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看不慣你可以滾

　　三個月的漫長暑假，顧銳覺得自己悶得全身都要長蘑菇了才熬到了開學。開學這一天顧媽媽特意請了一天假，陪著她去這所百年名校報道。顧銳從小到大就生活在N市，所以對于這個坐落于N市的唯一的一所全國綜合性藝術院校非常熟悉。顧媽媽駕車不過二十分鐘，顧銳透過車窗看到學校的大門，現在氣息濃重的幾何形大門搭配著古色古香的校徽，別有一番與眾不同的韻味。

　　才上午八點多，校園里就陸續擠滿了很多前來報道的學生和家長。顧媽媽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車位，停了車直感嘆果然是名校，連校園氛圍都不一樣。顧銳忍不住笑，直說她愛屋及烏。

　　不過顧銳不得不承認顧媽媽有一點說對了，學校氛圍是不一樣。過往的學子打扮時尚，有些甚至有些行為藝術的感覺。學校甚至到處都彌漫著音樂，這里是自由的，顧銳心想。

　　“顧銳！”

　　“陸家明！你怎么在這？”饒是顧銳再冷靜也萬萬沒想到會在這里再遇陸家明。

　　陸家明一身短袖牛仔褲，腳上踏著板鞋，斜跨著背包，書包的袋子上還夾著一只小小的ipod，白色的耳機線繞在書包上。只一眼，但是顧銳不得不承認，陸家明真的是一個禍水。

　　“這位是你的媽媽嗎？”陸家明彎了腰指著顧媽媽問顧銳。

　　“啊，是……”

　　“阿姨好！我是顧銳的朋友，我叫陸家明。阿姨你可真年輕，比顧銳好看多了。”陸家明不止是一個禍水，還是一個馬屁精。

　　顧媽媽果然受用，簡直像見到親兒子似的立刻拉過陸家明，親昵地說：“哎呦，你可真會說話啊家明。銳銳的脾氣那么臭怎么會有你這么好的朋友呢。”

　　“媽……”顧銳無力，“有你這么損你閨女的嗎？”

　　“哎哎，你看看，這還沒說兩句呢，頂嘴了吧。”顧媽媽完全忽略她，“對了，家明，你和我們家銳銳是一個學校的嗎？大幾啦？”

　　“我和銳銳一樣，也是大一，阿姨。”陸家明禮貌地答。

　　“哎呀，那更好，你是什么專業的啊？銳銳是念室內設計的，我當時和她爸要她念平面她死活不聽，非要去念什么室內設計專業，你說說一個女孩子非要去做苦力活干嘛啊對吧。”

　　“媽……”顧銳真的很想說她和那個陸家明真的不是特別熟。

　　“阿姨，我和銳銳一個專業啊。”陸家明說。

　　顧媽媽這時候真是遇到親兒子了，一個勁地夸陸家明懂事又有禮貌，長得好看也不傲氣。甚至把顧銳徹底晾到了一邊，最后直接開始邀請陸家明報道結束后回家吃飯。

　　那個陸家明就像是一個乖寶寶一樣一口一個阿姨地叫的顧媽媽心都軟了，恨不得立刻把顧銳塞回到肚子里重新生一個陸家明出來。但是顧銳發誓，她分明看到了陸家明看向她是得意的目光。

　　人面獸心的家伙，顧銳腹誹。她實在是忍不住了，也不管顧媽媽如何正在興頭上，一把扯過自己的媽媽，附在她耳邊用只有她們兩個才能聽到的聲音說：“媽媽，求您了。您別在拉著別人說話了，他是莫然的男朋友。我覺得您要是再說下去，就要把我許配給他了。”

　　其實如果顧銳不這么說，顧媽媽確實正有這個意思。陸家明長相好，氣質好，難得的是脾性也好，顧媽媽是過來人，當然看得出來什么樣的家庭能出來這樣的孩子。她不是勢力，只是有關女兒幸福的事，總歸是小心再小心，如今看到了這樣的陸家明，才說兩句話便覺得甚得其心，恨不得立刻收了他做女婿。但是她萬萬沒有想到，原來他就是女兒提到的莫莫的男朋友。于是剛才的熱絡勁也稍微收斂了幾分，拉著他的手也放了下來，只是微笑地看著那個男孩有些惋惜。

　　陸家明也覺得氣氛不對，但是也不知道顧銳到底對她媽媽說什么讓顧媽媽此時看他的目光像是隔了一層，當然也不好細問，只好有些歉意地笑笑。

　　顧媽媽也不好再提之前讓他多照顧照顧顧銳的事情了，只是笑稱下次有空可以和莫然一起去家里玩。

　　陸家明也大致猜到顧銳和她媽媽說了什么，大抵不過是說他是莫然的男朋友，所以不方便之類。他想了想還是帶著些許愧疚地看著顧媽媽，然后語帶悲傷地說：“今天很高興認識您顧媽媽，您真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媽媽。但是下次可能不能和莫然一起去看您了。”

