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有許多叫三四郎吃驚的事。首先,是那電車叮鈴叮鈴的聲音引起了他的興趣。隨著叮鈴叮鈴的響聲,眾多的人上上下下,實在使人覺得新奇。其次是丸之內大街。然而更使他吃驚的是,不管走到哪里,全是一樣的東京味兒,而且到處都堆放著木材、石頭。新的房屋都遠離馬路一兩丈遠,古老的倉庫只拆除了一半,前半部被精心地保護下來。看樣子所有的東西都在繼續遭到破壞;同時,所有的東西又都在建設之中。東京發生著巨大的變動。
三四郎簡直驚呆了,一個普通的鄉下人頭一次置身于鬧市中心,那心情,那感受是多么不尋常啊!自己以往的知識再也無法迫使自己驚奇的心情冷靜下來。三四郎的自信力隨著這種激動消失了大半,他悶悶不樂。如果說這些劇烈運動著的事物正是現實世界的本身,那么自已往昔的生活,就同這個現實世界毫無關系了。宛若躺在洞之卡山口睡午覺一般,到今天才醒悟過來。要問面對此種變動能否擔負起自已的責任,那卻是困難的。眼下自已正處在變動的中心,但是只有改變環境之后,能夠親眼看見前后左右的事物發生變動的時候,自己才會過上和以前迥然不同的學生生活。世界如此動蕩,自己看到了這種變動,然而卻不能投身于這種動蕩之中。
自己的世界和現實世界排列于同一平面之上,沒有一點接觸。現實世界在動蕩的過程中,將自己拋棄而去,他為此甚感不安。
三四郎站立在東京市中心,眼看著電車、火車、穿白衣服的人、穿黑衣服的人都在不停地運動,心中十分感概。然而,他對學校生活里蘊含著的思想界的變化卻毫無覺察。――從思想界來說,明治時代四十年的歷史,重現了相當于西洋三百年間的重大變動。
三四郎禁閉在于變萬化的東京市中心,正在獨自沉默的時候,接到了故鄉母親的來信。這是他來東京后得到的第一件東西。打開一看,寫了好多事情。信一開頭告訴他,今年大豐收,可喜可賀。接著叮嚀他要注意身體,說東京人刁鉆、狡猾,叫他多加小心。學費每月月底寄來,不必掛念。末尾還寫道,勝田家阿政有個表弟,聽說大學畢業后在某理科大學教書,囑咐兒子去找他,請他多方照顧一下。看來是把最要緊的名字丟了,只好在欄外空白處又添了“野野宮宗八先生”幾個字。此外還告訴他幾件事情:阿作的青驄馬得急病死了,阿作好不傷心;三輪田的阿光送來香魚,怕寄往東京的中途爛掉,留在家里吃了。等等。
三四郎看著這封信,覺得它仿佛是從遠古時代寄來的。他甚至感到無暇細讀這樣的信,雖然有些對不起母親。但盡管如此,他還是反復讀了兩遍。總之,如果他接觸現實世界的話,眼下除了母親再沒有其他人了。而這個母親是舊式婦女,又住在古老的鄉間。此外就是在火車上遇到的那個女人,她是現實世界的一道閃電,要說那也叫接觸,實在過于短暫、過于尖銳了。――三四郎決定遵照母親的囑咐,去找那位野野宮宗八。
