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接受現實

　　凌晨四點多的時候，潘榮華被一個夢驚醒了。他閉上眼睛想繼續睡覺，可怎樣也入不了眠，最后，他干脆起來，又到了書房，抽起香煙來了。

　　丁玉英也起床，她披上一條風衣，來到書房。

　　“又有什么煩心事啦？”丁玉英問。

　　“沒有。”潘榮華說：“剛回到溫州，時間差還沒倒過來，睡不著。”

　　“你少抽點煙。煙抽多了更睡不著。”丁玉英并沒有坐下來，她站著說。

　　“我知道，你去睡覺吧，我坐一會兒就好。”潘榮華說。

　　“行，我先去睡覺了。”丁玉英說：“明天一大早我還得回娘家，給大家送禮物。”

　　丁玉英走后，潘榮華的思維就更加活躍起來，他不但想公司那1000萬的事，也想工程的事，然后還想移民美國的事，但是左想右想，就是理不出一個頭緒，倒是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潘榮華還沒抽上第六根香煙，天已經亮了。

　　潘榮華開始去臥室換衣服，然后再去洗手間，然后準備上班。

　　丁玉英被弄醒了，她已經沒有了睡意，只得也起床。

　　丁玉英看手表，才七點不到，就說：“潘總，你今天是犯那條神經啦，有這么早去上班的嗎？”

　　“我今天不開車，走著去公司，順便看看溫州風景。”潘榮華說

　　“都看了幾十年了，有什么看頭。”丁玉英說：“今天的太陽跟昨天的一樣。”

　　“不跟你說了，我走了。”潘榮華覺得自己今天真的有些不一樣，有些心急，有些煩躁。

　　“你走了沒關系，可我這么早去哪里？”丁玉英說：“這個時候，估計我媽他們還沒起床呢。”

　　潘榮華真的是走著去公司的，從溫州信河街一直走到車站大道，整整走一個來小時。來到公司的時候，公司里還沒有一個人，他是第一個到。

　　走進辦公室，潘榮華沒有立即去辦公，他只站在窗臺前，默默地注視著早晨的溫州，心里依舊是心事重重。

　　大約八點半的時候，董事長來了。可以這么說，董事長今天是第一次這么早來的公司。他平時本來就很少來公司，就算來了，也基本上是下午。但是，今天是潘榮華約他來的，所以來得比較早。

　　談話是在董事長的辦公室進行的。看見潘榮華，董事長特客氣，不但讓潘榮華在沙發上坐下，還給潘榮華泡上了一杯上好的鐵觀音。

　　“美國怎么樣？”董事長順口問。

　　“還不錯。”潘榮華說。，然后勉強地笑笑。

　　“在紐約呆了多少天？紐約可是國際第一城市，有好多東西值得我們去看看。”董事長說著點上一根雪茄，他也坐下。

　　“的確去過很多地方，感觸也很多。”潘榮華掏出一包香煙，抽上一根。

　　“小潘，你平時不抽煙的。”董事長奇怪地問。

　　“不不，在家的時候，偶然也抽上幾根。”潘榮華說：“最近抽得多了，好象是有癮了。”

　　“煙抽多了可不好。”董事長說，然后把話題很巧妙地換轉了方向，問：“是不是公司那筆錢的事讓你心煩呀？”

　　潘榮華不說話，不承認，也不否定。

　　“你打算怎么辦？”董事長繼續問。

　　“我想把我的公司股份轉賣了，補這個窟窿。”潘榮華實話實說：“我現在手頭沒有錢。”

　　“榮華，法律的事你應該明白的。第一，你現在的行為是挪用公款，就憑這，你就吃虧了。第二，這個款不能用你的股份頂，這是兩碼事。”董事長說：“你做這事的時候，干嗎不商量商量。”

　　“我不是跟你商量了嗎？”潘榮華說：“你反對呀。”

　　董事長不說話，他也想起了瑞歐咖啡廳的那場談話。許久，董事長說：“你得想辦法先把這1000萬還上，不然對你很不利。就算是挪用，這么大的數額，也夠你坐一陣子了。”

　　“我現在沒錢。等我把股份轉賣了，我給還上。”潘榮華說。

　　“你是不是真不懂法律呀？”董事長說：“你如果不還錢，那就不是挪用了，那是要負刑事責任的。”

