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串的雷聲和閃電,把夜靈和山庫逼到一個角落里,夜靈害怕地護著自己的肚子,臉上的驚恐一覓無遺。雖然近一年來,這樣的驚嚇無時不在,無時不有,但此刻的雷聲和閃電似乎更加凌厲,而她肚中正在孕育他們愛情的結(jié)晶,蒼穹的咆哮,又是那樣的冷血無情。
山庫的臉像刀鋒一樣冷峻,他緊緊地抱著夜靈,對視憤怒的蒼穹。
“不要怕,沒事的,沒事的,有我呢!”
夜靈緊緊地抓著山庫,似乎整個世界在晃動。
閃電,風聲,雷鳴。一陣又一陣,像魔鬼一樣張牙舞爪。
過了很久很久,蒼穹似乎也漸漸筋疲力盡,聲音漸漸小去,趨于平靜。
在日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蒼穹的咆哮似乎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凌厲。
只是,這還不是最讓他們懼怕的。各種毒蟲莫名其妙地洞外徘徊。黑色的鳥陣在洞外站得鋪天蓋地。各種兇惡的獸龍,莫名其妙的蛙類,還有長相恐怖殼蟲,它們朝洞內(nèi)看,睜著無辜的眼睛,同時發(fā)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叫聲,像是在討論什么,又像是在乞求什么。
如果不是山庫的弓箭有威懾的作用,它們肯定毫不猶豫地沖進洞中來。這些禽獸在洞外鋪天蓋地,他們根本無法走出洞外。當禽獸突然散去的時候,天邊的驚雷和閃電,又穿云裂石地炸開來。當驚雷和閃電漸漸遠去,禽獸又紛紛從四面八方涌來,堵在洞口。
夜靈說:“阿庫,我們到底怎么了,為什么上天會這樣對我們?”
山庫說:“不管上天怎么對我們,我們都不會分開?!?/p>
夜靈說:“我們會不會永遠都這樣?”
山庫說:“就算和你一輩子都這樣,我也會覺得是幸福的。”
夜靈憂心忡忡地擁進山庫的懷里。
山庫對著蒼天道:“就算天翻天覆地,也阻止不了我要和你在一起?!?/p>
兩個摯愛的年輕人,生死不改,天地不移。
山洞之外,是一個獵人部落,那是山庫的故鄉(xiāng)。那里住著數(shù)百部落人,打獵為生,老人小孩,光著膀子在陽光下活得自由自在。光屁股的孩子們,常常在部落外面的空地上,玩耍那些大人們從山上帶回來飼養(yǎng)的幼小禽獸,他們經(jīng)常用藤索拴住獸龍的幼仔拉地上,調(diào)皮的孩子還會騎到獸龍的背上去;那些老邁的老獵人,用錐子串起獸骨和龍牙,掛滿了胸前,那是榮譽的象征;那些年邁的女人們,掉光了牙,用獸皮在縫補衣服,笑意讓臉上的皺紋全部綻放開來,像向日葵一樣無比燦爛。這是一個原始的,快樂的,自在的,健康的部落。
人們順其自然,不去考慮生死;人們自由自在,不用去思考病變。
只是,近一年來,天地無常,天空中常年籠罩著永不散去的黑云。
事情也不像以往那么順了,孩子們動不動就開始生病,大人們上山打獵,也會沒來由的受傷,甚至喪命。在部落的一個女人,生下一個全身長著毛發(fā),三條腿,五只手的怪物之后,瘟疫開始在部落里肆虐,大雨下個不停,黑云永不散去,部落似乎迎來了世界末日。
孩子一個個死去,大人們不斷嘔吐,拉肚子。部落發(fā)出一股腥膩的味道。
部落首領提著刀,對著烏云大聲吼:“你這天是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對待我們?”
幾個老邁得像靈芝菌一樣的女人拉著他:“你不要喊了,不要得罪了天?!?/p>
“得罪天?你看我們的部落成什么樣子了,難道天沒有眼睛嗎!”
