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變賣財產(chǎn)

　　王奔終于大模大樣地從北京回到了溫州。他先是打電話給韓正音，叫韓正音開車到機場接站。然后又打電話給易守望，說協(xié)議已經(jīng)出來，只是沒有簽訂，老大吩咐叫易守望先看看，于是易守望也到機場去接王奔。王奔最后打電話給馮其福，電話通了，但是沒人接，打了三次，照樣沒人接聽，最后王奔就不打了。

　　韓正音和易守望把王奔和毛依婷送到福樂大廈后，就先回去了。王奔把行李弄到家里，坐下來后，才感覺一下子空落起來。毛依婷倒好，她忙著打開行李收拾衣服。

　　毛依婷收拾好東西，王奔把她叫到客廳坐下。

　　“阿毛。”王奔在考慮問題的時候喜歡這樣稱呼老婆：“要不你去菜場看看，買幾個菜，晚上俊偉送王放回來的時候，我想跟俊偉喝幾杯。”

　　“明天不行嗎？才剛剛下的飛機。”毛依婷說：“再說，俊偉平時也不喝酒，買菜干嗎？”

　　“我有事情跟他商量?！蓖醣颊f。

　　“什么事？先跟我說說?！泵梨脝?。

　　王奔看著毛依婷，終于說：“工程的事，我覺得很有戲。但是，雖然大哥說我可以不出資而占有干股，但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想怎樣咱們也得出點力?！?/p>

　　“我理解你的心情，幾位大哥為了為你還債，已經(jīng)替我們付出了很多，我們是不該再占他們的便宜?！泵梨谜f：“可是，我們還能到哪里弄錢呢？”

　　“我想把食品公司的股份轉(zhuǎn)賣掉，或許還能湊個三百萬五百萬的。”王奔說。

　　“我反對?！泵梨谜f：“食品公司可是我們這個家庭的最后一根稻草。再說，你大哥也是這么說的?！?/p>

　　“阿毛，你聽我說。”王奔說：“從今年溫州的形勢看，做什么生意都很難，快過年了，我覺得今年年底溫州還得有不少老板要跳樓或者逃跑。我們的食品公司雖然還能維持，但是生意已經(jīng)遠不如去年，這些你都很清楚。”

　　“而現(xiàn)在我們的工程，蛋糕很大，油水也很多，弄得好，我們一年時間就能翻身。”王奔繼續(xù)說：“所以，我想賭一把，一心一意地去做這個工程?！?/p>

　　“我們不是有干股嗎，分了錢，我們照樣可以還給大哥們?！泵梨谜f。

　　“那不一樣。”王奔說：“即便我們分了錢，那也是用別人的投資掙的，是別人白送給我們的，拿別人送的錢還別人的債，那還不等于在欠錢嗎？”

　　“王奔，你可要想清楚了?！泵梨谜f：“不要把食品公司賣了，工程又出事情，到時候你會把命都搭進去的?！?/p>

　　“你放心，絕對不會。”王奔說：“我對工程的事有信心?！?/p>

　　毛俊偉送王放回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毛依婷根據(jù)王奔的意思，也已經(jīng)弄了一桌的酒菜。

　　“俊偉，坐坐，坐下來?！蓖醣祭プ聛?，還替毛俊偉到上一杯紅酒。

　　王奔的反?？蜌庾屆ヒ哺械襟@訝，他莫名地坐了下來。

　　“來，先為姐夫的北京成功之行干上一杯?！蓖醣枷蛎ザ似鹁票?。

　　“我不會喝酒。”毛俊偉說。

　　“喝一點點也行?！蓖醣颊f著，自己干了一杯酒。

　　毛俊偉沒有辦法，只能裝模裝樣地喝了一口紅酒。

　　“最近你辛苦了，公司的情況怎么樣？”王奔問。

　　“業(yè)務(wù)嚴重下滑，很多貨款催收不來?！泵フf：“給你抽調(diào)了一筆資金后，公司資金周轉(zhuǎn)現(xiàn)在都有問題了?！?/p>

　　王奔沉默，這是他預(yù)料之中的事。

　　“不過問題不大。”毛俊偉掏出一份報紙，遞給王奔，說：“中央已經(jīng)指定溫州為金融改革試點地方，溫州政府也專門出臺了挽救中小企業(yè)的新政策，溫州所有銀行都將面向中小企業(yè)敞開貸款大門，按照我們原先的銀行授信等級，我們還可以向銀行貸款300多萬元。這是昨天的報紙，頭條新聞就是這個消息?！?/p>

