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糾結

　　“一個人所能夠記得的東西，一定是給他有重要影響的東西，即便那種影響來自前世。”這句話是一個人跟我說的，至于是誰，我會在后面提及，現在只是想要借用一下這句話而已。

　　我所記得清楚的十幾年前的一年級，是一個只有數學和語文兩個科目的輕松的一年級。也許這給我的感觸是頗深的。我很慶幸自己能夠生活在那個時候，對課本雖然頭疼，但卻不會有太多的課本去讓我感到頭疼。我很慶幸自己能夠生活在那個時候，可以讓我自己擁有那么多的時間去建設自己想要的一種童年。很慶幸自己認識了一些長大后就會叫不上名字印象朦朧的小小人。慶幸自己會遇到一些讓自己覺得認識他是自己的榮幸之類的人。我所記得的，也就是如此而已。

　　我們從辦公室走出來，是很整齊的排成一條線的。不過，脫離了老師的視線，小胖就猛的一竄，跑了開去。只留下我，還有走在我身后的張小美。如果不是離辦公室太近，如果現在已經放學了，我一定會把死小胖罵的個狗血淋頭。媽的，老師讓我們三個好好走出來，一起走回教室的，他倒好，一溜煙的跑了個沒影。我壓根是對這個高大壯記恨到了極點。我不想學著小胖扔下張小美就跑，我說過會在這一年做一個好學生，聽老師的話。我不想因為沒聽老師的話而又上了第三個一年級。我不想因為上了第三個一年級，而又遇到了四眼婆做我的班主任。我當時的想法現在想想覺得十分可笑，可是當時我的確是急的差點又流出眼淚來。“周小正？去不去廁所？”身后傳來很輕的聲音。我聽著覺得自己的神經都猛的收了一緊。“啊？”為了確定我沒聽錯，我回頭皺了皺眉。“去不去廁所？”我看到張小美神色淡定的看著我，沒有任何表情的淡定，如果不算上她的眼睛的話。我怎么都不相信我們竟然彼此開口講話了。我更不敢相信我們的話題是她引導出來的，而且還是問我要不要上廁所這種問題。我腦海里飛速的閃著畫面。如果昆昆、尚尚、建軍幾個拉我去上廁所，一定強行拉我過去的，根本不會問我。我還做了假想，如果小胖拉我去上廁所，我會對著他的屁股猛踹兩腳，加劇他的沖動。當想到張小美拉我去上廁所時，我吃了一驚，醒悟過來。當醒悟過來之后，我更加吃驚了，原來此時此刻，張小美正在等待我的答復。我用手背抹了一遍都是汗水的額頭，甩了甩干。真是開玩笑，問這種問題。你是不是女生？我很想回問一句。對于她，我覺得厭煩更深了一層。如果小胖和她同時拉我去上廁所，我絕對會對小胖情有獨鐘。盡管那是不可能的事。“我不去，我沒有。”我小聲的回答著。剛說完，腦子里像被電到一般。對啊，你自己去上廁所吧，我可不想跟你一起進班，到時候，死小胖不知又該怎么亂叫了。“你不去，在外邊等著我好嗎？”張小美這句話讓我一身冷汗直冒。“在外邊等你？”我還是皺著眉頭。“對啊，老師不是讓我們一起回去的嗎？。”老師？老師會一直盯著你嗎？高大壯不是都跑了嗎？我又想回問過去。可是吐到嘴邊的話，張開嘴就變了。“嗯，好，你快點。”我皺著眉頭想該不該這樣，忽然意識到漏了點沒說，“我就在這等你啊。”

　　如果我要意識到后面的事會這么麻煩，我倒寧可當時就不答應等她了。張小美剛跑進南院，這邊的教導主任就開始拿著他的小釘錘打鐘了。鐺鐺鐺！三聲預備鈴，敲了三遍。此時的太陽早已升的高高的，教導主任單薄的肩狎骨被汗濕了的白色襯衫很突兀的顯現出來。他抬著頭迎著太陽光微微皺著眉頭，掃視了一下院子，然后看到了在太陽底下聽到預備鈴聲還不進班的愣愣的站著的我。他走過來問我怎么在這站著，我膽顫的說等人。從那以后，我覺得自己的臉應該是一副老實樣，因為，那天教導主任聽我說等人后，拍了拍我的肩，就走了。