這個像獅子一樣的部落首領,憤懣地站立著,似乎如果真存在一個天,他會毫不猶豫地提刀殺過去。天也要講理,才能成為天。天不講理了,那他也就不講理了。部落沒有一個是孬種,生死,甚至灰飛煙滅都不懼怕,豈會怕天!是的,獵人部落就是在征服中生存下來。
大雨一直下,淋濕了他的衣服,頭發(fā)和草一樣茂盛的胡須,還有雙眼。
長期的雨水,把地上淋得一片泥濘。這片孩子們曾經(jīng)的樂園,無比寂寞。
那些玩具,已經(jīng)在雨中支離破碎,開始腐爛。
一只紅翼龍的幼仔,躲在草房子的檐下,瑟瑟發(fā)抖,發(fā)出微弱的嗷嗷聲。
部落的其他人,在他的身后,看著不停歇的天空,雙眼絕望而哀傷。
一位須發(fā)銀白,臉蒼老得像松樹皮一樣的老者,睜著一雙深陷而炯炯有神的眼睛,翻動著一本古老的獸皮卷,手指在那些奇形怪狀的文字中指來劃去,最后,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驚人的秘密一般,意味深長地抬起頭來。他走出來,看了看陰云密布的天空,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像獅子一樣的部落首領走過來,問道:“長者,你看族人到底怎樣才能擺脫劫難?”
長者欲言又止,道:“我雖然猜出了七八分,但還是祈問上天吧。”
龜殼的占卜顯示,部落有人違背了天意,觸動了女媧的詛咒。
獅子一樣的首領,臉色如刀鋒一般冷峻,不由自主地念道:“女媧的詛咒,女媧的詛咒?!彪S后,他把臉轉(zhuǎn)向長者:“長者,那你能不能占出,到底是族中哪一位,違背了天意?”
長者沉吟片刻,道:“如果神的啟示沒有錯的話,是你的兒子山庫與妖獸相合。”
首領臉上沁出一層怒色:“山庫,你是說我的兒子山庫,這不可能!”
首領的臉上露出像刀一樣的堅定,他又重復了一遍:“這不可能?!?/p>
長者說:“但是,這是神的啟示,神是不會有錯的?!?/p>
首領沉默了,他心里想:“怪不得,這么長時間,都沒有見到這個畜牲!”
部落首領決定找到他的兒子山庫,他決定破解這個阻咒。他一個人,背著箭,在那個大雨鋪天蓋地的早晨,來到了山庫和夜靈居住的地方,他的背后,是無邊的雷鳴和閃電。
他怒氣沖天,聲如獅吼一般喊道:“阿庫,你這個畜牲,給我出來?!?/p>
彼時的山庫和夜靈,正相偎著在陰寒的洞內(nèi)互相溫暖。突然聽到父親的聲音,山庫感到一股溫暖的力量涌入洞中,他跑到洞空,看到在大雨中屹立,像一匹狼一樣的父親。
看到山庫向自己跑來,首領吼道:“站?。 ?/p>
山庫在雨中,欣喜滴落成一臉的愕然。
他們的頭頂上,盤旋著漫天的烏鴉。
首領父親道:“我問你,你在這洞里干什么?”
山庫明白了,父親是來興師問罪的。
首領父親看他不回答,吼道:“告訴我,你到這山洞里來干什么,為什么不回家?”
山庫叫了他一聲:“父親。”
“不要叫我父親,我沒有你這樣荒唐的兒子!”
這時,夜靈站在洞口,看著父子倆在雨中站著。
首領看了一眼這個美得像天邊彩虹一樣的女人,這個不染塵埃的女人,憑著天生獵手的敏銳,這個女人,就是那不祥之物,就是她迷惑了他的兒子;就是她給部落帶來了無盡的劫難。她是開啟了詛咒的鑰匙,她是觸犯了神靈的妖物。一切禍端的根源,都是因為這個女人。
“她是誰?”
“她,她叫夜靈?!?/p>
“你和她,是什么關系?”
“父親。”
“我問你,你和她是什么關系?”
“我和她。”
“說!”
“我和她已經(jīng)決定要在一起了?!?/p>
“你們決定在一起了?”
“是的,父親?!?/p>
“那么,你知道她是誰嗎,我的兒子?她是妖物,她給我們部落帶來了詛咒,如果你要跟她在一起,我們的部落,有可能就會面臨滅頂之災,你明白嗎?”
