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阿瑪,您找我?”一身五爪龍袍白色獵裝的小公主輕輕一跳,躍進比她膝蓋還高的門檻,順手將錦緞披風丟給了門口侍候的小太監。
如滿月般明媚的面目熠熠生輝,瞬間滿室馨香,身后跟著的一群宮女、太監、嬤嬤、侍衛都含笑退了出去。
“塔納,來,見過你三姐姐。”旁邊一位面相尊貴和婉的中年女子,身著一席華美的蒙古禮服,長發飄飄,快步奔上前,將和孝牽著手攬入懷中。
“你是三皇姐,孝賢皇額娘的三皇姐?皇阿瑪好想你呢,三姐姐!三姐姐,你要教我騎馬,教我作詩……”看著懷中的小人兒生得聰慧可愛,怪不得皇阿瑪如此寵溺。
“皇阿瑪,您真好福氣!本來我還想著能有十妹妹多陪著我,看來您是舍不得了……”乾隆樂呵呵笑道:“我前幾日已經將你十妹妹許給和珅家長公子了,并沒有來得及告訴你。”
“啊……”和敬公主的臉色略微有些暗淡,接著說“皇阿瑪的眼光自然是極好的。前幾年我回來那樣熱鬧來著,如今就連九妹妹也去了……”說著,眼中略有些發紅,半響又說:“我這次回來就在皇阿瑪這兒多留幾天,順便看望十妹妹,還請皇阿瑪恩準。”
“理應如此,來人,侍候三公主偏殿休息。”
“旺扎爾!”乾隆且看著塔納,忽而叫出一個名字,就仿佛平時呼喊自己近身侍衛一般隨意,只不過言語中溫和的多,聲調也輕細好些。
“旺扎爾!這便是個陌生的名字。之前也并未聽見皇阿瑪這般呼喚過哪個。”塔納心中翻過這一番思量,不覺也從乾隆身下探出頭來尋望。
可一眼望去,也沒瞅見殿外有誰答應。再轉眼間,座后一少年款款步出,落落行儀道:“臣,達爾罕和碩親王世子旺扎勒多爾濟給十公主請安!”
說著,但看一位英姿颯爽的蒙古少年行滿禮俯身在塔納面前,俊眉修顏,目似明星,小小年紀便是一副英雄氣概,較之豐紳殷德少了幾分俊雅倒多了些英氣與貴氣。
單看模樣,比侍立一旁的永璘皇子仿佛還要略小些,氣概上卻似勝了一大截。
乾隆哈哈一笑,朗聲說:“三公主,回去告訴你大伯色旺,他的兒子把朕的兒子比下去了!”
“來,出去玩吧,旺扎爾啊,打今兒起,你就給皇十七子永璘伴讀吧。”有對塔納道:“十丫頭,你這小阿哥的騎射功夫厲害著呢,這回可滿意了吧?”
塔納直直盯著旺扎勒多爾濟的臉孔,神色有些恍惚。仿佛在思索些什么。
乾隆瞧著小女兒,一陣爽朗大笑,轉而又與和敬公主談及蒙古旗中瑣事去了。
(注:旺扎勒多爾濟后為第七代科爾沁達爾罕親王,乃是第六代達爾罕親王色旺諾爾布長子,于乾隆三十九年繼位,本書中,因情節需要,改為乾隆四十五年繼位,其叔父為固倫和敬公主之額駙第五代達爾罕親王色布騰巴勒珠爾)
“噯,小王爺,你們蒙古人都像你一樣騎術這樣好嗎?”塔納揮了揮馬鞭,緊趕兩步追上去問。
“公主過獎了。”旺扎勒多爾濟小王爺不咸不淡的回答,說著又揮鞭朝前方的樹林沖了過去,但留下一絲若隱若現的微笑,使得略顯稚嫩的臉龐更加俊逸。看著越來越遠的背影,色彩退去的一人一馬的剪影,居然拋下自己一個人領著奴才們奔了出去。
塔納驚訝地看著他,問身邊的侍女云兒:“云兒姐姐,你說他為什么不理我呀。”“公主,小王爺怕是要跟您賽馬呢,您可不要認輸啊……”
“好啊,云姐姐,咱們上,讓他瞧瞧去!駕!駕!”塔納一聲吆喝,胯下的小馬拿出沖鋒的盡頭沖了上去,啪啪,連打三鞭,將云兒都拋在后面,一陣狂奔卻發現前面的人居然停下身來,立在馬上,回頭笑等著自己。
塔納風馳電掣,近前一彎腰,順手狠抽了旺扎勒多爾濟的坐騎一鞭,“小王爺,你是三皇姐的侄兒,本公主聽聞博爾濟吉特氏家的王爺都是巴圖魯,咱們來比一把,如何?”
