢的,你懂嗎?”我覺我娘對老牛比我還關心,似乎老牛是她閨女。我怕她罵我,返回來提了籃子,走到門口,狠狠地在地上摔了一下,哐蕩一下,我娘以為我用力閉門,大聲地說:“有那勁兒,多割些草回來?!?/p>
“干啥去呢,蛋娃子啊?”于寡婦在她的菜地里給豆角插木棒,豆角拉了一尺來長的蔓,再不搭架,就跟旁邊的窩瓜蔓子纏在一起了。于寡婦插一下咬一口黃瓜,腮幫子鼓得圓圓的,好象咀里塞著一個大核桃。
我說:“割草?!?/p>
于寡婦嘎嘣嚼著黃瓜,說:“你婆娘今天不是要來么?你這瘦身板兒,不好好養精神,到時啊到時候,你,你......?”她說不下去了,卻不知為何要笑一下,并噴出幾截碎黃瓜出來。
我說:“誰知是不是我婆娘?晚上才來呢?!?/p>
于寡婦笑笑,說:“這更好呀,這會兒應該好好休息的,老話說得好,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吶。你牛蛋--”蛋子拉音很長也很重。我不知她今天怎么了,她以前很少與我多說話的。她看我的眼神很不一樣。是羨慕?是敬仰?是嫉妒?似乎都有,似乎又沒有,反倒覺得她有勾引的意圖,盡管我沒敢朝看她的胸前一看,但她這一天的神情很不一樣。我從沒有看到過她的這種眼神,火辣辣的,刺得我全身不自在。
我說:“不用,不用?!闭f著,飛快地走遠了。
“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難道我不是女人嗎?”余寡婦嘶啞著說,似乎感冒還沒好利索,喉嚨特別難受似的。
我沒有回頭,自不知道她有多傷心。她傷心有什么用,誰叫她是一個老女人呢。
我回到家時,我娘已做好了午飯,是湯面。我高興地問我娘:“到底咋了呢?今天是什么節日呀?”我娘正往我碗里挑祺子呢,挑了滿滿一大碗,又舀了一點湯,倒在面上才說:“你個笨豬,果真笨呀。”爹捧了空碗拿著筷子等在一旁。我娘伸出手,說:“來,我給你挑?!钡f:“我沒有手嗎?!蔽夷锷鷼饬耍骸澳悄憬o你做去。”爹放下了碗筷,努著咀說:“不叫我吃,我就不吃了。把我工資本給我。”我娘罵:“你還要啥了?我是你家不掏錢的伙計嗎?白伺侯你個挨刀子的了。蛋娃不是你的么。你管啥了,管啥了!”爹不吭聲了。我娘也不說話了,端了碗進北廈吃去了。爹便掀開鍋蓋,拿筷子往勺子里挑飯,挑了沒幾下,將鍋蓋放鍋上時有了幾下聲響。我娘說:“咋了呢?把我鍋蓋掉地上了,是不是?”我說:“是狗將它的食盆弄翻了。”我娘罵:“都是他娘的不爭氣的東西!”我娘剛罵完,就聽啪嗒一聲。我娘已快步走了出來,又罵開了:“你個老東西,今天調花這么多,還吃咸菜。”我一看,咸菜罐掉地上了。這時,小狗也跑來了,什么時候進來的,也許早進來了。它遠遠地站著,小眼睛一動不動睜得極圓。爹蹲在地上,小心地將上面一層拌了紅辣椒面的咸菜用筷子撥拉進盤子,又將其余的往另一個盤子里撥拉。我娘不再罵了,說:“算啦,讓這死狗去舔吧。”爹站起,將一個盤子放窗臺上,端了另一個盤子到水管下沖洗。小狗見沒人了,忽地過去,銜了幾根咸菜就跑,馬上又放下了,直往外吐剛吃進一點的紅辣椒面,舌頭不時地出來進去,然后就又跑遠了。
我以為胡芳一準會來。我想她啊。
我以為胡芳會穿了超短裙來,最好是粉紅色的。她知道她是干什么來的。即使她和她娘不知穿什么好,做媒的老親戚也會說的。王嬸和老親戚這次是真心真意希望我倆能成。胡芳上次穿了什么衣服來,我怎么想都想不起來,想了好半天,終于想起來,我第一次見胡芳時,壓根沒往她身上瞅,又或者瞅了,腦子混亂一團,所以竟不記得。我正在想著時,睜開眼一看,胡芳果真就來了。這次來是到我家,不必去王嬸家了,倆人能成,我家自然就是胡芳的家。何況還要住一夜,必須上我家來。
紅彤彤的耀窩從西面鄰居家的屋頂上,一點點滑落下去。我希望耀窩能留在屋頂不動,更盼著它馬上就消失的無影無蹤。我想做一個拉幕的人,更希望戲臺子就是我家的。我想讓天黑,就去拉幕布。我想讓天亮,也去拉幕布。我更希望胡芳就是我手上嗑著的瓜子,我在等著胡芳時嗑著娘專門為胡芳準備的好大的瓜子。我吃是吃,她吃也是吃。我吃了,她就不用吃了,我認為我的營養趕會兒全都要輸送給她。我見過好多成了家的人,都是女人較胖,男人卻很瘦。
我有點喜歡胡芳,她的屁股也大,但她單身。
我想她想得都忘記這是哪一天了,我到底能不能過了胡芳這一關。我朝下面摸了一下,軟軟的,濕濕的一坨。我用手搓了一下,黏黏的,還拉著長絲。我知道這是哪里出來的,卻不清楚好端端地出來干啥呢?是不是男人們想女人想極了都這樣?
天黑的真是快,剛才還是微暗,現在已黯黑了。已看不清什么了。四周有咩咩的羊叫,放羊的人往回趕了。有咣蕩咣蕩聲,接著嗞哧一下,是我娘在做晚飯。但香氣并不濃,我娘不吃肉,也不肯將油燒熱,怕冒了煙,浪費了。其他人家這時是不這么早做飯的,八、九點才會熬湯的。他們大都剛從地里回來,努人得夠嗆,正坐在自家的圈椅上伸懶腰呢。
我以為胡芳肯定會來的。但是她并沒來。
我等啊等,等到我不耐煩時,我娘叫我回家,說:王嬸的老親戚剛打了電話,說胡芳感冒了,不會來了。我覺得胡芳一定是在騙我。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