第二天,天氣比尋常更加炎熱。三四郎想,現在正值假期,即便找到理科大學去,野野宮君也不一定在。母親既然沒有告訴他的住址,自已不妨去打聽一下。下午四點光景,三四郎打高級中學校旁邊穿過,從彌生町上的那個大門進去。馬路上堆著二寸來厚的塵土,木屐、皮鞋、草鞋從上面踏過,留下了清晰的腳印。車輪和自行車的轍痕更是數不勝數。走在這樣的路上,實在氣悶得難受。一進入庭院看到樹木繁茂,心情頓時舒暢多了。他走到傳達室一看,房門上了鎖,繞到后面去也還不行。最后只好來到邊門處,為了仔細起見,他試著推了推,想不到門竟然開了。
一個伙計坐在走廓的拐角處打盹兒。他聽三四郎說明了來意,為了醒醒神兒,便朝上野的樹林子眺望了好大一會兒。
“或許在家吧。”他突然說道。接著便朝里面走去。
這里的環境十分清幽。那個伙計不一會兒又走出來了.“在家,請進吧。”他說起話來,象個熟朋友。
三四郎跟著那伙計,經過拐角處,從混凝土的廊子上走下來。這時,視界頓時變得黑暗了,兩眼一陣暈眩,象被炎陽照射的感覺一樣,經過好半天,眼珠才慢慢適應過來,四周的景象也看得清楚了。這里是地窖,因此比較陰涼些。左面有一扇門,敞開著,里面閃出一個面孔,寬闊的前額,碩大的眼睛,一副佛教僧侶的尊容。
他穿著綢布襯衫,外面罩著西裝,衣服上沾滿了污垢。這人個頭高大,清瘦的身材和這炎熱的氣候十分相宜。他把頭和脊背連成一條直線,向前邊伸著,對客人行禮。
“這邊請。”
說罷,他轉臉走進室內。三四郎來到門口,向里面張望了一下。這時,野野宮君早已坐在椅子上了。
“這邊請。”他又說了一遍。
他所指的“這邊”擺著一個臺子,用四根方木棍支撐著,上面鋪著木板。三四郎在臺子上坐下來,因為初次見面,少不了寒喧一陣。然后,他請對方多多關照。
野野宮君只是“唔,唔”地聽著,他的表情有幾分象火車上那個吃水蜜桃的男子。
三四郎作過一番表白之后,便無話可說了,于是野野宮先生也不再“唔,唔”地應和了。
三四郎環顧屋內,正中央放著一張又長又寬的櫟木桌子,上面擺著一件用粗鐵絲制作的精巧器具,旁邊的大玻璃缸里盛著水,此外還有銼刀、小刀以及丟下的一條領帶。最后他朝對面角落一看,見三尺多高的花岡巖平臺上,放置著一個裝備復雜的器物,有醬菜罐頭那樣大。三四郎發現罐頭的半腰上開了兩個洞,象蟒蛇的眼睛閃閃發光。
“挺亮的吧?”
野野宮君笑笑,給三四郎作了如下的說明:
“我在白天做好準備,夜晚等到來往車輛以及其它響動逐漸平靜的時候,便鉆進這幽暗的地窖,用望遠鏡窺伺那象眼珠似的小洞,測試光線的壓力。這個工作從今年新年起就著手進行了,由于裝備頗為復雜,至今尚未得到理想的結果。夏天還比較好過,一到冬季,夜里非常難熬,縱然穿上外套,圍上圍巾,還是覺得冷徹骨髓……”
三四郎大為驚奇,伴隨這種驚奇,他又為自己一無所知感到苦惱。光線會有壓力嗎?這壓力有什么用途?
“你來看一看吧。”野野宮君對三四郎說。
三四郎好奇地走到離石臺一丈開外的望遠鏡旁,把右眼貼近觀望了一下,什么也看不見。
“怎么樣,看到了嗎?”
