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來,杭州城里蕭條了許多,常常也有人餓死街頭。由于算得是當地的大戶了,多少受到一些庇護,并沒有遭到甚么朝廷的暴政。只不過,府里近來也是冷冷清清的,多少只有幾個仆人罷了,江濠也已經走了多日了。江彧更是,一年多了,都沒有再來,這里儼然只是一座空空的院落了。
一日,小菊正在打掃院子,忽見一人走了進來。是江彧。她吃了一驚,上前吞吞吐吐地說:“主子,夫人她……她走了。”她說著,嘴唇抖了一下。
江彧聽了,并沒有表現出什么,只是苦笑著低語了一句:“她倒是有本事,若要走,也不是你們可以攔的了的。”
小菊低著頭,深怕被責備,他的意思,她根本聽不明白。“主子,那夫人她……”
“好著呢。”江彧哼了一聲。小菊又立即閉了嘴。
“院子空了是空了,可別讓人輕易進來。至于那些街上的難民,你們若是有心,給一碗飯或者什么的,是你們的事情。院里的一切我都有要完好無缺。若是不能夠,后果自負。”江彧說。他今天似乎比什么時候都要嚴肅,臉上除了冷漠,沒有一絲多余的表情。
“是。”小菊應道。
江彧走開了,等福嬸過來時,他早已經離開了江苑,哪里還有什么影子。
自歡站在樓上,看著來來往往的客人。一品鮮的生意愈來愈紅火起來,她多少有一絲欣慰,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著并不是她想要的。她看到了一個身影,很熟悉,像江濠。本欲喊他,但是,一想,她應該避開這些人,于是便沒有叫他。
她聽到他在樓下和緣何說話,似乎在打聽什么。不一會兒,緣何上來了,說:“掌柜的,尤為公子要找你。”自歡愣了一小會兒,不明白江濠為什么知道她在這里。可是,她當然是不想見他的。
“你說,我不在,要好幾日才能回來呢。”
“可是……”緣何猶豫著。
“有什么不妥嗎?”自歡問。
“他挺著急的。”緣何說。
“著急?我也著急。”自歡說。她著急著離開這個世界呢。現在這個關頭,她并不像惹什么事端,若是江濠見著了她,必定讓她回杭州,她也不好圓場,倒不如不見。不過既然江濠都知道她在這里,那么,江彧必然也是知道的,那個人腦子比江濠轉得快。想到這些,她就一陣頭痛。
緣何看了她一會兒,似乎是不解,可他很識相,很快走開了。江濠卻沒有離開,想是他已經篤定了她在這里。自歡沒想到這樣子,他們也能夠找得到,實在不該小看了江家兄弟。
晚上,因為太口渴,自歡下樓來,喝了一杯水。
“弟妹。”
她忽然聽到有人這樣叫她。她回頭,張了張嘴,沒有說出話來。
“二弟說你在這邊,我并不相信,卻不料,真的在。”江濠似乎有些激動一樣。
自歡低下了頭,許久才說:“讓大哥擔憂了。”
江濠說:“有一陣子是很擔憂,睡也睡不好,總怕你會出些什么事,二弟那邊不好交代。可是,擔憂也是沒有用的,依舊是找不到。”自歡聽得他的語氣,只是覺得內疚,他大概是以為她被壞人抓走了,現在想想,她的做法確實是有些過分的。可是,不那么做,她又怎么能夠脫離江彧的控制呢?可是,她似乎并沒有脫離他的控制,她想不明白,為什么,他可以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她。她想起了,那日,他的警告,果然不是嚇唬人的,讓她有一陣的膽寒。
她看了看江濠,一年不見,他老了許多,眉頭一直都是緊鎖著的。
“來者是客,大哥先上樓吧。”自歡說。領著他上樓。
第二日,店里來的客人極為少,街上來往行走的人也是少。自歡詫異,才知道,花石綱又來了,正在到處抓壯丁,老白姓能躲則躲,哪里還愿意出來。自歡想起了隨身的那一塊玉芝瑟來,現在都還沒有一點兒消息,不免擔心。
不多時,一群官兵摸樣打扮的人走了進來,一小斯大叫著“掌柜的呢”。自歡本在樓上,聽得一清二楚,可是,她又并不想理會這些人。她聽到緣何在下面招呼著:“幾位官爺,要什么啊?”
