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他的出現

　　生病這件事，讓我開始認真的考慮換一份工作了。選擇的猶豫是因為自己暗自在堅持的一份信念，為了某一個人，而一直堅持的信念。這個人，是上帝給我的黑天使。

　　“愛情，總是出現在不經意間，在你最狼狽不堪的時候，在你最倉皇失措的時候，愛情來了。”我喜歡記臺詞，原本只是覺得寫的美就無意間記得了。然而，我的愛情，的確出現在不經意間，在我最狼狽不堪的時候，在我最倉皇失措的時候，愛情來了。

　　大學一年級伊始，各個社團開始招兵買馬，招攬人氣。各種名目繁多的社團，吸引著大家的眼球。美食探險協會的會長是我老鄉，沒收我的入會費就把我拉進團里了。我雖然稀里胡涂，不知道這是怎樣的社團，但為了給老鄉面子，就一起參與了社團的管理。社團規模不小，分為宣傳，外聯，實踐幾個部門。我愛偷懶，選了個什么實踐部，不用拉贊助，不用做海報，想圖個清閑。記憶里大一一年基本上都沒我什么事，我由于學習太忙，老鄉會長也沒讓我單獨挑什么擔子。到了大二，實踐部的部長畢業了，是時候找個接班人了，老鄉會長說過不虧待我，于是讓我當了部長。在沒當部長之前，社團里的人我基本上都沒見過。畢竟是個社團，不是什么學生會，所有的活動都是每個人抽出業余的時間無償的投入到其中。剛好到了期末，大家都忙著復習，我成了實踐部的光桿司令。老鄉會長說，期末結束后，要做一個暑假夏令營活動，任務就這樣直接交給了我負責。

　　夏天因為期末考試的臨近而變得安靜。學校里只有來去匆匆，背著書包，穿著隨意的身影。那些美好清涼的夜晚，也少了很多享受的人。圖書館和教室都燈火通明，講臺上沒有老師，臺下卻座無虛席。遠遠的望去，這些光亮倒映在湖面，變成了另一片星空?？粗绱俗砣说囊?，我也有了夏令營的靈感。

　　我：“會長，夏令營是辦幾天的？”

　　會長：“只能是當日完成，或者說時間在一天之內?！?/p>

　　我：“經費呢？”

　　會長：“經費？最好是可以吸引協會成員以外的同學，然后對活動收費。這樣就可以給協會成員免費。反正財務那邊能提供你五百的預算，當然，必須控制在這個范圍內，能少就少。阿蒙，辛苦你了，這次的活動承辦，直接關系到下學期新會長的競選，是個不錯的機會，你好好把握?！?/p>

　　我：“五百。夠了。”

　　和我所想的一樣，我要的活動其實花不了什么錢，也要不了多長時間，就是一個夜晚而已。這次活動的想法，完全是來自星空的饋贈，至于會長所說的其它話，我沒有把它們理解為我辦好這次活動的目的。整個策劃和海報的制作都在期末考試的最后一天就完成了。海報毫無意外的成了貼在宣傳欄上的唯一一個彩色的，內容和期末考試，放假注意事項等無關的海報，所以幾乎路過的人都會駐足幾分鐘。我記得是這樣寫的：只有夜晚，夏天才會換上清涼的短裙，在夜空舞蹈。如果你想揭開夏天神秘的面紗，與夏天共舞，那就報名參加《星空小島》美食探險活動吧！活動時間：期末考試結束第二天19：00—次日凌晨?；顒拥攸c：東嶼?；顒臃绞剑赫业降貓D中標注的三個東嶼原住民別墅，免費品嘗當地特色解暑小吃，找一個地方，仰望星空時能看到最多的星星，進行拍照?；顒咏Y束后，憑照片評獎，一二三等獎均有豐厚獎品?；顒淤M用：每人收取活動費20元。（自付往返東嶼船票8元。）

　　這個活動報名結果遠遠超出了我的想象。全校一共149人報名，其中會員25人。按照我計算的每個人品嘗三種小吃的活動成本為10元，所以負擔了會員免費活動的費用以后，這個活動會有1240元的收益，可以用這個收益購買一二三等獎的獎品了。算盤是這樣打好了，還得和會長匯報。

　　會長：“什么？你要用1240買獎品？什么獎品那么貴？”

　　我：“不管買什么獎品，這些錢就應該用在活動的同學身上啊。”

　　會長：“阿蒙，這個不行?！?/p>

　　我：“嗯？”