　　顧銳從沒有見過一個人拍馬屁竟然可以拍到這樣的地步，雖然是在夸她的媽媽，但是顧銳真的有些惡寒，不過現在她更多的是好奇，好奇他接下來要說什么。

　　“為什么？”顧媽媽顯然也很好奇。

　　“因為我和莫然已經分手了，她現在已經不是我女朋友了。所以我不能和她一起去看您。”

　　他話里帶著的明顯的委屈讓顧媽媽又一次心軟，顧媽媽一把拉過他的手，然后安慰他沒事，女朋友可以再找之類。

　　顧銳卻瞬間炸了毛，上去一把扯了陸家明的上衣就問：“你竟然甩了莫莫！”

　　顧媽媽趕緊攔住她，自己女兒的脾性她最了解，這個閨女平時性子冷淡，但是極其護短，尤其是自己朋友的事情，要是惹毛了她后果可是不堪設想。

　　“我沒有，我們是和平分手。”陸家明讓著撲上來的顧銳趕緊解釋。

　　“你撒謊！男人都沒一個好東西！”陸家明感覺顧銳的眼睛都快怒紅了。

　　顧媽媽見形勢不妙，趕緊呵斥住了她，然后將陸家明護在身后。

　　“媽……”顧銳的眼淚不爭氣地流了出來，自己的媽媽不維護她，竟然去維護一個劈腿了自己好朋友的無恥小人。一股無名火燒走了她的理智，她不知道哪來的勁，跳起來扯過陸家明的胳膊，上去就給了他一巴掌。

　　陸家明完全被打傻了。顧媽媽大呼小姑奶奶呦，就把顧銳連拖帶拽地塞進了車里落了鎖。顧銳仍然還沒有從怒火中清醒過來，對著座椅拳打腳踢。她出不去就只能貼在車窗上看著自己媽媽對著那個小人噓寒問暖。顧銳先前對陸家明的丁點好印象全都化成了泡影，早已不知道飄到九霄云外去了。

　　顧媽媽和陸家明在外面講了很久的話，顧銳也不知道他們到底講了些什么，只憤憤地暗想陸家明就是一個人面獸心的家伙，在長輩面前裝得跟個大尾巴狼似的，背后卻水性楊花搞劈腿。更讓她郁悶的是，連顧媽媽那種老江湖都被這家伙收服了。顧銳覺得胸悶難當，真想一掌劈了陸家明以示泄憤。

　　手機突然提示有短信，顧銳翻開來一看竟然是自己那個賣女求榮的老媽，上面只有一行字：家明陪我去給你辦報道手續，你自己待在車里好好反省！

　　反省！還好好反省！顧銳簡直要氣炸了。自己的老媽真的是被美色給蒙了心，就這么輕而易舉地被敵人給籠絡了去，這叫她如何甘心。可不管她如何拳打腳踢也改變不了目前的狀況，只能由著那個家伙挎著自己老媽的胳膊離開了她的視線。

　　陸家明！顧銳恨不得把他撕碎了吃掉。

　　敵人已然獲得完勝，可顧銳并不甘心。她倒想看看，證據在手，他如何還能欺騙的了自己的母親的大人。于是掏出手機撥通了莫然的電話。

　　電話接通的時候，她一刻都等不了了開門見山直入主題：“莫莫，陸家明是不是劈腿了？！”

　　莫然沉默了很久，可是顧銳卻沒有耐性，直接就開始下結論：“我就知道這家伙不是什么好東西，長成那樣怎么可能一心一意。他肯定欺負你了對不對，告訴我他到底看上哪個不要臉的女人了，姐們兒一定幫你報仇。我剛剛已經替你出過氣了，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不過……”

　　“不關他的事，是我甩了他！”

　　電話里有半分鐘的沉默，過了很久顧銳才問：“為什么？”

　　“我愛上別人了。”

　　莫然的口氣森冷，顧銳握著電話的那只手收得那樣緊，可是她卻只覺得無力。終究什么都沒有說。

　　別人的愛情她怎么插得了手，即使那是她從小就親密的莫莫也一樣。愛情這種東西，她沒有經歷過，但是也知道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她很想問莫莫，為什么她要去做一個背叛別人的人，可是她沒有資格去評判別人，因為愛情的世界里本就沒有所謂的規則而言。愛就愛了，輸就輸了，沒有對與不對。即便她顧銳心里再有不屑，那也只是她的清高。她不能將自己的帽子戴在他人的頭上，要求他們和自己一樣。

