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過大年，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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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麻嬸子一家今年過年比往年都起的早。聽到噼哩叭啦的鞭炮聲遠遠近近響起時，麻嬸子就起來了，鳳蘭聽見動靜也急忙起來了。年三十的下午，天陰沉沉的。夜里，緊一陣慢一陣下起了雪粒兒。

　　大年初一早晨，雪粒兒仍在不緊不慢地落著，大地像覆蓋著一層鹽粒兒的鹽堿灘，白茫茫的，踩在上面吱吱作響。麻嬸象是自言自語，又象是對鳳蘭說：

　　“下這點雪，明天不礙事吧？”

　　“誰知還能下到什么時候呢？”鳳蘭看看天。

　　麻嬸子凈了手，在牌位桌前點了一對紅蠟燭，又把一柱香點了，插在香爐里。她在門神臺上、灶王爺臺上也都送了香火，嘴里還一直念念有詞：“觀音菩薩保佑，別讓俺潘家斷了香火，讓俺兒家生一個小子來，俺天天給您送錢花?！?/p>

　　廚房里鳳蘭正忙著拾掇供菜。一碗白菜心，一碗鮮菠菜，一碗炸粉條，一碗炸豆腐，還有一碗豬肉，一碗羊肉湯。麻嬸把供菜擺在供桌上，還擺上了一個大花糕和八個點有大紅點的白蒸饃。

　　鳳蘭把鍋燒開時，才去喊她的男人和幾個小妮子起床。

　　“麻利起來放鞭吧，該下餃子啦?！?/p>

　　鳳蘭給五妮穿好衣裳時，其余的幾個小妮子也都嘰嘰喳喳、歡天喜地自己穿好衣裳起來了，各人身上都罩了一件紅底黑花的新褂子，腳上穿了新棉鞋。

　　大妮子說：“娘，你還沒給俺壓歲錢哩?！比ツ赀^年時，鳳蘭給幾個小妮子每人發了2毛錢，把幾個小妮子恣得不行。大妮子懂事，那兩毛錢她沒舍得買糖蘆葫吃，開學時買了一支鉛筆，兩個本子。她老早就想買一支圓珠筆，班里的很多同學都有了，小芹都有兩支了。從上頭一摁，筆尖頭就露出來了；不用時再一摁，筆尖頭就縮到里面去了，很好玩，也不象鉛筆，老得削。但大妮問過了，一支圓珠筆要兩角五分，她盼著娘今年能多發幾毛壓歲錢。

　　鳳蘭今年給每個小妮子發了五毛壓歲錢，并很嚴肅地囑咐了一句：“不能胡亂花?！贝竽莺薏荒荞R上就去小芹家的代銷店里買一支圓珠筆。聽到鄰家放鞭炮時，幾個小妮子都大呼小叫著跑出去撿炮筒去了，寶根磨磨蹭蹭起來后，也罩上了一件新做的藍滌卡中山服。

　　天麻麻亮時，雪英妯娌來給麻嬸子拜年，一進院子，雪英的高嗓門就亮起來：

　　“麻嫂子，您過年起得怪早吧！俺給您磕個頭吧？”說著，進了堂屋，作出要跪下磕頭的樣子，麻嬸子正在里間穿罩襖的新褂兒，急忙迎出來，笑著說：“我的個娘！可不敢，折了嫂子的壽了，快進來，快進來！”雪英妯娌仨也沒真磕頭的意思，幾個娘們說了幾句吉利話，雪英說還得挨家轉轉，就要走。麻嬸子見狀，忙問：

　　“雪英，你沒聽虎三說明天還能上泰山不？下這點雪車還能開吧？”

　　雪英見麻嬸子問起這件事，心里騰起一股無名火，臉上就有些不好看，高了聲說：

　　“麻嫂子，你把心擱肚子里吧。別說這點雪不礙事，就是雪下得齊腰深，俺也得讓虎三開車送俺姐上泰山求觀音菩薩去！斷了你潘家香火，俺姐這輩子就別想抬頭做人！”雪英說著，就拿眼恨恨剜鳳蘭一眼，怪她窩囊沒本事。從生下二妮子起，雪英就勸她姐想開些，別再生了?？擅看硒P蘭都哭喪著臉，唉聲嘆氣地說，寶根單門獨戶，三代單傳，不留條根，婆婆男人就沒好臉色，婆婆整天指桑罵槐，比雞罵狗。鳳蘭每次戴環后，麻嬸子都找來鄰村的神婆子偷偷把環取了，以至又生下了三四個小妮子。挨罰不說，鳳蘭的罪也遭的齊腰深。每次偷取環，對于鳳蘭來說，真比生孩子還可怕。生四妮子后偷取環，感染了，疼痛難忍，流了一個多月的血水。后來，還是雪英知道了，帶她去看病，給她拿了藥，涂上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