　　王奔沒有看報紙，他對毛俊偉說：“貸款的事你去辦理，我今天找你，是想跟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毛俊偉問。

　　“你周邊的朋友有沒有對公司感興趣的，我想把公司賣掉?！蓖醣颊f：“我是指我的那部分。”

　　“為什么？”毛俊偉很吃驚：“公司只是受大環(huán)境影響，只要大環(huán)境有好轉(zhuǎn)，公司還是能掙錢的。相信我，姐夫。”

　　“我相信。不是你的原因?！蓖醣颊f：“姐夫這次去北京，弄了個很大的工程，也是很好的一個建設(shè)工程，搞得好，一年就能掙很多錢?！?/p>

　　“但是，工程需要投資，一筆很大的投資?！蓖醣祭^續(xù)說：“我也是沒有辦法。但是，我很想賭一把。你知道姐夫跟姐姐現(xiàn)在欠很多人的錢，包括你們的，如果沒有膽量賭一下，這樣的大環(huán)境下不知道何年何月能清理這些債務(wù)。所以，你要幫幫姐夫，把我的公司股份賣掉，給我籌備一筆資金。”

　　毛俊偉半天不說話，然后又問：“姐姐知道嗎？”

　　“跟她商量過，可是她反對?！蓖醣颊f：“可是，我還能有其他辦法嗎？”

　　“這個時候轉(zhuǎn)賣公司股份會很劃不來，價格上面根本談不上去。”毛俊偉說。

　　“有個公平的價格，就出手吧?！蓖醣家ба勒f：“姐夫拜托你了?！?/p>

　　“那我先問問看。”毛俊偉最后答應(yīng)。

　　周鑲和周為民夫婦重新搬進了租房。馮其福也每天來看周鑲。不過，每天晚上，馮其福就很自覺地回家去，他不敢面對著周為民夫婦公開和周鑲同居。

　　傍晚的時候，馮其福準備回家，卻被周為民攔了下來。

　　“馮總，我想跟你談?wù)劇！敝転槊裾f。

　　“在這里嗎？”馮其福問。

　　“不，你跟我來?！敝転槊裾f完，先走出了租房。馮其福趕忙跟上來。

　　小區(qū)的門口開著一家福建沙縣小吃店。在溫州，大街小巷開遍了小吃店，但大部分是溫州特色小吃，是溫州人自己創(chuàng)造的小吃，比如溫州強能魚丸、溫州矮人松糕、溫州八角橋餛飩等，外來品牌小吃很難在溫州落腳。但是，沙縣小吃卻在溫州發(fā)展得很好，溫州城里有不少家福建沙縣小吃店。

　　“我在這里請你吃飯，不會感覺寒酸吧?！敝転槊駟栺T其福。

　　“不會不會。”馮其福說著就走進小吃店：“這里很好，以前我也經(jīng)常在沙縣小吃店吃飯?！?/p>

　　周為民坐下來，他要了幾個鴨頭、兩塊排骨，還要了幾瓶啤酒。

　　“先陪我喝點酒。”周為民給馮其福到酒。

　　“行，我陪你喝。”馮其福答應(yīng)。

　　“能問你一個事嗎？”喝過兩杯酒，周為民問。

　　“你只管問?！瘪T其福說：“我一定老實回答?！?/p>

　　周為民點頭，然后問：“最近在忙什么？”

　　“最近？”馮其福不知道周為民指的“最近”是怎樣的一個最近：“最近我不忙?！?/p>

　　“沒去公司上班？”周為民補充。

　　“我沒去上班已經(jīng)半年多了?！瘪T其福說。

　　周為民喝了一杯酒，然后說：“我去過你的公司，見過你的太太?！?/p>

　　“哦。”馮其福沒有表露出很驚訝的表情。

　　“我覺得你太太人很好，她很忙，也很辛苦?！敝転槊裾f：“為什么一定要離婚？”

　　馮其福沉默，他不知道怎樣回答這個問題，一直以來，這個問題就是馮其福心頭的一個結(jié)。

　　“她的確很好?！瘪T其福說：“但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個性，說白了，我不希望女人太強大，在強大的女人背后站著，我覺得自己沒有尊嚴?！?/p>

　　“離婚后有什么打算？”周為民覺得自己也是多此一問，因為他知道馮其福會怎么回答。

　　“跟周鑲結(jié)婚，明媒正娶?！瘪T其福說。

　　周為民端起酒杯，跟馮其福一起干杯，然后再給馮其福到酒。

　　“我反對你跟周鑲結(jié)婚，或者說，我不會把女兒嫁給你?！敝転槊裾f：“你會問為什么是吧，想聽聽我的想法嗎？”