　　“我知道。”潘榮華說：“我等待著公司起訴。”

　　董事長又不說話。他站起來，去拿了兩根雪茄，遞給潘榮華一根，還幫潘榮華點上。然后兩人坐著默默抽雪茄。

　　“這樣吧，榮華，我盡量把董事會拖延下去，我只能幫你做這些了。”董事長說：“至于你的辭職，還有公司是否起訴你，那就由董事會決定。我這個董事長也是董事會選舉的，我必須對自己負責。”

　　“不，董事長，謝謝你的好意。”潘榮華這幾天一直在想這個事情，他早已決定了：“董事會應該照樣召開，該來的事情遲早還得來。我有心理準備。”

　　“我覺得你還是再思考一下的好。”董事長說：“別成了秤砣子鐵了一顆心。在我這里還可以，在董事會上就要小心，這個年代，人情味已經很淡泊了。”

　　“謝謝董事長，這些我明白。”潘榮華滅了雪茄，站了起來：“我先回辦公室了。”

　　“好好想想。”董事長說。

　　“不用想了，我犯下這樣的錯誤，不管公司是否起訴我，總經理這個位置肯定坐不下去了。”潘榮華說，表情還算輕松：“我去整理東西。董事會的事情就這么辦了，你就正常通知吧。”

　　“行。”董事長最后說，有點無奈。

　　馮其福大早就起床了，這有些反常。實際上，昨天整個夜晚，馮其福就根本沒有睡覺，他也失眠了。

　　“媽，媽。”馮其福喊了幾句，但是沒有聽到回應。馮其福到各個房間找了一下，沒有看到他媽。

　　馮其福原本想今天早上好好跟母親談談，但是，他母親卻已經出去。馮其福看手表，他想，他母親肯定去菜場了。馮其福母親平時都是這個時候去菜場買菜。

　　馮其福沒顧上母親，先出去了。

　　馮其福去了劉春彩公司。

　　馮其福到劉春彩辦公室的時候，劉春彩還沒有來。不過，劉春彩很快就來了，她是聽員工來電話說的。劉春彩也覺得奇怪，所以趕來了。

　　“今天怎么這么早？”劉春彩放下挎包就問。

　　“找你有事商量。”馮其福說。

　　“什么事這么重要？來個電話不就可以了。”劉春彩邊開啟工作電腦邊跟馮其福說話：“說吧，什么事？”

　　“我昨天想了一個晚上，覺得自己應該改變一下生活方式。”馮其福說：“我想自己創份事業，最起碼先弄份工作給自己。”

　　“很好呀，是不是打算回公司？”劉春彩的話里有一種淡淡的奚落味道：“公司也確實需要你。”

　　“都這個樣子了，我還能回公司嗎？”其實馮其福聽得出劉春彩的話外之音，但是他現在不想跟劉春彩較真。

　　“那你有什么宏偉計劃？”劉春彩這次是真心的。

　　“老大弄了個工程，是溫州市政府的建設工程，幾個兄弟商量后，準備自己啟動，估計很快就要落實。”馮其福說。

　　“很好。真的很好。”劉春彩說：“我首先在精神上支持你。”

　　“你還要在物質上支持。”馮其福沒想到話題進展的這么順利：“我需要資金。”

　　“需要多少？”劉春彩很干脆，她直接問。

　　“總投資超過3000萬，按照股份投資，我個人要1000萬。”馮其福說：“還不包括后期發展繼續投資。”

　　“你以為我開銀行啊。”劉春彩吼了一聲，又覺得這樣不好，所以很快改變語氣：“快年底了，大家都在收攏資金，現在的錢比任何時候都要珍貴。再說，公司最近業績滑坡，給你抽調2000萬以后，資金周轉都成問題，你讓我去搶銀行算了。”

　　“還有一點，我必須提醒你。”劉春彩補充說：“就算我們按法律程序分割財產，你也不一定能拿這么多資金，我們的財產基本上壓在貨上，壓在不動產上。你要是把僅有的這些糟蹋完了，你以后怎么辦？”

　　“我不想談以后。”馮其福說：“你給我說個明白，到底給還是不給？”

