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三十四

　　時隔兩個月，大家重新聚在一起，都非常親切。

　　 吃飯的時候，六個人圍著八仙桌，沈娟和小七坐在一起，我和余小雨坐在一起，我們四個人正好面對面，然后王麗和大鳥各坐一邊。本來我想讓王麗和余小雨坐在一起的，那樣可以避免一些尷尬。可惜我沒好意思向余小雨提出來。后來我無意間發現小七看著余小雨的眼神很幽怨，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這家伙會不會借酒發瘋。我看看余小雨，她只顧埋頭吃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大鳥看到我和余小雨的關系很親密，對我眨眨眼睛，又看看小七和沈娟，嘴角掛著不懷好意的笑，一副等著看熱鬧的樣子。我對此視而不見，頻繁地和他們喝酒。王麗不停地讓小七和大鳥多吃點，絲毫沒有提及小七和大鳥的工作情況，好像有意回避這個問題。大鳥拿王麗開玩笑，說她越來越有女人味了。王麗說：“他媽的，有吃有喝還堵不上你的嘴。”大鳥舉起酒杯，要敬王麗。王麗不甘示弱，端起酒杯說：“你以為我不會喝酒啊。”然后一飲而盡，還把杯子倒過來說：“看看，一滴不剩。”大鳥豎起大拇指，說：“大姐牛逼。”我挑撥說：“王大姐喝白酒也很厲害的，大鳥你要不要走兩個？”王麗罵了聲“靠”。要不是中間隔著余小雨，估計我又被她踢了。

　　 經我們這么一鬧，氣氛真正熱鬧起來。

　　 后來小七不停地和我干杯。每次他都是端起杯子，說，小三這杯干了，然后仰起頭，伸直了脖子，咕咚幾聲，一大杯啤酒立刻見了底，像極度口渴的人喝水那樣。如果我稍微有點猶豫，他就說：“你要是不喝，以后就不是哥們了。”我知道他心里憋屈，只好一杯接一杯地陪他喝。我心想，喝酒我怕個鳥。

　　 中途，小七要去陽臺抽煙，把我也叫過去了。沈娟有點緊張，好像擔心我們發生沖突。不過我很清楚，小七絕不會這么沖動的。

　　沈娟說：“你就在這里抽好了，我們不怕被熏。”

　　小七裝作沒聽見，也可能真的沒聽見。然后就過來用手臂勾著我去了陽臺。

　　 陽臺在小臥室的邊上，是敞開式的，邊上只有一排一米多高的護欄。我很想站在那里吹吹風，可是小七有點喝多了，他一屁股坐地水泥地板，將背靠在護欄上。沒辦法，我也只好陪他一起坐下來。

　　 我剛要掏煙，小七說：“抽我的。”

　　 我一看，小七拿出來的是一盒三五，我就不好意把自己的紅梅拿出來了。我說：“都抽上三五啦，看來混得不錯啊。”

　　小七不搭理我，抽出煙，遞給我一支，還主動給我點了火。我們抽了兩口煙之后，小七醉醺醺地說，“兄弟，你和余小雨在一起了吧。”

　　我歉意地說：“哥們，兄弟對不住了。”

　　小七搖了搖頭苦笑，猛吸一口煙，吐出來之后說：“其實我早就知道余小雨喜歡你了。要說對不起，應該是我才對。現在我想通了，你們郎才女貌，很般配。”

　　“你讓我過來就是為了說這個？”

　　“是的，”小七說，“你以后不用有什么顧慮了。”

　　雖然不知道這是不是他的真心話。我的心病還是稍稍的放下了。我也很想告訴小七，沈娟是個很不錯的女孩，讓他好好珍惜。我又覺得，談變愛完全是兩個人的事，作為第三者，我實在不好說什么。再說小七也不是白癡，他肯定也明白沈娟的心意。

　　我們抽完一支煙，小七從地板上爬起來，說：“走！我們接著喝。”

　　“你還行嗎？”

　　“少他媽瞧不起我，今晚喝多少與酒量無關。”

　　我們剛要離開陽臺，王麗過來了。她說：“你們搞什么飛機啊？”我估計她放心不下，過來看看我們到底在干什么。我說：“我們好久不見了，在這里談談心，促進一下感情。”

　　“神經！”王麗說，“你們還要不要吃飯了？我他媽的都吃好了。”

　　小七說：“我們酒還沒有喝好呢。”

　　王麗說：“隨你們怎么折騰，我去看電視了。”

　　我和小七回到桌子上，余小雨也吃好了，只剩下大鳥和沈娟在那里聊天。

　　由于和小七的隔閡解除了，我心情不錯，回到桌子上又喝了很多酒。沈娟見小七喝得很兇，一開始在邊上勸他少喝點。小七很不高興，還給沈娟臉色看。沈娟很委屈，拉著臉去看電視了。我覺得小七有點過分，想說他幾句。后來又想，還是不要多管閑事了。鬧別扭相當于戀愛的調味劑，好比炒菜一定要放點鹽，放多了吃不下，一點不放也沒味道。

　　喝完酒，我們三個人又回到陽臺上，小七還是坐在地板上抽煙，大鳥則斜靠在陽臺的護欄邊上，對著外面大聲唱著“一九九八年世界杯足球賽主題曲”，不過唱來唱去只有兩句：Go,go,go.Ale,ale,ale。

　　我嘲笑說：“大鳥，除了這兩句，你還會什么。”

　　大鳥說：“哦，我忘記了，我會唱《我心永恒》的。”