“父親?!?/p>
“山庫,這是你贖罪的機會。”說著,首領父親把弓箭扔了過來。
山庫顯得很為難:“父親。”
“你惹下的禍端,自己收拾。她是我們部落的災難,你現(xiàn)在懸崖勒馬還來得及,把她殺了,你還是我的兒子,如果,你執(zhí)迷不悟,一意孤行,繼續(xù)跟這個妖物在一起,繼續(xù)給部落帶來災難的話,你就不是我的兒子,是部落的仇人。你知道,部落的仇人,”
“對不起,父親,我做不到?!?/p>
威嚴的首領走過去,從山庫手里把弓拿過來:“那就讓我?guī)湍惆??!?/p>
“不,父親,你不能這樣?!?/p>
看到山庫這樣,首領父親更加憤怒:“你讓開,這個妖物,必須死?!?/p>
首領說著,拉弓搭箭,山庫大驚:“父親?!笔最I根本不理他,箭已經(jīng)對準了夜靈,夜靈很害怕,無辜地看著他們。山庫知道阻止不了父親,他迅速跑到夜靈的身邊,用身體擋住他。
“你讓開!”
“父親,你不能這樣?!?/p>
“讓開!”
“父親,你要真想殺了她,就先殺了我吧。”
“你,你以為我不敢嗎?”
“父親?!?/p>
不知道什么時候,部落的人都來了,他們站在洞外。看著首領的手在雨中瑟瑟發(fā)抖。
長者走到首領的旁邊:“阿庫還是個孩子?!?/p>
“如果他還真是個孩子,就不會犯這樣的錯誤?!?/p>
首領命令道:“讓開!”
“父親?!?/p>
“讓開!”
箭在弦上,弓已經(jīng)拉滿。
山庫微微閉上眼睛。
長者道:“不要傷了阿庫。只要讓他和那妖物分開,詛咒就自然化解?!?/p>
首領的箭慢慢松馳了下來,獵殺自己的兒子,確實下不去這個手。最后,他咬牙切齒地喊出一句話:“你馬上跟我滾回部落里去,再也不和這個妖物相見,我就饒你們不死。”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身后的閃電突然間放大了幾十倍,云霧像猛虎一般罩過來,并伴隨著一聲爆炸般的雷聲。山庫無比倔強,他臉上濕漉漉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其他族人開始勸他:“阿庫,離開這個妖物,跟我們回部落去吧,阿庫,離開她,離開她!”
山庫竭斯底里地喊:“不!我是不會離開她的。”
首領吼道:“難道你想讓部落滅亡嗎?”
“我沒有,我沒有。我只是和我喜歡的人在一起,這只是我一個人的事?!?/p>
“你一個人的事,你看看部落都成這什么子了?你們,把他給我?guī)Щ厝?。?/p>
部落幾位赤膊的漢子,朝洞口走來,夜靈害怕了,山庫道:“你趕快進去?!?/p>
山庫被漢子們扛著回到部落,看著昔日欣欣向榮的部落如今一片哀慟。他們把山庫扔在泥濘的地上,首領對他說:“看看吧,這就是你給部落帶來的災難,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
山庫悲痛不已,沒想到部落竟然變成了這樣。他錯了嗎?但是他堅信自己沒有錯,他只是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她是妖又怎么樣,他們礙著誰了?就算他們傷天了害理了,老天爺也不應該懲罰部落,部落的其他人沒有錯,老天爺這樣做,跟不分清紅皂白的妖又有什么區(qū)別,這也不過是一個更可怕的妖罷了。老天爺,你有本事就沖我來好了,我山庫愿意背負你所有的詛咒。但就算你是天,你又有什么資格來懲罰我,有什么資格來審判我的對錯,我的所作所為我自己承擔,我就是要和夜靈兒在一起,你們要有本事,就全沖我來好了。
憤怒的山庫仰望深邃的蒼穹,他摸出一支箭,搭在弦上,射向蒼穹。
很快,落向他的,依然是一支箭。
他站在泥濘中,陷入深深的矛盾。留在部落,去解除這該死的詛咒,讓部落恢得到歡聲笑語的時代;回到山洞,回到夜靈的身邊,讓這該死的詛咒繼續(xù)無法無天吧。如果可以,他甚至想站到神靈的面前,質(zhì)問神!這個世界有那么多的災難和不公平,他們?yōu)槭裁纯床灰姡獊砗退鲗Α榱艘轨`,他愿意和天地神靈作對,不甚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但是,他們在哪兒呢?不,或者部落的災難就跟他沒有關系,憑什么就把部落的災難全部推到他的身上。他不能讓夜靈一個人在山洞里,就算與全世界為敵也無所謂。
山庫跑回山洞,洞中的夜靈,像一只可憐的貓,撫著微凸的肚子。
山庫要帶夜靈離開這個地方,遠遠地離開。但是當山庫前腳進洞,部落的人隨后就追來了。當他帶著夜靈走出洞口的時候,見到首領憤怒地站在洞外:“你當真要和這妖孽在一起?”
