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尋母之路(上)

　　“喂，方怡，我回校了！”

　　現在才早上七點多，李偉卻已經在回往杭州的車上了。

　　“哦……啊！真的啊！”方怡含糊了幾句忽然叫了起來，顯然之前還沒有睡醒。

　　“嗯，大概十點多到杭州，你不用來接我，到校了給你電話！”

　　李偉隨手壓低了帽檐，雖然陽光不是很烈。他掏出錢包，取出昨晚發現的照片，仔細端詳起來。

　　昨夜，他幾乎一夜沒合眼，將書籍信件整理了好幾遍，甚至連教案都沒放過。結果令人失望，除了之前找到的信件和照片外，一無所獲。等他整理完，天已經大亮了。這個家雖然讓他留戀，但他的腦子只要稍微一空閑，鋪天蓋地爸媽的氣息立馬撲面而來，李偉受不了，他只有逃。他沒向任何親戚打聲招呼，因為也沒有任何親戚需要他的道別。

　　李偉一會兒死盯著照片，一會兒看看信，三小時的車程很快就過去了。

　　“李偉，在這呢！快來！”李偉剛走出車站，便聽到方怡的呼喊。他加快了步伐，車站人并不是很多。

　　“不是讓你別來接嗎？早上又沒睡好吧？”

　　李偉摸著方怡的腦袋，既是責備，又是心疼。

　　“人家想你嘛！”方怡撒嬌道。她真的是想李偉了，更多的是擔心。

　　“對了！你家里到底出什么事了啊？怎么都不跟我說一聲！你怎么拖個這么大的箱子回來啦！”

　　方怡連珠炮似的發問，她心中的疑問太多了，這次李偉實在反常。

　　“好啦！沒事啦！回學校再跟你慢慢說，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我都還沒理清……”

　　“還有，你眼睛這么這么紅？！”

　　雖然帶著墨鏡，方怡還是眼尖地發現了李偉昨晚熬紅的眼！

　　“我昨晚沒睡…….”

　　“你這等于慢性自殺！知道不！”

　　兩人邊說邊上了車，往學校趕去。

　　“算了，你先睡覺吧！睡醒了再跟我說這幾天的事，我就坐著守著你！”

　　方怡將李偉送到了寢室，趕忙催李偉睡覺。

　　李偉想也沒想便爬上床睡去了。他累極了，累極的人回到自己的港灣往往立馬放松緊繃的神經，立馬就能睡去。

　　方怡，便是他此刻唯一的港灣。

　　已經晚上七點了，李偉終于迷迷糊糊睜開了眼。

　　“嚯嚯，你個大懶豬，真能睡！”

　　“呵呵，有你在，睡得香！”李偉揉了揉眼，翻身下了宿舍的鐵架床。

　　“在看什么書呢？”見方怡手里拿著本雜志，李偉隨口問道。

　　“無聊唄，從你桌上拿的。”

　　李偉桌上總堆滿各種生物雜志，自己訂的，實驗室訂的，一大摞。

　　“相似環境下，未知基因的隔代表達。”李偉瞥了一眼，提不起任何興趣。

　　方怡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對了，你家到底出什么事了啊！”方怡一下想起來。

　　李偉一臉痛苦和無奈卻不得不說。

　　“家里出事了…….我爸我媽……”

　　“怎么啦？”

　　“出車禍了……”

　　“嚴重嗎？”方怡很急，李偉連話都講不完整。

　　“我爸當場死亡，我媽最后也沒搶救過來…….”

　　方怡呆住了，沉默。

　　“對不起！”她埋下頭，幾乎要哭了。誰也接受不了的事實居然降臨到了李偉身上，她終于明白這幾天李偉所受的苦，換做是自己，估計早就倒下了。

　　“對不起…….我不該問的……我不知道事情會這么糟……”方怡終于忍不住，一把撲向李偉的懷里，大哭起來。

　　“乖，沒事……”李偉拍著方怡的背，“我不是還有你嗎！”

　　他能感受到懷里這個小女人的傷悲，絲毫不亞于自己，這個女人他注定要心疼一輩子。

　　兩人相擁而泣。

　　李偉輕輕撫著方怡的發，終于止住了悲傷的情緒。方怡抽噎了幾下，使勁在李偉懷里蹭了蹭。

　　“好了！”方怡抬起頭，雖然眼睛紅紅，眼角掛著淚珠，卻仍舊擠出一個燦爛的笑。她伸手替李偉抹干了淚痕。方怡又是那個活潑陽光的小女生了。

　　李偉也感覺到了，不管自己受了什么傷，這個小女人總是自己的藥。

　　“對了，你提個這么大箱子回來干嘛？你搬家啦？”

　　“哎，真是什么都遮不住你的眼睛…….都告訴你吧！”

　　李偉將自己的身世，自己的疑問，全都告訴了方怡。

　　方怡像在聽故事，一怔一怔的。顯然信息量太大，沒讓他緩過神來。

　　“喏，這是我在我媽相冊里找到的相片和信，我懷疑這個人就是我親生母親。”

　　方怡接過信和照片，仔細端詳起來。

　　“真令人難以相信啊！感覺像做夢一樣……”方怡喃喃自語，她終于確定李偉不是在逗她。

　　“接下來你什么打算？畢業了怎么辦？”

