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意向冥界瞥一眼去,看到的畫面永遠是冷色調的,青白色的太陽無法帶來絲毫的暖意,那些林總的風景就像一張褪了色、卷了邊的舊畫.
這也是一個褪了色、卷了邊的世界.人們在塵世間一圈一圈的輪回,這里不過是個驛站,茶鋪.在這里磨蹭會兒,張望會兒,然后飲了孟婆湯,走過三生石,與前世告別.
冥界的原住民也不知該說是遭天之棄,還是蒙天之幸,不用入輪回,不用歷百世劫.坐擁兩百年的辰光,然后永世的沉寂.
某些情況輪回中人是可以永遠地停留在冥界的,比如當飲了孟婆湯無法忘記前塵往事時,會被特賜一塊三生石掛在胸前,這塊三生石又稱欺天石,騙過天罰.
從人間來到冥界的游魂只能停留三天,三天后如果仍滯留冥界會被上天降下的劫雷轟成飛灰.除非,除非他的胸前擁有這樣一塊`欺天石.
云星河從孟婆手里搶過孟婆湯一飲而盡:“好酒好酒,再來一壇啊.”奈何橋上一群看熱鬧的冥界原住民看的目瞪口呆,孟婆湯分九品,一蒸一釀的為一品孟婆湯,依此類推,通常在奈何橋上用以讓人忘卻前塵往事的是三品孟婆湯,這云星河直接搶了壇七品孟婆湯當酒喝了,還一副不過癮的欠扁模樣.注意品階,注意量詞.
雖然對于冥界住民而言,孟婆湯確是酒水一類的事物,但那也是限定在四品以下的孟婆湯,再高品階的孟婆湯即使是冥界住民飲了也會失去記憶的。
孟婆對身邊的鬼差低聲耳語了一陣,那鬼差稱諾離開。
孟婆張開瘦骨嶙峋的五指護住剩下的孟婆湯:“你不用喝了,一邊去,一會兒去領個三生石,這位是你夫人吧?也不用測了,我東閻王仁厚,夫妻間只要一人飲孟婆湯不相忘,另一個人也可自動取得資格。”
云星河掀掀眉毛:“看來娘子你是沒有口福了。”
神女并不理睬他,徑自下了奈何橋。
二人最終落戶烏魚鎮,云星河擺渡為生,神女被鄉鄰們稱作云家媳婦,以往那種出塵的氣質也淡了許多,早已習慣了人間煙火.二人只是冥界再普通不過的居民罷了.
十年后。如果云星河投胎轉世,已經又是一方小妖孽了。可是他的獨子,有點廢柴。當然現在的云星河和神女也很廢柴,云星河當年自廢修為以后,光明神給他加持了詛咒之力,體內再也無法蓄存真元力了。神女更不必說,光明神收回了她的一切。
獲得自由的代價慘烈了些,可云星河不以為意,每天安然的在黃泉渡頭擺渡,在船頭拋下魚鉤,聽亡魂靜靜敘述著自己的平生。下了船云星河會請談得來的亡魂去家中小酌兩杯
日子過得清淡悠然,酒意朦朧間,云星河會忽然有些懼怕,余生就這么過去,閑適自是閑適,可是這樣的日子,一月和百年又有什么區別.然而自有了云水遙以后,這日子又換了一般滋味,這小子從小聰明調皮,惹出不少禍端,云星河自己修為全失,凡事只能隱忍,讓這小子吃了不少苦頭,云水遙也愈發的滑不留手.
云水遙八歲的生日那天.父子二人相對吃了一碗云母精心準備的蔥油面,心滿意足的互相拍著肚子.
云水遙躺在青藤椅上歇了會兒,忽然清了清喉嚨:“老爹,今天是我生日,陪我聽場書去啊?”