　　“要給也不能在一天兩天，公司還得維持，我得有計劃。”劉春彩向來心軟，以前在馮其福面前，她就沒有強硬過。

　　“我可以給你時間，但是要快。”馮其福說完，準備要走。

　　“你等一下，還有件事跟你說。”劉春彩叫住了馮其福：“馮小天去上海讀書的事情基本上已經敲定，下個學期就轉學。后天晚上，就是星期六晚上我在甌粵軒訂了一桌酒席，請幾個領導吃飯，你應該能過來吧。”

　　“星期六晚上？北京的領導來溫州考察……”馮其福在嘴里支吾了一下，然后爽快地答應：“行，到時候給我電話。”

　　離開劉春彩的公司，馮其福又急忙去周鑲的租房。昨天想好的計劃，今天必須要完成，要不然，馮其福怕自己會后悔。

　　周鑲還剛剛起床，正在洗手間刷牙洗臉。周為民跟妻子坐在小客廳，周為民正在看當天的《溫州都市報》。

　　馮其福進來后，跟周為民打過招呼，然后也在客廳坐下，等周鑲出來。

　　周鑲終于換好衣服出來，坐在馮其福的身邊，問：“今天怎么這么早？”

　　馮其福說：“昨晚想一些事情，睡不著。”

　　馮其福說完，看周為民。周為民沒有理睬馮其福，依舊看他的報紙。

　　“昨晚想了一夜，終于想通了一些事情。”馮其福看著周鑲，繼續說：“我終于明白這半年來自己真的有些荒唐，只顧著自己的感想，差點荒廢了事業。”

　　周鑲看著馮其福，她覺得今天的馮其福有些奇怪。周為民也好象聽懂了什么，他放下了手中的報紙。

　　“我想重新創業。”馮其福說：“最近我的幾個兄弟弄了一個溫州市政工程，我準備參與，并且全心投入。”

　　周鑲還沒有完全明白馮其福的意思，但是她還是驚訝，因為馮其福的話讓她感覺不妙。

　　“過幾天，我可能到北京去，為了這個工程。或許只是幾天，或許會是很久。”馮其福伸手，本來想親熱地摟著周鑲，但是在周為民面前，他又不敢造次，所以最后只緊緊握住了周鑲的手：“周鑲，伯父伯母來溫州也有一段時間了，他們需要回去。他們走后，我怕你一個人在溫州會很孤單，所以，我想讓你先跟伯父伯母回家。”

　　周鑲終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哇”地一聲哭了起來，邊哭邊說：“馮總，你也欺負我，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不不，不是。”馮其福趕忙解釋：“我愛你，真的愛你。但是，我從昨天就想明白了，我們還年輕，我們的將來不但需要愛情，更需要事業。”

　　“再說，溫州離井岡山并不遠，我可以經常去看你。”馮其福不停地說明：“如果我們的愛情是堅定的，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阻擋我們的愛情。周鑲，你要相信我。”

　　“馮總，你真是偉大的男人，我支持你。”周為民也為馮其福解釋：“周鑲，你也相信爸爸，如果你們的感情是不可動搖的，爸爸和媽媽決不阻攔你們。”

　　周鑲只是哭個不停，她已經沒法說話。周鑲的母親拿了幾張紙巾，替周鑲擦眼淚。

　　“周鑲，我是個男人，我要創業，那也是為了我們的將來，你說對不對？”馮其福握著周鑲的手，問。

　　周鑲點頭，但很快又搖頭。

　　“我向你發誓……”馮其福剛想海誓山盟，卻被周為民打斷了。

　　“馮總，你什么時候去北京？”周為民問。

　　“明天北京領導就來溫州，洽談后可能就可以簽訂合作協議，那么，之后我可能就要去北京，也就在這幾天。”馮其福跟周為民說完，又轉頭看周鑲，說：“這幾天我可能沒時間陪你，但是你走的時候一定要告訴我，我會去送你們。”

　　“我不想回去。”周鑲哭著說：“我可以跟你去北京。”

　　“這怎么可能呢。”周為民替馮其福解釋：“馮總干的是大事，我們不能拖他的后腿。”

　　“伯父，讓我跟周鑲單獨談談吧。”馮其福向周為民提出要求。

　　“行，正好我想出去辦事。”周為民知趣地站起來，他向妻子使顏色，周鑲的母親馬上理會，站起來跟著周為民出去了。

　　租房里只留下馮其福和周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