　　“對不起銳銳。”莫然可能也覺得顧銳的沉默來的有些久，久到她覺得有些不安。

　　“你不必和我說對不起，你該說對不起的是陸家明！”顧銳從來沒覺得自己冷漠的時候聲音可以這么低沉。

　　“顧銳，你沒有資格教育我要和誰說對不起。我今天和你說對不起是因為我覺得我們是朋友，所以我該為自己讓朋友難過感到抱歉。可是只是抱歉。我沒有對不起誰，并不需要你道貌岸然地指責我。你不要自以為是地以為愛情總是如你想象，誰能說自己對待愛情心如旁騖。今天是我提出要和他分手，你以為陸家明就真的是無辜的嗎？你情我愿的事情，他都沒有看不起我，憑什么由你顧銳來替他出頭？！”

　　顧銳的心就像是掉進了深深的冰湖，每一個細小的血管都被死死凍結。她的朋友罵她道貌岸然，罵她自以為是！可是她真的只是想要關心她，原來這也有錯？顧銳剛被熄滅的火又被點燃，她顫抖著聲音大聲迎回去：

　　“莫然，你到底什么意思？！我不過是關心你，你自己失戀把火往我身上撒是什么意思？！你更年期提前了吧你！”

　　沒想到今天電話那頭的莫然根本就沒打算息事寧人，她就像吃了炸藥一樣瞬間點燃了戰火。

　　“我最討厭你這種自以為是，自以為很了解我的樣子！顧銳我忍你很久了！你總是理所當然地以為全世界都應該以你為中心，你永遠是世界的主角。上小學、初中、高中所有男生都圍著你轉，你卻從來就是一副眼高于頂的樣子！我那么努力，成績比你好，長相比你好，卻偏偏總是被你壓在下面。所以我拼命地念書，拼命地變漂亮，不管我有多優秀，那些臭男生卻總是圍著你轉！我不明白你到底有什么魅力，就因為你清高？你欲擒故縱？所以他們就下賤地甘愿吃你這一套？你知道嗎，顧銳，我恨你！每次我被男生甩，你都自以為是地為我出氣，但是我討厭你每次為我出氣的樣子，因為那會讓我覺得自己更加可憐！現在陸家明和我分手了，你又是！顧銳，你已經不小了，我拜托你不要天真行不行？！你是他什么人，你以為你關心他身體好沒有，他就會覺得你是一個好女生？你以為你現在為我出頭，就會讓他覺得你是一個忠肝義膽的俠女？省省吧你！”

　　顧銳從來沒覺得自己這么多年堅持的做人原則竟然會讓別人心生怨念。她關心朋友，只是因為覺得別人需要關心。她不搭理那些男生，是因為覺得根本就不需要和那些欺負女生的臭男生交朋友。她甚至從來沒覺得自己有多優越，把別人壓在身底下。她確實有很多朋友，也喜歡被圍在一群朋友之間高談闊論，那是因為她以為她的幽默可以為她的朋友們帶去歡樂。她只是想要對朋友好，可是原來，別人根本就不需要。

　　顧銳死死地握著電話，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原來一切都是徒勞的。她落在別人眼里應該一直都像一個小丑一樣上躥下跳地演著自己會笑的滑稽劇吧。

　　顧銳不想再去爭辯什么，解釋什么，只是心灰意冷地說：“我不是他什么人，我只是看不慣有些人對愛情不忠。”

　　“看不慣你可以滾！”莫然喊完了這句話就開始后悔，可是有些話說出去就像潑出去的水，她知道有些東西再也回不來了。

　　電話里靜默了幾分鐘，她聽見顧銳的聲音輕得沒有一絲感情。

　　她說：“好，我滾。”

　　那感覺就像每次央求顧銳陪她逛街時，她都會說，好，我去。

　　莫然的眼淚終于滑出了眼眶，她還沒反應過來，她們的友誼卻已到了覆水難收的地步。她想跟顧銳說對不起，但是哽住的喉一張開就是洶涌的淚，她只好壓抑著自己的哭聲，讓自己不至于輸的如此難堪，至于為什么，她卻永遠都不想告訴顧銳。這一刻莫然才知道，自己心里畢竟是護著她的。

　　“保重！”顧銳還是忍不住說，然后不等她回答就掛了電話。

　　顧銳把臉埋在自己的臂彎里，眼淚瞬間漫過了她的臉。其實她有很多話都還沒來得及對她說。比如，我不是怪你，只是心疼你；比如，其實我是想祝你幸福；比如，我只是不想你把愛情當做兒戲，因為沒有人能在愛情的游戲里游刃有余；比如，我最怕你受到別人的傷害，更怕你會傷害自己；比如，沒有了我，你要好好地快樂下去……

　　顧銳不喜歡煽情，所以她一句話都沒有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