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忙年，麻嬸子趕大集。

　　&1

　　沒有比過年更叫莊稼人忙活和歡喜的節日了。剛進臘月，濃濃的年味兒就在鄉村的集市上竄來竄去。蟄伏了一冬的老爺們、老娘們、小媳婦、大姑娘、小伙子，都興奮著個臉趕了南集趕北集。改革開放以后，眼見得囤里糧食冒了尖兒，白花花的棉花換來了錢票兒，誰家不想把年過得熱熱鬧鬧呢！家境殷實的女人給一家老老小小把衣服從頭換到腳，光景最不濟的也要人人做件罩襖的小褂兒。年集上可真是熱鬧呀！人挨人、人擠人，轉不開身掉不開腚，西廟村的麻嬸子挎著個大竹籃子在人群里擠來擠去，擠了大半晌，竹籃子就被雜七雜八的年貨擠滿了。麻嬸子討了半天價，花2毛錢又買了一張“灶王爺”，“門神”一副要3毛錢，麻嬸子沒舍得買，心想花5分錢買張紅紙回去叫虎三寫副對子就行了。

　　麻嬸子回到家，日頭早已偏西，兒媳婦鳳蘭正在大門口的石臼上搗蘿卜，一個大盆里，紅紅的蘿卜餡早已堆得冒了尖兒，見婆婆回來了，鳳蘭停了手，說：“飯在鍋里熱著，八成還不涼，你快歇歇吃吧。”又盯著藍子問：“東西都買齊了？”

　　“有啥齊不齊的？以前啥都買不起，年不是照樣過。”麻嬸子進了屋，放下籃子，朝著鳳蘭罵：

　　“小死妮子都瘋哪去啦？恁大啦，也不支使她干點活！又不是金枝玉葉，還護著慣著！”

　　麻嬸子罵的幾個小妮子是鳳蘭的女兒。鳳蘭東躲西藏懷了五胎孕，生下來卻全是一順腿的小妮子。三妮子取名三改，四妮子取名四換，也沒能把鳳蘭肚子里的五妮子改換成帶把的。生下五妮子時，麻嬸子在院子里罵了半天的絕戶命，鳳蘭躺在冰涼的床上流了一海碗的淚，鳳蘭的男人潘寶根喝了一斤老白干，打得幾上小妮子一整天沒進家門。后來，麻嬸子找神婆給媳婦看了，神婆說鳳蘭犯了五女星，下一胎一準生個帶把的，麻嬸灰了的心又有了一線希望。可是那幾個小妮子麻嬸看見就心煩，平時有事沒事總是死妮子、死妮子的罵，幾個小妮子見了奶奶都老鼠見了貓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