“她不是妖孽!”
“你就是為了這樣一個畜牲,不惜毀滅部落?”
“我沒有,我只是和我喜歡的人在一起,部落的災難不關我的事?!?/p>
“如果不是你,部落怎么會受到這樣的災難?”
“你憑什么說是我,我做了什么?”
“你還死不悔改,是你和這個妖物在一起,啟動了詛咒!”
“是誰詛咒了部落,你們不去找他,反而來找我,算什么本事!那你告訴我,是誰詛咒了部落!你們根本都不知道,你們只是猜測,用你們自以為是的猜測,把罪過全部推給我。”
他首領的父親走到他的面前,揚手就是一巴掌,血迅速染紅了他的臉。
山庫的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道:“你可以打,也可以殺了我,但是你休想改變我,哪怕你是我的父親!如果我違背了天意,就讓天來阻止我!你們,沒有人有這個資格。”
首領父親驚呆了,他沒想到自己的兒子會是這樣的倔強。以前,他會為兒子的固執(zhí)和倔強而感到驕傲,這是一個有種的家伙,像我!但是此刻,有種的兒子更像是另一場災難。
夜靈害怕了,說:“阿庫,你跟他們走吧。”
山庫道:“不,我不會跟任何人走,我要跟你在一起?!?/p>
夜靈幽幽地說:“我們經(jīng)歷了這么多,已經(jīng)夠了,我不想再看到災難。”
山庫道:“那些災難與我們無關,沒有誰可以阻止我們,就算上天也不行。”
看著無辜的部落民眾,山庫拉著夜靈:“我們走,這個世界總有我們的立錐之地?!?/p>
首領父親大發(fā)雷霆:“你當真執(zhí)迷不悟,要帶她走?”
“是?!?/p>
首領父親道:“難道你父親的死,也阻止不了你嗎?”
山庫愣了一下,說:“如果你真的想用死來阻止我,我也沒有辦法?!?/p>
山庫拉著夜靈,往林子中走去,他首領的父親心里十分悲傷,或者,他不得不用他兒子的血,來化解這場詛咒。他摸出一支箭,張開弓。看著兒子的背影,他想起兒子出生的時候,那時的他意氣風發(fā),快樂得像瀑布一樣充滿能量。他想起他的兒子,還騎在他肩膀的時候,就和他深入山中打獵,他想起,那時候的他甚至連弓都張不開,還被弓彈倒地地。
那時候他的兒子,哭了。但是他教育兒子,不要哭,要堅強。
他期望著自己的兒子,是一條頂天立地的漢子,不被困難嚇倒,不被他人左右,堅持自己。他希望自己的兒子,是一個敢作敢當?shù)娜?,是一個能夠力排眾議的人。但是,現(xiàn)在他的兒子或者已經(jīng)成長為這樣的人,但是他卻流淚了。他不知道這么多年的教導是成功的,還是失敗的。他的兒子,現(xiàn)在變成部落的災難變成一個敢與天地作對的人,敢和他對抗的人。
他就算不管天,也不管地,但他不能不管部落的死活。
“你真的不打算回頭嗎?”
夜靈和山庫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白發(fā)蒼蒼的長者不斷地搖著頭。
山庫和夜靈突然回過頭來,只見他的父親,已經(jīng)把弓張得獵獵作響,隨時離弦而來。山庫跪在地上,向他磕了三個頭。站走來,拉著夜靈繼續(xù)往前走,三個響頭,大概恩斷義絕。
這一瞬間,他首領的父親,部落的獵神,箭像一道火光飛馳而來。這一箭沒有射向夜靈,而是射向了他的兒子,這一箭伴隨著他滿臉的老淚縱橫,這一箭伴隨著他滴血的心臟。這一箭,伴隨著他無比博大的恨與愛。這一件,充滿詛咒又破解詛咒,這一箭,鬼悔神冤。
本來想把其他更新完了,再來更新它。但是發(fā)現(xiàn)今天居然精品推薦,決定更新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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