　　會長：“我們社團長期是靠拉贊助來支持活動經費的。這次有收益，就應該留一部分，留一大部分給社團來支持以后的活動?！?/p>

　　我：“這次活動并沒有要社團的預算。”

　　會長：“對，那是因為這個活動想法好，有吸引力，是你的能力。但是你要為社團考慮長遠?！?/p>

　　我：“正因為我考慮長遠，所以才提出獎品的問題。會長，之所以吸引大家，一方面是因為活動本身，另一方面是大家覺得付出后有可能得獎，大家才會有期望的去參加。若是獎品不值得大家的參與，以后社團里的活動恐怕沒人愿意參加了。你不覺得嗎？”

　　會長終于停下了喋喋不休的勸導，答應了我的想法。我也允諾他，會盡量節省經費，把剩余的留給社團。

　　期末后的那天，開往東嶼的輪渡上擠滿了熟悉的年輕面孔。那天我穿著紅色背心和百合色的短裙?？粗鴧⒓踊顒拥耐瑢W們個個滿懷欣喜，我也悄悄的樂著，雖然沒有人知道這是我策劃的活動。協會的25個人里，有的我很眼熟，有的我從來沒見過。參加星空小島的每一個人身上都貼了帶有熒光星星的小貼畫，這是為了讓預約的小吃老板都認得大家。隨著海浪的拍打，搖搖晃晃的渡船把探險的隊伍送到了東嶼。登上島，米色的人字拖鞋踩到了細滑的沙灘，眼前是一個幾近傍晚的海島，高高低低的別墅老房子裝點著小島，暖黃色的路燈把油油的綠葉染上一絲醉意。島上是一派熱鬧的景象，旅游者絡繹不絕的穿梭在開滿商鋪的主干道上。路邊的燒烤攤別有一番風情，人們吹著海風，吃著燒烤，喝著啤酒。我被這樣的夜吸引了。隨著暮色漸漸降臨，星空睜開了朦朧的睡眼，閃爍著，一點點地明亮起來。找星星的活動就在那個29°C的仲夏夜里啟程了。

　　隊伍從輪渡上陸續下來，便很快分散開。有的三五成群，說說笑笑，打打鬧鬧，一起討論著地圖和攻略，有的一對一對，手牽手的浪漫環游，有的像是第一次來東嶼，剛一下船便忘記了此番活動的目的，抓緊每分每秒逛商店，比劃著剪刀手在每一個新奇的店鋪前拍照。我和他們不同路，一個人走，避開喧嘩吵鬧的街道，也不看地圖，沿著海邊，背著手，開始了自己定義的旅程。我會彎下腰，去觸摸20°C的海水，在把手指放到沙粒間，等海水拂過，也會把人字拖提在手里，沿著浪花能拍得到的淺海漫步，看著沙灘上留下的腳印。沙灘的盡頭只剩礁石，坐在礁石上，望著潮汐和海面的小木船，一直到漲潮。聽到肚子咕咕的叫，對了，還沒去吃老別墅的原住民小吃呢。穿上拖鞋，從一條小路走到了居民住宅區。住宅區的老房子錯落有致，銹跡斑斑的鐵門上總攀附著盛開的花朵。時間帶給小島一種溫暖的懷舊感，一磚一瓦上都寫滿了故事卻沒有滄桑。

　　上了幾階樓梯，來到了一個仙草老宅。老宅門前有個老伯坐在竹椅上，老伯叫阿福，六旬的老人滿臉笑容。這就是地圖上標記的目的地之一。老伯看到我的熒光星星標志，就給我做了一杯仙草蜜汁。我接過冷飲，喝了一口，對老伯說：“爺爺，這個真好喝。”老伯告訴我，他從小就跟著祖父在這個島上打魚，家里不管一年四季都會做仙草，做好了就帶著仙草汁去出海打魚。每次捕魚結束，他就坐在自己的小木船上，喝仙草汁解乏。我喝著仙草汁，仿佛看到波光粼粼的海面上那艘隨波蕩漾的小木船，看到老伯從年輕力壯的小伙到現在駝了背的一生，這一生簡單充實，和仙草蜜汁一個味道，才到嘴里嘗過苦味，但咽下的全是甘甜。告別了老伯，我繼續在居民區里穿行。