　　我表示不信，大鳥就唱開了，居然唱了很多句沒有重復的，前面有幾句我聽出來了，沒錯，后面就不知道是不是他瞎唱的了。

　　《我心永恒》是電影《泰坦尼克號》的主題曲，旋律很優美，是一個美女唱的，現在由大鳥唱出來全變了味，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大鳥唱完，拍著我的肩膀說：“怎么樣哥們，我唱得是不是很投入？”我還沒來得及挖苦他，隔壁陽臺上忽然伸出一個腦袋。由于光線太暗，看不大清楚，只感覺是個女的。

　　以我對大鳥的了解，雖然他有時候很沒素質，但在女人面前一般都會斯文一些，否則會把女孩嚇跑。后來那顆腦袋抱怨說：“你們能不能小點聲，我都被你們吵醒了。”大鳥聽出來是個老太婆，立刻大罵：“煩什么煩，我他媽又沒在你家唱，關你屁事。我就要唱就要唱就要唱就要唱……EverynightinmydreamsIseeyou,Ifeelyou……”這下更走調了，完全是大聲喊出來的，像背誦英文課文，而且還帶著濃厚的鄉下口音。

　　王麗氣氣呼呼地走過來厲聲制止：“大鳥，你他媽發什么瘋？”

　　大鳥立刻老實了，嘿嘿笑了笑。畢竟王麗的“奪命腿”不好惹。

　　王麗又向老太婆道歉，她說：“阿姨對不起啊。唉！我同學失業了，前幾天女朋友也跑了，今天在火車站還被人騙去了兩百塊錢，所以心情很不好，剛剛又喝了點酒，情緒有點失控，您不要放在心上啊。其實他平時很有禮貌的，還經常幫助有困難的老太太呢，您以后要是什么事情，說不定還用得著他呢。”

　　我笑得幾乎直不起腰來。沒想到她這么會胡編亂造了。老太婆也懶得聽王麗解釋，她咕嚕了一句，不知道說得是什么，然后離開了陽臺。

　　大鳥依舊裝瘋賣傻。“我什么時候失戀了？我沒失戀，沒失戀啊沒失戀。”

　　王麗大怒：“你給我閉嘴！”

　　我擔心大鳥繼續發瘋，一只手勾著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抖出一支煙。我說：“兄弟，抽支煙吧。”

　　大鳥擋開我的煙。“我不抽煙，傻逼才抽煙，我要去尿尿。”大鳥掙脫我的手臂，搖晃著去了衛生間。

　　王麗嘆了口氣，警告我們說：“你們老實點，小心人家打110。”說完，她又唉聲嘆氣地回去了。

　　小七依然坐在水泥地上抽煙，他神情凄然地說：“小三，你知道我們為什么回來嗎。”

　　他媽的，一個發瘋，一個傷心的要死，沒一個省心的。早知道這樣我他媽的也喝醉算了。

　　我坐下來，還沒有答話，小七又絮絮叨叨說個不停，像是在自言自語。搞了半天這家伙并不是真的問我，只是找個對象傾倒心中的積悶而已。

　　因為酒精的作用，小七說出來的話像玻璃杯摔在地上七零八落的。他說：“我們太倒霉了。公司倒閉了。廣告牌把人砸死了。公司賠了很多錢。老板被抓進去了。我和大鳥吃不好，睡不好。我們天天加班。我們想好好做下去，賺點錢……我們失業了。工錢……他媽的工錢還沒有付清……”

　　小七說著說著就哭了，他把腦袋埋在手臂里，肩膀抖動的像一臺總是搖不響的拖拉機。他這副樣子像個受了委屈的柔弱女人，搞得我都為他難過。我坐到他邊上，伸出手臂勾著他的肩膀，然后用力攬了一下。我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把你的手拿開！”小七突然低聲吼。

　　我立刻愣了。看來這王八蛋對我和余小雨談戀愛還是他媽的耿耿于懷。我心想，余小雨又他媽的不是你女朋友，我為什么不能和她談戀愛。她愿意和我在一起是她的自由，你別他媽的唧唧歪歪的，不爽的話就把她追回去，那才是你的本事。這些話我憋在了肚子里。我想，我還是大度一點吧。作為競爭勝出者，應該有這樣的胸杯。太囂張了只會受到指責，余小雨也會反感的。我還是很在意余小雨對我的看法的。

　　我訕訕地把手縮回來，假裝掏煙，掏出來之后也不知道應不應該給小七一支。這時候大鳥從衛生間回來了，嘴里依然哼著連英國人都聽不懂的英文歌曲。我還真服了他，不知道他從哪里學的這么多。大鳥見到小七在哭，用嘲笑的口吻說：“哎呦，小七，你怎么哭啦。別哭了，跟兄弟一起唱歌吧。”

　　小七大吼：“不要來煩我！”

　　大鳥也愣住了，像突然卡帶的錄音機，立刻由醉醺醺的樣子變成清醒的狀態，過了半晌。大鳥說：“小七，你受什么刺激了？”

　　小七再次大吼：“都給我滾開。”

　　王麗、沈娟、余小雨聽到小七的喊聲全部跑過來了。王麗在邊上拉著臉沒有說話。沈娟上前慰問小七：“你怎么啦，怎么啦……”這次小七沒有再發火。

　　余小雨緊張地看著我，以為是我和小七發生了沖突。我走過去說：“沒事，他喝多了。”

　　“你怎么樣？”

　　“我沒事。”

　　“你少抽點煙，我們在隔壁都聞到煙味了。”

　　小七哭得越來越傷心，沈娟也跟著掉眼淚。本來挺熱鬧的，現在弄得跟死了人一樣悲戚。我在邊上看著沈娟和王麗一直安慰小七，有點無趣，就對大鳥說，已經不早了，我們走吧，有沈娟和王麗就行了。臨行前，余小雨叮囑我不要騎車了，太危險，讓我和大鳥打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