“一點也看不見。”
“哦,鏡頭蓋還沒摘掉哩。”
野野宮君走過來,把罩在望遠鏡上的一個東西取下來。
這樣一瞧,只見一團輪廓模糊的亮光里,有許多尺子一般的刻度,下邊有個“2”字。
“怎么樣?”野野宮又問。
“看到個‘2’字。”
“現在要動啦。”野野宮君邊說邊扳動了一下。
不一會兒,那些刻度在光團中流動了。“2”字消失,跟著出現了“3”字,又跟著出現了“4”字,“5”字,最后出現了“10”字。然后,刻度往回流動,“10”
字消失,“9”字消失,從“8”到“7”,從“7”到“6”,順次到“1”便停了下來。
“怎么樣?”野野宮君又問。
三四郎非常吃驚,他的眼睛離開望遠鏡,也無心詢問那刻度數表示什么意思。
三四郎很客氣地道過謝,從地窖里出來,走到人來人往的地方一看,外面依然驕陽似火。天氣盡管熱,他還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西斜的太陽照耀著寬廣的坡道,排列著工科專業的建筑,房子上的玻璃窗象熔化了一般放射著光輝。天空高渺,清澄,在這純凈的天際,西邊那團熾烈的火焰不時地飄散過來,熏烤著三四郎的脖頸。
三四郎用半個身子承受著夕陽的照射,走進了左邊的樹林。這座樹林也有一半經受著同一個太陽的光芒的考驗,郁郁蒼蒼的枝葉之間,象浸染著一層紅色。蟬在高大的櫸樹上聒噪不已,三四郎走到水池旁邊蹲下來。四周非常寂靜,沒有電車的聲響,原來通過大紅門前面的電車,在學校的抗議下,繞道小石川了。三四郎在鄉下時就從報紙得知了這個消息。三四郎蹲在水池旁邊猛然想起了這件事,這所連電車都不允許通過的大學,離開社會該有多么遙遠。
偶爾走進大學看了看,竟然有野野宮君這類人,半年多一直躲在地窖里進行光壓實驗。野野宮君衣著樸素,要是在校外相遇,會把他當成電燈公司的一名技工。
然而他卻欣然以地窖為根據地,孜孜不倦地埋頭于研究工作,這實在是了不起的事。
誠然,望遠鏡里的數字不論如何流動,都是和現實世界無關的,野野宮君抑或終生都不打算接觸現實世界。正因為呼吸著這種寧靜的空氣,也就自然形成了那樣的心境吧。自己干脆也同這活脫脫的世界斬斷一切聯系,修身養性,借以了此一生吧。
三四郎凝神眺望著池面,幾棵大樹倒映在水里,池子底下襯著碧青的天空。三四郎此時的心緒離開了電車,離開了東京,離開了日本,變得遙遠和飄忽不定了。
然而過了一陣子,一種輕云般的寂寥感漸漸襲上心頭。他覺得,這正是野野宮君進入地窖、一人獨坐的那種寂寞情懷。在熊本上高中的時候,三四郎曾經登過清幽的龍田山,躺在長滿忘憂草的運動場上睡覺。他曾幾度將整個世界忘卻。然而,這種孤獨之感是今天才開始有的。
是因為看到了急遽變動著的東京吧,或者說――三四郎此時臉紅了,因為他想起了火車上的那個女伴――現實世界對自己畢竟是必要的。但是,他又感到現實世界太危險,令人難以接近,三四郎打算立即回旅館給母親寫回信。
三四郎驀地抬頭一看,左面的小丘上站著兩個女子。女子下臨水池,池子對面的高崖上是一片樹林,樹林后面是一座漂亮的紅磚砌成的哥特式建筑。太陽就要落山,陽光從對面的一切景物上斜著透射過來。女子面向夕陽站立。從三四郎蹲著的低低的樹蔭處仰望,小丘上一片明亮。其中一個女子看來有些目眩,用團扇遮擋著前額,面孔看不清楚,衣服和腰帶的顏色卻十分耀眼。白色的布襪也看得清清楚楚。
從鞋帶的顏色來看,她穿的是草鞋。另一個女子一身潔白,她沒有拿團扇什么的,只是微微皺著額頭,朝對岸一棵古樹的深處凝望。這古樹濃密如蓋,高高的枝條伸展到水面上來。手拿團扇的女子微微靠前些,穿白衣的女子站在后邊,距離土堤還有一步遠。從三四郎這邊望去,兩人的身影斜對著。
三四郎此時只感到眼前一片明麗的色彩。然而,自已是鄉下人,這色彩究竟如何好看,他嘴上既道不出,筆下也寫不出。三四郎一味認定那白衣女子象個護士。
三四郎看得出了神。這時,白衣女子開始走動了,樣子頗為悠閑,仿佛無意識地邁動著腳步。拿團扇的女子也跟著走動起來,兩人不期而然地信步下了斜坡。三四郎仍然凝望看。
坡下有一座石橋,要是不過橋,可以徑直走到理科專業去,過了橋沿著水池可以走到這里來。兩個女子走過了石橋。
女子不把團扇遮在臉上了。她手中拈著一朵白花,一邊嗅著一邊走過來。她把花放在鼻尖上,走路時眼睛往下看。當她來到三四郎前面五、六尺遠的地方時,頓時站住了。
“這是什么樹?”