　　馮其福點頭。

　　“第一，我覺得你現(xiàn)在的家庭很完美、很幸福。你應(yīng)該不會否認，你的太太是一個賢惠的太太，你們現(xiàn)在有錢有事業(yè)，也有懂事的孩子，這可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夢想，你只是人在亭中不見亭，身在福里不知福。所以，我覺得你現(xiàn)在離婚就象是故意打碎一只古董陶瓷藝術(shù)品一樣，說輕點是破壞，說重的就是犯罪。”周為民說：“第二，我覺得你跟周鑲真的不般配，一是年齡差距太大，二是距離太遠，我說的距離是指民俗風(fēng)情、生活習(xí)慣等方面，況且，我真的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嫁得太遠，除了為女兒幸福著想以外，我還考慮到將來我們怎樣互相照顧。還有，無論從財富、學(xué)歷還是素質(zhì)來講，你跟周鑲都有很大的差距，說明白點，你跟周鑲根本上說就是兩類人。”

　　“第三?！敝転槊窭^續(xù)說：“就是我女兒周鑲的幸福問題。天下做父母的，都希望自己的兒女過得平安、幸?！?/p>

　　“伯父，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讓周鑲過得很幸福?！瘪T其福搶著說。

　　“你能給嗎？你怎么給？給她錢？大事小事都順著她？這也叫幸福嗎？”周為民說：“不是這樣的，馮總。你我都是男人，今天我就不避諱了。你知道現(xiàn)在大家都在說幸福，那么幸福到底是什么？我認為，幸福的生活首先要立足在性生活的和諧上，這個你能給嗎？能永久地給嗎？你比周鑲差不多要大二十歲，你想過你老了以后會是怎么樣？那個時候，你老了，但是周鑲不老，那周鑲的幸福從哪里獲?。俊?/p>

　　馮其福驚訝地看著周為民。說實在話，馮其福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我想，還有一件事你肯定沒有想過。”周為民還在說。

　　“哪件事？”馮其福的聲音很低。

　　“你有沒有拿你太太跟周鑲對比？”周為民說：“周鑲是我的女兒，我很了解她。你太太我也見過，不過不是很了解。但是，如果現(xiàn)在拿你太太跟周鑲比，我覺得周鑲除了年輕就沒有任何優(yōu)點。你別希望將來周鑲會在事業(yè)上幫你，也別希望周鑲能很好地照顧你生活?！?/p>

　　“還有?！敝転槊竦脑掞@然還沒有說完：“就算你跟周鑲結(jié)婚，但是你們的心里永遠背負著歉意，那就是對你太太的愧疚。有這樣的心靈陰影，我敢肯定，你們將來幸福不了?！?/p>

　　馮其福啞口無言，他默默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說實在話，周為民今天的話就象針一樣刺痛了他，他無法否定周為民說得沒有道理。

　　周為民也端起了酒杯，不過他不是自己喝，而是跟馮其福碰杯。

　　“馮總，你走過的地方多，世面也比我見過多，今天我不是批評你，我也不會再勉強地阻攔你跟周鑲來往?！敝転槊褡詈笳f了自己的目的：“我找你談話，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p>

　　“什么事？”馮其福輕輕問。

　　“我想先帶周鑲回家。但是，現(xiàn)在情況你很清楚，周鑲不會相信我的話。”周為民說：“俗話說，解鈴還得系鈴人，現(xiàn)在周鑲能相信的，就是你的話。所以，我想請你勸勸周鑲，讓她先回家。”

　　“我不是要拆散你們，我只是想，讓你和周鑲都換個環(huán)境冷靜地想想，可以用半年時間，也可以是一個月，任何感情都要經(jīng)得起時間考驗?！敝転槊窭^續(xù)說：“如果深思考慮之后，你們覺得必須在一起的，我不反對，我會親自把周鑲送到溫州，親手交給你。你同意嗎？”

　　馮其福沉默，他覺得自己無話可說，也無法答應(yīng)周為民。

　　“我不逼你，你好好想想，我給你時間，等你回答?！敝転槊裾f：“總而言之，我還得感謝你，謝謝你對周鑲的照顧，包括這次我來到溫州?！?/p>

　　“伯父你不要客氣?！瘪T其福最后說：“你給我時間，我會給你一個說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