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大伯那次和大娘見面后不久就被槍決了,大伯把離婚協議書簽好后,了無牽掛地準備隨時奔赴刑場。大伯是作為死不改悔的現行反革命定的罪。在全公社被批斗的所有犯人中,只有大伯一人頑抗到底,死不認罪改悔,也只有他一人光榮地奔赴刑場。在奔赴刑場的那一刻,大伯他喊口號了嗎?我想不會的,大伯是不想成為英雄人物的英雄。大伯是秘密槍斃的,沒有公判。
那么,大伯的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多年之后,在我做了法醫的某一天,我突然明白我大伯的眼睛是怎么一回事了.
在我的家族中,我的容貌和性情都像極了我大伯.我的村莊老人不止一次地對我說,你像你大伯,當年你大伯就是你這個樣。我深感榮幸我沒有繼承我爹。我為像我大伯而自豪。當大伯一次次血肉模糊著雙眼走進我夢里來,我一點都不吃驚,一點都不害怕。只是,我不知道,大伯要告訴我什么,要叫我做什么。直到那一天,發生了那件事,我明白了。
那天,是一個百無聊賴的中午。我們幾個人正在辦公室里百無聊賴地玩斗地主,主任進來了,他對我說,小劉,你跟我出去一下。我跟主任上了車,主任不說干什么,我也不問,這點規矩,我懂。領導不想告訴你的事情,你千萬不能問,除非你真是一個二桿子。主任從鐵盒里彈出一支小熊貓,我接了,先給主任點著,一路上,我們誰也無話,車載著我們駛向城南那片開闊的大沙河。大沙河是槍決犯人的秘密集中地。
主任說,一個強奸犯。放心吧,沒人收尸。
主任說,干凈利落些,保護好角膜。
主任說,去吧。
大沙河密植著蔥郁的白楊樹,因為蔥郁,遮了天日。陰森恐怖的感覺籠罩了我。我在等待著那清脆的一響。響聲一過,我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我手中訓練有素的手術刀,攫取那人的眼角膜。正午的陽光被高大蔥郁的白楊樹切割得支離破碎,在斑駁陸離的光影中,大伯血肉模糊著一雙眼,盯緊我手中鋒利閃亮的手術刀,一步步向我逼過來。我的心中豁然開朗了。
我扔下手術刀,在主任憤怒扭曲的注視下,快意恩仇地走出陰森蔥郁的白楊樹林。
臨了,我再交待幾句我大娘吧,關于我爹的話,我一句都不想再多說。大娘從公社走回家,癡癡呆呆地守著大伯在西屋里過日子。大娘夜夜都出去抓獾吃。獾能打胎。大娘逮住就生吞活剝著吃。孽障呵!紫污斑瀾的孽障從大娘下體滑出時,大娘死了一回,又生了一回。我大娘享年46歲,我前面已經有所交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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