云星河自是百般不愿,可今日畢竟是兒子的生辰,看著云母似怒似嗔的眼眸,只好應道:“走了走了。”然后回頭沖著云母諂媚笑道:“今天是不是可以解除一下禁酒令,讓我喝個痛快?”沒等云母點頭,云星河已向著掛酒葫蘆的房間走去。
卻見云水遙揚著小腦袋擠了過來,胸前正抱著那只對他來說略顯魁梧的酒葫蘆:“小河子,你有沒有酒喝還得爺說了算,把爺哄好了先。”云母看著兒子可愛的模樣忍俊不禁,云星河卻是一腦門黑線。
二人到了茶樓,卻遲遲找不到座位,今日茶樓分外熱鬧,茶客們將當中的說書先生密密地圈住,顯然是那人所講述的故事極精彩的緣故。云水遙騎在云星河肩頭,總算看清那人面龐,四十歲左右的光景,銀發半染、滿目滄桑,一雙眼睛卻極有神。云水遙興奮地叫嚷道:“這不是莫大叔嘛!”
那中年說書人也注意到了他們父子倆,當即友好笑道:“云老弟帶公子來聽書啦,快請這邊坐。”那中年人名為莫癡,昨天剛坐了云星河的渡船,晚上也好好飲了一壺酒,兩人倒是一見如故。這莫癡在人間就是個潦倒卻樂觀的說書人,見自己還能在冥界逗留三日,就想重操舊業,給烏魚鎮的人們說段書,誰知竟引起如此轟動。
云星河帶著孩子在莫癡左近坐定,默默取了酒葫蘆獨酌。云水遙則是雙手托著下巴,凝神聽著莫癡的故事。莫癡說的是人間一代魔劍仙的故事,講他當年如何少年成名卻出淤泥不染,連誅奸邪,仗劍行俠濟世,最終因與神殿圣女相戀為神殿所不容,連番惡戰后與神殿數名神圣祭司同歸于盡。人們素來愛聽那種少年俠客懲奸除惡的故事,更有紅袖添香惹人艷羨。眾人心神都不由得為之牽動。最后聽到那一夜秋雨瀟瀟,如嗚如咽仿佛為二人悲傷時,眾人盡皆唏噓。
云星河只是喝著酒,尚不知道人間有了他魔劍仙的名頭,聽著自己的故事,覺得有些陌生,也有深深地寂寥。世人只知道自己不敵神殿祭司,可其中款曲又有幾人真正解得。當年天劍無敵,如今只是一把銹鐵罷了。
云水遙卻覺得好生羨慕故事里的魔劍仙,也希望有朝一日能成為那樣的英雄,想到這里心頭拂過一絲黯然,他是知道自己和父親都不能修煉的。父親似乎是因為經脈堵塞,而自己的體質更是極端,一丁點的真氣入體都會狀若瘋癲得游走在四肢百骸,痛的自己難以忍受,如果強行納氣入體更有爆體而亡的危險。
忽然某張茶桌上傳來極不和諧的冷哼聲:“那個小魔頭根本不容于世,他是受天誅而死,連光明神都容不得他,你們居然還敢對他表示同情。”那人一身衣服雖不算名貴質地卻屬上乘,淡金色的長袍邊緣繡著神殿特有的銘文。
眾人雖有幾分忌憚他光明神殿暗衛的身份,但在冥界神殿的勢力遠沒有人間那么夸張,冥界的四方閻王都是梟雄人物,怎么可能容忍神殿過于囂張,畢竟冥神在仙界與光明神也是可以分庭抗禮的人物。紛紛開口對他表示不滿。
神殿暗衛勃然大怒,在人間這些平民不過螻蟻一般的存在,自己在冥界卻不得不事事隱忍,尤其在東閻王治下,那可是及其愛民重法的主。忽然他的目光飄向說書人旁邊的一張桌子,一陣驚愕繼而狂喜起來。
云星河心中微感詫異,自己此刻修為全失,按說不會引起神殿人的注意。注意到那暗衛目光中的情緒波動,云星河心中警兆大生。抱起云水遙向茶樓外走去。
云水遙嘟著嘴,滿心不情愿,但不知為何,他心中也彌漫著濃濃的不安。烏魚鎮的街道透著冷清,冷冷的磚石幽幽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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