“走開。”一大漢推開緣何,說,“找你們掌柜的。你打什么岔。”
“掌柜的不在,幾位官爺,真是不巧了。”緣何道,語氣很淡然。
“你不知道去找,來這里是做什么吃的?”另一個人罵道。
“官爺,話可不是這樣子說的,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掌柜的腳長她身上,我們只是聽吩咐的,哪里知道去哪兒找?”緣何也不示弱,正經兒八百地說。
“你知道我們是誰嗎?”那人很快抬出了自己的架子。
“可是,城西朱勔府上的?”緣何依舊不冷不淡地說。
“哼。大人的名諱豈是你可以呼的?”那幾個人立即臉色大變,這樣一個小地方的店小二竟然也敢不把他們放在眼里,一人掄起拳頭就想要揍緣何一把。
名悅本事準備看戲的,可是奈何著緣何最近老是給她惹出一些事端來。這下,這朱勔,看來必須得惹上了。朱勔是花石綱在江南的執行者,他巴不得趁著這次機會坐收漁利呢,必然不會有什么菩薩心腸,她還不想事情鬧得太大,不然會混不下去。
“大哥,我先下去看看。”自歡邊說邊下了樓,從別處繞到了前門來。她臉上掛著一抹笑,輕輕地問:“緣何,這是怎么了?你們在做些什么?”她不看那些官兵,偏偏是盯著緣何“掌柜的,你可回來了。這極為官爺可都想要找您呢。”緣何風輕云淡地說,仿佛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一樣。
“哦。在下不才,還想請問各位有何事?”自歡問 。
那幾個見自歡態度還算好,長得也有模有樣的,便說:“我們朱大人今晚想在貴店設個宴,款待友人,希望掌柜的可以著手準備一下。”
“這有什么難。大人幾時入席?”自歡問。
“天黑就可以。”那些人說。說完他們便走了。自歡便交代了緣何擺好了幾桌,將事情吩咐了廚房。緣何擺好桌子以后卻又不知道去了哪里,自歡怎么找也找不到。所以,她被累得夠嗆。
夜晚,一品鮮客棧燈火通明。朱勔來得也快,黃昏時分,他已經領了一群人來了,其中還包括一名嫵媚女子。那朱勔是個大塊頭,標準的當官形象。
眾人坐了下來,卻并沒有立即叫開席,像是在等著什么人 。
“不知大人還有什么吩咐?”自歡問。
朱勔看了她一眼,笑了一下,“現在倒是沒有什么事。”
自歡被他看得不太好意思,只是點了點頭,退在一邊。然而又等了很久,他們依然沒有要開席的樣子,其中的一些人也開始交頭接耳。朱勔只是說:“大伙稍安勿躁,我們還有一位貴賓。”他話剛落音,自歡便見門外邁進了一個人,她吃了一驚,有些茫然。
朱勔起身,作了一個揖,正欲說話。
“朱大人,江某對不住大家,讓大伙久等了。”來人道。自歡見他的目光在朱勔的身上掃了一下,似乎有什么深意。
朱勔道:“禮數,我們就免了,江老板,請入席。”
自歡見江彧坐下了,一年不見,他倒是成熟了許多。但是,依舊給人一種陌生的感覺,仿佛,他們從來就沒有見過一樣。自歡吩咐上了菜,便移步去了廚房。至于他們說了什么,她一無所知,似乎也不愿意知道。
這里的廚房是通往外面的,自歡便趁著他們吃飯的功夫,出去透了一口氣。站了一會兒,她見那個嫵媚的女子也出來了,獨自一人,站在一棵樹底下。那女子似乎也很快的發現了她,沖她笑了一下,算是打了一個招呼了。自歡也笑了一下。她突然走了過來,盯著自歡看了一小會兒。
“姑娘有什么事嗎?”自歡忍不住問道。
“沒什么。乍一見妹妹,覺得眼熟,可是,再一看,又不是的。”女子搖頭道。
自歡發覺自己被察覺了身份,暗暗佩服起她的眼力來,她微微頷首:“姐姐何以見得?”
女子不答,只是問:“妹妹怎么稱呼?”
“姐姐怎么稱呼?”自歡也不答,只是反問。
女子又笑了,說:“你可真有意思。說個名字有什么難處的。我現在就告訴你,我姓張,名玉燕。”
張玉燕?
自歡的腦海中閃過了這個名字,有些愣愣的。
“怎么?還舍不得說?你又不吃什么虧。”張玉燕說。
自歡尷尬地捏了捏袖子,說:“景自歡。”
“這名字倒是有些奇怪的。”張玉燕道。
“唔,是有那么一點。”
“不過,人生的倒是美,讓人驚艷。”
“姐姐真會夸人,真不知,說這樣的話,有時會被人當成笑話嗎?”
“是,也不是。”張玉燕說,“我也不是夸你來著,不過,真真是在提醒你。”
“姐姐什么意思?”自歡疑惑起來。
“你很聰明,該明白我的意思才對。”張玉燕說,“關于朱大人,我其實不便說什么。”自歡正欲說什么,張玉燕已經走開了。她想起朱勔剛剛看她的哪一個眼神,確實有些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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