　　教導主任對我的客氣讓我充滿了等下去的勇氣。我對著通往南院的過道口看了看，又看了看老師是否出來上課了。老師？上課？完了，我這才想起來，這節課是語文課，是四眼婆的課。我沒法再安下心來。心里頓時受累。那四眼婆不是說要收拾我的嗎？這樣不正好被她逮到？被她逮到說我遲到也就算了，大不了一頓打罵罰，可是要我跟張小美一起遲到而且是因為我等她上廁所，那我不是真成了班里人的笑柄？我開始急了起來。我盼著張小美快點出現，兩個人都不被逮到不就皆大歡喜了？但事與愿違，張小美沒出來，四眼婆的笑聲卻在辦公室的門口傳了出來。我的所有心里防線頓時瓦解，一溜煙的直接跑回了教室。

　　我是喘著氣坐到座位上的，途中，看到那死胖子坐在第一排的座位上歪著頭在桌子下面玩折紙，剩下的路程，我用來尋找所有難聽的形容詞加在他的頭上。四眼婆進來時就帶來一股風，只是這種風與平時所帶進來的有所不同。我看到四眼婆滿臉堆著笑，可是眼睛里卻射出一種刺眼的光，知道她不懷好意。

　　“周小正，你站起來。”我站了起來。“你到講臺這邊來。”我向講臺走去。班里一點兒聲音都沒有。“剛才跑班里的那個人影是不是你？”我暗嘆自己跑的不夠快。四眼婆的眼力出了名的毒。班里雖然空位很多，但是四眼婆兩眼一掃，是多人少人，是誰沒來，一下便了然于心。“嗯。”我點點頭，實際上我的頭已經低的點不下去了，只好略略抬起再點下去。此時此刻，真的希望誰能發出一點聲音，好讓我覺察的到班里的氣氛不是特別糟糕，四眼婆的表情不是那么可怕。死小胖，你現在不是最應該幸災樂禍的嗎？為什么你都不笑？建軍，你是想讓我在喬曉娜的面前丟下面子，這樣就沒人再跟你搶老婆了是嗎？不然你怎么不能碰碰座椅，弄點聲響？“預備鈴敲響多長時間了，怎么還在外面跑？”“周老師找我們。。。”“周老師找你們三個，為什么人家高大壯就老老實實坐班里了？你同桌呢？”我心里直叫苦，要不是等張小美，要不是被老師叫，要不是有新同桌，哪還有現在這一番破事。我斜過眼，瞥向一邊的小胖，那家伙果真筆直筆直的坐在那里，活像個老實孩子。看著小胖的一臉嚴肅的表情，我從心底發起火來。這一切不都是他引起的嗎？為什么他說錯話了，周老師也要把我給叫過去，還要讓這個該死的四眼婆誤會，我打心底的喊冤，眼里的淚水又在打轉了。有那么一會兒，我想起身給面前的四眼婆一腳，然后回頭一拳打在小胖鼻子上，接著再跑到辦公室指著周老師的臉破罵一番。“問你話呢，怎么不說話，別以為這樣就不罰你了。”“我去上廁所去了。”我說話帶著點氣憤的沙啞。“上廁所這么長時間！”四眼婆的大聲直接將我心里的氣氛壓了下去。我頓時覺得一肚子委屈，淚還是沒擒住，下雨似得不間斷往下掉。“報。。告。”我聽到門口有氣無力的聲音。那是張小美的聲音。之后便沉默了十幾秒的時間。鐺鐺，兩聲上課鈴響三遍。我幾乎又看到教導主任汗濕了的襯衫，和兩塊突兀的肩狎骨。

　　那次，我和張小美就這么被老師請到教室外站了一節課。室內是四眼婆的教課聲，偶爾會有一起的合聲，清脆，洪亮。我和張小美就是這樣，一個蹲在門的左側，一個立在右側，沒有話題，沒有說話，也不敢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