她仰起臉來。頭頂上是一棵大椎樹,枝葉繁茂,遮天蔽日,圓圓的樹頂一直伸到水池邊來。
“這是椎樹。”那護士說道。她那副神情就象教導小孩子一樣。
“唔,這樹不結果嗎?”
說罷,她把仰著的臉龐轉回來,趁勢瞥了三四郎一眼。傾刻之間,三四郎確實意識到那女子烏黑的眼珠倏忽一閃。此時,關于色彩的感覺全然消失了,他心中頓時升起一種不可言狀的情緒。火車上的女伴說他是個沒有膽量的人,三四郎此時的心境同那時候似有相通之處。他感到惶怵不安。
兩個女子打三四郎前面走過。年輕的將剛才嗅過的白花扔到三四郎跟前。三四郎凝神望著她倆的背影。護士走在前頭,年輕的跟在后邊。透過絢麗的色彩,他看到那女子束著一條染有白色芒草花紋的腰帶,頭上簪著一朵雪白的薔薇花。這朵薔薇花在椎樹蔭下,襯著烏黑的頭發,格外光艷奪目。
三四郎有些茫然,片刻,他小聲嘀咕了一旬“真矛盾”。是大學的空氣和那個女子有矛盾呢,還是那色彩和眼神有矛盾呢?是看到那女子聯想起火車上的女人從面產生了矛盾,還是自己未來的方針中包含著自相矛盾的內容呢?或者是一方面興高采烈,―方面又惶恐不安,這兩種心情之間產生了矛盾呢?――這個鄉下青年對這些一概不懂,他只是感到有矛盾存在。
三四郎拾起那女子丟棄的鮮花,嗅了嗅,沒有什么特別的香氣。三四郎將花扔到池子里,花瓣在水面漂浮。這時,突然聽到對面有人呼喚自己的名字。
三四郎把視線從那朵花上移過來,發現了站在石橋對面的野野宮君頎長的身影。
“你還沒有走嗎?”
三四郎在回答他的問話之前,先站起身來,慢騰騰地走了幾步,來到石橋上。
“嗯。”他感到自已有些呆然若失。但野野宮君一點也不為怪。
“涼快嗎?”野野宮君問。
“嗯。”三四郎又應了一聲。
野野宮君對著池水瞧了好半天,把右手伸進衣袋尋找什么。衣袋里露出半截信封來,上面的字象是女人的手筆。野野宮君看來沒有找到自己要找的東西,便把那只手依舊垂下來。
“今天那裝置出了毛病,晚上的實驗停止了。眼下到本鄉那邊散散心再回去,怎么樣?你也一道走走吧。”
三四郎爽快地答應了,兩人沿著斜坡登上小丘。野野宮君在剛才女子站立的地方停留了一會兒,環視著對面綠樹背后的紅色建筑,以及那個在高崖的襯托下顯得很低的水池。
“景色不錯吧?只是那座建筑拐角略顯凸出了。從樹林間望過去,你注意到了沒有,那座建筑造得很美。工科大樓也不錯,不過還是這座建筑更出色。”
三四郎對野野宮君的鑒賞力有些驚訝。老實說,自已一點也看不出孰優孰劣。
因此,這回該輪到三四郎“唔,唔”地應付了。
“還有,你看這樹和這水給人的感覺――雖然沒有什么特別的妙處,但位于東京的市中心――很幽靜吧?沒有這樣的地方就無法搞學問哩!近來東京太喧鬧了,很傷腦筋。這是殿堂。”野野宮邊走邊指著左面一座建筑,“是教授會舉行會議的地方。呶,象我這樣的人可以不去,只要呆在地窖里就行啦。近來的學術界飛速發展,稍一大意就會落伍。在別人眼里,地窖里的工作簡直就象做游戲,可我這個當事人,時刻都在為實驗絞盡腦汁。這種勞動甚至比電車的運轉還要劇烈。因此,我連消夏旅行都免啦。”
他邊說邊仰望著廣袤的天空。這時,天上的陽光已經減弱蔚藍的天空一派寧靜,高處縱橫飄浮著幾抹淡淡的白云,象是用刷子刷過留下的痕跡。
“你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嗎?”