　　“不知道，”李偉倒是顯得很淡定，“走一步算一步嘍！不過遲早得去一趟南京，看能不能找到些自己身世的線索。”

　　李偉說得很淡很堅定，自己的身世之謎不解開，他會一輩子睡不安穩。一畢業，他就打算動身去南京。

　　日子一天天地過，李偉每天忙著趕論文，偶爾陪方怡吃吃飯，逛逛街，表面看起來倒也十分悠閑。不過，內心的痛苦和煎熬只有他自己清楚。這些日子他自然也回家了幾次，中國的喪禮，一直要過了死者的第七個七天才算完。最重要的是頭七和末七，李偉自然要去墳上拜祭。

　　每每在夜里，李偉都會夢到兒時的情景，爸媽帶自己上樂園玩，爸媽給自己上課……但他也常常夢到自己，那個穿黑袍的自己。

　　又是那個蔑笑的老者，他低頭跪在刑場中央，對眼前的場面視而不見，對耳旁的哭喊充耳不聞！更讓人可怕的卻還是李偉自己。

　　李偉的一聲“殺”便了結了一個人的性命，然而他卻像那老者一樣，仿佛眼前的世界都與自己無關。

　　血流已經成河，死尸已經成山！這兩個人仿佛在賭氣，但這賭注未免也太大了！而那突入其來的一箭，往往使李偉從夢中驚醒。李偉死時懊悔的表情，太過猙獰。

　　“最終還是我輸了么！”李偉仔細回憶，剛剛臨死前的表情分明是極端的懊悔和痛苦。

　　“會不會我的身世和這個夢也有關呢？那封信上也提到這個夢…….”他拍拍腦袋，想讓自己清醒一點。

　　“從寫信人的口吻來看，這個人應該就是我親生母親，難道夢也可以遺傳？還有，這個人到底是不是朱心萍？”

　　李偉不再去想，反正他已經打算下周就起身去南京尋找朱心萍，這個女人肯定是關鍵。他看了看表，下午六點，可以叫上方怡去吃晚飯了。

　　“今天怎么這么自覺啊！都不用我打電話來催？”方怡永遠一副沒有憂愁的樣子。

　　“論文完成的差不多了唄，昨晚沒怎么熬夜……”

　　“過幾天畢業論文答辯完就去南京么？”

　　李偉點點頭。

　　“帶上我一個唄！”

　　“下次再帶你去玩，這次去實在沒有玩的興致和時間，我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入手呢！”

　　他說的這是實話，這次去南京，他哪有心思到處玩，帶著方怡也照顧不好。

　　“那好吧！”方怡雖然愛笑愛鬧，但在重要的事情面前，仍舊很有分寸。

　　吃完飯，李偉回宿舍繼續整理論文，準備答辯材料。李偉的準備很充分，自然毫無懸念地通過了所有的畢業環節，只等六月份領取畢業證和學位證。這也預示著李偉的實驗生活就此結束，可能他為之努力的課題還會繼續下去，但顯然他已無法再參與。

　　這一切對李偉來說都已經不重要，他要的是，去南京找尋自己真正的命運。

　　“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哦，千萬要注意安全……”月臺前，方怡攔腰抱著李偉。

　　“傻瓜，我去幾天就回來，怎么搞得像生離死別一樣…….”

　　“人家還不是怕你像你爸媽……”

　　方怡說漏了嘴，趕緊止住了。

　　“乖，你放心好了！很快我就回來，這次我天天給你打電話！”

　　“嗯！你給我安全地回來！”她踮起腳尖，飛快地在李偉額上吻了一口。

　　火車最終還是分開了不舍的戀人，雖然只是小別。

　　李偉坐在車上，暗自思索著這次南京之旅的行程。他打算去當年爸媽和朱心萍一起讀過的那所大學，或許能僥幸找到他們當年的同學或老師，從而打聽出朱心萍的下落；或許什么都找不到，灰溜溜的回杭州。爸媽念的大學并不是什么秘密，李偉早就知道，他們畢業雖然二十多年了，但大學還不至于這么快就沒了。

　　想著想著，南京到了。

　　南京這座城市，數個朝代都曾在這建都，文化底蘊極其濃厚，景點也極佳。然而李偉可沒有心思游山玩水，他打了個車，直奔爸媽年輕時就讀的大學。

　　大學還在，不過改了名稱。好在出租車司機是個地道的老南京，李偉還是順利的到了學校。

　　學校罕見的在市中心。沒有很高的教學樓，有些地方看上去甚至有一些衰敗，估計學校已經很老了。

　　“這就是爸媽曾經揮灑青春的地方么？”李偉走進校園，打量著這里的一切。

　　不過要從何找起呢？李偉犯了難。

　　“哎，同學，請問貴校音樂系在哪座樓？”

　　李偉最終還是鼓起勇氣攔住了路邊經過的學生。他想先找到他媽媽就讀的院系，里面的老師有可能曾教過媽媽，是媽的同學也說不定。這是他現在想到唯一可行的辦法了。

　　“音樂系啊！音樂系早就搬到新校區了，不在這里！”他好奇的打量著李偉。

　　“你乘校車過去吧，新校區挺遠呢！”

　　李偉在這名同學的指引下，上了校車。事情果真沒那么順利，二十多年足夠物是人非了。媽，曾經的同學、老師，不知道有幾個能留在學校，只要一個，只要給李偉留一個，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