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是第二天中午從學校抓走的。被抓時大伯正被勒令在辦公室里寫檢查。大伯沉默著一個字都沒寫。大伯說,我沒什么可交待的,沒什么可檢查的。沉默就是對抗。學校革委會的領導正拿大伯沒辦法。當時農村批斗會上動武的還不多,加上學校革委會只有兩個人,意見又不一致,就沒有對大伯動拳頭,學校里課是早不上了,開始還開幾次批斗游行大會,后來也組織不起來人,群眾不愿意來,也不愿叫孩子們出來跟著瞎鬧轟,批斗會就開得越來越沒勁。再加上批斗對象只有我大伯和尚校長兩個人,尚校長那邊不管別人說什么都是是是是,一副認真悔過的樣,我大伯這邊又寧死不開口,問急了就頂一句沒什么可交待的,幾個參與揭發(fā)的老師也揭發(fā)不出新問題,所以,在大伯被抓到公社后,我們劉家寺小學的革命斗爭基本上就處于癱瘓狀態(tài)了,也可以說基本上算是結束了。到了冬天,課也慢慢開起來了,但語錄毛選還是經常集中學習的。在這里順便也交待幾句我們村上的革命斗爭情況吧,在整個斗爭過程中,我們村沒搞一次批斗會,沒抓一個人。晚上上邊高音喇叭喊學習時村長李三刀就集合全村男女老少到牛棚集合聽語錄,聽指示。我為此感謝村長李三刀。要批斗,我們家是首當其沖的,我愿意相信李三刀是一個善良正直的人,按輩份,我該叫他李大伯。盡管他多次蠢蠢欲動,對我大娘存有非分之想,但我打算原諒他,哪只貓兒不饞腥呢。
關于大伯的死一直是個謎。大伯被抓到公社后,參加了無數的批斗會。他們要大伯承認不燒香,不拜佛,不信世有救世主是惡毒攻擊否定偉大領袖毛主席,他們要大伯承認小草在歌唱,蒼山作證枉有日月懸人間是惡毒攻擊黨,惡毒攻擊社會主義,他們要大伯承認小草是資產階級的毒草。大伯始終沉默著。沉默是金。以大伯的博學和儒雅,面對狂妄的叫哮和審訓,大伯是不屑解釋和申訴的,大伯痛切地感到他真是秀才遇見了兵呵。大伯高昂著頭顱,按下,抬起,按下,抬起,面色嚴峻。皮鞭皮帶在大伯身上輪飛如花,要我大娘陪斗是半個月之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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