　　前面路口一個紅磚砌成的矮房子里飄出糯米的香味。我忍不住胃的呼喚，任憑饑餓感把我帶進房子里去。眼前的場景十分熟悉。一個動作利索的中年婦女，系著圍裙，在灶臺和菜板之間烹飪著一種樸實無華的美味。是的，這就是媽媽的味道。我不忍心打擾她的專注，就像從前不愿停下欣賞廚房里的母親一樣，這個背影，是我認為最美的背影。糯米卷出爐了，杜杜阿姨看到我，熱情的把熱騰騰的糯米卷遞給我，一直呆呆的看著我把糯米卷吃光。杜杜阿姨是南方人，嫁到這個小島做媳婦。糯米卷是她家鄉的小吃，但自從她嫁到小島，小島就開始流行吃糯米卷，因為和這里濕潤的天氣有關。聽說吃了糯米，會排除身體里的濕氣，不易得風濕病。糯米卷特別黏膩，嚼著都會粘牙，但是味道卻很清香，吃起來會有種莫名的溫暖。杜杜阿姨說，她的女兒考到外省上大學了，和我也一般大，所以看見我，就特別想自己的女兒，想到要是自己的女兒在外面上學也能吃到媽媽做的糯米卷一定會很開心。我聽著杜杜阿姨回憶自己的女兒，心里熱熱的。眼前的這個四十多歲的女人，不要穿什么好看的衣服，每天賣著糯米卷賺錢供女兒上學，一年只能見到女兒幾次，發福的身材記錄了她為了家庭犧牲的那些青春年華。告別杜杜阿姨時，我擁抱了她，告訴她說，你的女兒有你這樣的母親一定很幸福的，她會想念糯米卷的味道。從紅磚矮房子出來，開始想家了，想到母親，想到世界上所有的偉大母親。

　　我滿腦子的東西，都忘了星空還在朝我眨眼。走累了，我坐在一串南瓜色的花下，抬頭欣賞著星空，竟然忘記了時間。星空越來越亮，小島的燈光一點一點暗沉下去。我本來以為，這樣靜謐的夏夜，沒有誰能打擾我。

　　“?。　?/p>

　　“救命?。　?/p>

　　我感到一種毛毛茸茸的東西在我后背爬著，試圖爬到衣服里面。我尖叫起來，一瞬間從地上蹦起來，左手不配合右手，一起慌亂的往后背打。一邊打一邊叫，一邊扭著身子，勾著頭往回看，雖然看不到后背，但不放棄地扭曲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一只手，輕輕的出現在我背后，幫我彈走了不明怪蟲，然后一個聲音說：“好了，沒事了。”我又持續地怪叫了三十秒才反應過來，后背的怪蟲已經消失了。過了三十秒，我才把那個聲音輸入大腦里，繼而反應過來，我被誰救了。又過了三十秒，我反應到剛剛是陌生男性的聲音，結合這個黑暗的晚上和狹長的小路，我看似反應快的猛回頭，滿臉警覺?！安灰o張，蟲子沒有了?！币贿M到眼里的，是閃著熒光的星星，我放松了全部的警覺，好不容易松口氣的聽到了這句話。奇怪的是，除了熒光星星讓我放心以外，眼前的這個陌生人，沒讓我有一絲緊張。我摸著頭，不好意思的說：“謝謝你，救了我…嗯，其實也不是救我，沒有那么嚴重啦，只是…你也想象得到吧，那個毛蟲蟲爬在背上，特別嚇人的。唔，想到就恐怖…”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在那個瞬間會有那么多話要說，居然說話都大舌頭了。害羞的說完后，我抬起頭，借著暖黃色的燈重新看到眼前的這個人。這是一個我很面熟卻不認識的男生，有棱角的眉毛下面有一雙溫暖的眼睛，在他眼里的我，就像個孩子。他身材很標準，栗色的皮膚配著白色體恤和牛仔短褲顯得酷酷的。他聽完我說的話，笑出了聲。那種挑起一邊的嘴角，露出幾顆牙齒的淺淺的笑，似乎包容了我所有剛剛的窘相和滑稽，我感覺到，這樣的時刻，或者其它危險更大的時刻，他都也可以救我?！澳敲赐砹耍氵€在這里溜達，不回去嗎？”他問我?！芭?，那個，我剛剛在看星星呢，現在很晚了嗎？幾點了？”我一臉疑惑的不害怕的問他?！艾F在是一點?！薄芭?，都一點了。”我并不驚奇的說?！澳阋粋€人嗎？”他問。我回答：“是啊?！彼f：“這么晚了，很不安全，不然我們一起走吧，你還有哪里沒去的，我帶你去，我都去完了三個地點，其它地方也大概逛了一下，還算比較熟悉這個島吧。”可以嗎？我心里想，可以和一個陌生人一起嗎？但是他救了我?！班??！蔽也挥勺灾鞯淖彀蛶臀一卮鹆?。才走了幾步路，路燈就開始時有時無的閃著。腳下的路高低不平，穿著拖鞋的我再小心翼翼還是敵不過那些絆腳的石子，腳崴了一下。這一下，身體失去了平衡，從右側偏離重心。一只手，拉住了我的胳膊，第二次救了我?！罢媸遣缓靡馑迹矣植铧c摔倒…”我尷尬的說?！皼]關系，路燈可能壞了，小心點。”他看著臉紅的我，認真的回答。不知道是不是上帝有意的安排，之前的路上，一個人的時候，都是美景，而現在有人在旁邊時，總是艱難險阻。前面的一段小路是徹底一片漆黑，我絕望的想，怎么走啊，會不會又崴腳，又有怪蟲。我開始后悔穿拖鞋和背心出來了。走進了小路里，我們放慢腳步，我依依呀呀發出小小的聲音，緊張或者自我放松。一支樹藤攔在前面，碰到了我們的腿，我險些大叫起來，就在他的手抓緊我的手之前。對，他牽起我的手，說：“不怕，是樹藤，我牽著你?！本驮谀侵皇值谌尉任业臅r候，我完全融化在這個醉人的夜里了。他的手暖暖的，不細膩卻有力量，被他牽著，我一直都走得很安心。