三四郎仰頭望著半透明的云彩。
“那些全是雪霰,從下面看上去好象紋絲不動,其實它正以超過地面上颶風的速度在流動。――你讀過羅斯金的著作嗎?”
“沒有讀過。”三四郎有些憮然。
“是嗎?”野野宮君只說了這樣一句話。過了一陣,他接著說,“把這天空畫一幅寫生那該多有意思。――我要給原口講一聲。”
三四郎當然不知道原口就是一位畫家的姓。
兩人從倍爾茲的銅像前面走過,經枳殼寺旁來到電車道上。走到銅像跟前時,野野宮君問三四郎,這座銅像怎么樣,使他很難為情。校外十分熱鬧,電車熙來攘往。
“你討厭電車嗎?”
經這一問,三四郎覺得,與其說討厭,不如說害怕。然而,他只是應了一聲,沒再說什么。
“我也討厭電車。”野野宮君說道。可一點也看不出他是討厭電車的。
“沒有乘務員的指點,我一個人簡直不知道在哪里換車呢。這兩三年電車猛增,方便倒是方便,可也夠煩人的,就象我搞的學問一樣。”他說著笑了。
眼下剛剛開學,有許多戴著新帽子的中學生走過。野野宮高興地望著這些青年。
“來了好多新生哩。”他說,“年輕人朝氣蓬勃,這很好。你今年多大啦?”
三四郎照著住宿登記簿上寫的年齡作了回答。
“你這么說比我年輕七歲哩。一個人有這七年時光可以干不少事。不過歲月易逝,七年一晃就過去。”
三四郎弄不明白,哪一句才是他的真心話。
走近十字街頭,左右兩邊有許多書店和雜志店。其中的兩三家里擠滿了黑壓壓的人群,都在閱讀雜志。讀過了就不再買,一走了事。
“都是一些狡猾的家伙!”
野野宮君笑著說。不過,他自已也打開一本《太陽》雜志看了看。
來到十字路口,街這邊左手有一家西洋化妝品商店,對面是另一家日本化妝品商店。電車在這兩家商店之間繞了個彎兒,飛快地駛過去,鈴聲丁丁當當地響個不停。街頭行人擁擠,很難通過路口。
“我到那邊買點兒東西。”
野野宮君指著那家化妝品商店說。接著就從鈴聲丁當的電車縫里跑了過去。三四郎緊緊跟上,穿過了街口。野野宮君早巳走進商店。三四郎在外頭等著,留神一看,店頭玻璃貨架上陳列著梳子、花簪之類東西。三四郎好不奇怪,野野宮君要買些什么呢?他好奇地走進店里,只見野野宮君手里拎著一條象蟬翼一般的彩帶子。
“怎么樣?”他問。
此時三四郎也想給三輪田的阿光買點什么,權作饋贈香魚的答禮。可是轉念一想,阿光收到東西之后,她保準不會認為這是對她送香魚的酬謝,說不定又要一廂情愿地胡思亂想一番,因此只好作罷。
走到真砂町,野野宮君請三四郎吃了西餐。聽野野宮君講,這一家是本鄉地區最好的飯館。三四郎只是想嘗嘗西餐的風味,可一旦吃起來,倒也沒有剩下什么。
三四郎在西餐館前告別了野野宮君,沿著岔路口老老實實往回走。他來到原先那個十字街口,又折向左邊。三四郎想買木屐,他走進木屐商店瞅了一眼,一個搽著白粉的姑娘坐在雪亮的煤氣燈下,宛若一尊石膏雕塑的妖怪。三四郎立刻討厭起來,終于沒有買成。他在回來的路上,一直回想著在學校水池旁看到的那個女子的臉龐。――那副青黃的面色,就象烤焦了的年糕片一樣。她的肌膚十分細嫩。三四郎斷定,大凡女人總該都有著這樣的膚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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