　　后來，我們走出了像迷宮一樣的小路，見到了立著燈塔的大海。

　　“你一定累了，我們坐在海邊休息一會兒吧?！彼贿呎f，一邊松開了我的手。

　　“哦，哦，好啊。”我可能還沒有從那股強大的暖流包圍中醒來，木訥的收回自己的手，雙手相互握了一下，抖了抖胳膊，傻傻地坐在通往沙灘的石階上。我的雙眼盯著海里的燈塔，不敢再看他?？墒怯喙飧嬖V我，他一直在看我。

　　“嗯…”我想說什么，不知道該先說什么，眼睛慢慢地轉向他在的一邊，又轉回去。手不知所措地時而扯扯裙子，時而撥弄頭發。

　　“呵呵?！蔽衣牭剿囊魂囆β?。

　　“你笑什么呀？”我莫名中帶有一點緊張，勇敢地轉過頭去問他。我心里想，是不是之前我各種怪叫給他留下了什么不好的印象，讓他想起來就覺得我是個好笑的人。我臉上寫著各種各樣的小擔憂，急切地想聽到他的答案。

　　“笑你啊?！彼f著，依舊帶著那一抹淺淺的笑，只不過這次我來不及贊美，就被自己的擔憂打敗了。

　　“哦。笑我呀。真是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我就是特別膽小的那種女生，你幫我把毛蟲打跑了，我很感謝你，可是如果因此你要嘲笑我，那就不必了。”我理直氣壯，小學時打敗了班上的大惡霸男生的氣概，在那幾句話里，完整的表現出來了。我正站起要走，想逃離這個丟臉的夜晚，可那只牽過我的手，拉住了我。

　　“??？你說什么呢？還生氣啦？我從來沒有幫你把毛蟲打跑，所以也不會像你說的那樣嘲笑你?！彼粗艺f。

　　我重新坐下來，問他：“什么？你沒有幫我打跑毛蟲，那蟲子是怎么沒了的？”

　　他眨了眨眼睛，像是哄小孩子一樣，認真的對我說：“蟲子，確實趴在你背上，是一條毛毛蟲沒錯，但是我正想去把它弄走的時候，它就展開了翅膀，像一只蝴蝶一樣飛走了?！?/p>

　　“呵呵。”我聽完，抿著嘴笑起來，邊笑邊用手撥弄著頭發，頭發卷卷的，在濕濕熱熱的空氣中蓬蓬的，隨風飄動，他也笑了，我們笑得很開心。我沒有再追問他到底是在笑我什么，也不想去問了。他給我的是一個美麗的故事，我會愿意去相信的故事。

　　從認識之后，校園里總是能遇到他，那些種種他或者我設計的和無意的“巧遇”，讓我覺得我的生活里多了一個他。我們總能在三十度的夜里，在白天曬過的泳池里相遇，總是有共同的“興趣愛好”選了同一門校選課，常常低著頭在圖書館的書架間看到對方的身影?？墒俏覀儏s“一本正經”的保持著好朋友的關系。他叫宮常，和我同年級，讀物理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