小王爺一邊安撫穩住坐下的馬,一邊淡淡地回答:“公主先請。”
塔納斜睨了他一眼,“居然如此瞧不起人”,一聲吆喝沖了出去,只見后面的嬤嬤奶母們,嚇得連聲呼喊,唯恐公主出什么不測,自己身家性命賠了出去。而云兒不愧是大家閨秀,笑笑地看著這兩人比賽。
緊隨公主身后,小王爺快馬加鞭追了上去,從相距幾丈遠,一直縮到一個馬身,一個馬頭,而后齊頭并進,胯下的馬匹沒有絲毫的疲憊,馬背上的少年沒有絲毫的加速,反而微微地勒緊了馬頭,盡量保持著一個馬頭的距離,就這樣,一直跑出了幾畝地的距離,周圍的侍衛們一邊緊緊跟隨,一邊讓開一條跑馬道。“算了!不比了!”塔納一邊勒住了馬韁繩,一邊怒氣沖沖地質問旺扎勒多爾濟:“小王爺,你們蒙古人不是最爽快嗎,干什么要讓來的比賽呢?輸就輸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公主誤會了,臣從來沒有說過要跟公主賽馬呀?”
“那你剛才……”想一想,好像他確實沒有提過要跟自己賽馬的事。
“公主說得對,賽馬總得公平嘛!只是公主的馬才是一匹兩歲的小馬,性情溫順,馬種再優良,還是跑不快的。等公主長大了,臣再陪公主賽馬,去我們科爾沁草原,那兒比京城的草場大多了”
“可是,那要等到什么時候呀?”塔納一臉失望地看著他,又看著旺扎勒多爾濟那匹毛色鮮亮地蒙古馬。
“公主不要著急,臣送公主一匹馬吧,等這匹馬長大了,公主就騎著它來找臣賽馬如何。”說著一揮手,招兩個蒙古侍從牽來一匹毛色雪白,一塵不染的小馬,眼睛像小鹿一樣漂亮,身段兒俊雅,四蹄健碩,馬鞍轡都是全的,精致無比,一看就是名種。
“真是匹好馬!”塔納從馬上翻身躍下,撫摸著這匹馬柔順的皮毛,嘖嘖稱嘆。回頭沖著旺扎勒多爾濟嫣然一笑,“謝謝你了,小王爺!嗯,這個,就送你吧……”說著,低下頭,從玉帶上接下一塊玉佩,明黃色的穗子,是一塊晶瑩的綠翡翠,雕刻著二龍戲珠的精致圖紋,價值連城。這是一塊龍佩,是皇家御用的龍佩,代表無上的權力和皇室尊貴的地位。博爾濟吉特家族與皇室世代通婚,對御用之物相當熟悉。
“公主,這個太珍貴了,恐怕不合禮制,臣,不能收!”
“叫你拿你就拿著嘛!總不能讓我白收你的禮物啊。就當我交你這個朋友的見面禮了。皇阿瑪說過,要禮尚往來,滿蒙一家。他那么喜歡你,如果知道我把他賞我的玉佩送給了你,一定很高興。”
“這是皇上賞給你的?!”
“是啊,怎么?王爺不喜歡?我身上只有這個了……”塔納一面笑嘻嘻地說著,一面將龍佩硬塞在旺扎勒多爾濟手中。多爾濟凝視這那純真無比的笑容,美麗的眼睛,笑著彎腰將公主抱上馬,一手拉住韁繩,一手環抱住塔納,在耳畔輕聲問道:“公主,喜歡騎快馬嗎?”
“好啊,能有多快?”
“公主,抓緊韁繩,閉上眼睛,心里想著草原,一望無際……”
塔納順從地閉上眼睛,依偎在旺扎勒多爾濟的懷抱中,只聽他一聲吆喝,坐下之馬離弦的箭一般飛了出去,疾馳的馬本應該是很顛簸的,但因為旺扎勒多爾濟的懷抱,平穩的好似去年隨皇阿瑪南巡時乘坐的龍舟。
翻過一個上坡之后,馬速更快,一個勁兒的俯沖下去……隱約聽見揮鞭的聲音,隱約聽見嬤嬤們擔驚受怕吆喝的聲音,隱約聽見侍衛們一窩蜂追隨的雜亂的馬蹄聲……這一切都淡去了,這一切與自己都毫不相關……啊,我在飛啊,大清的江山在我腳下,“駕!”公主禁不住跟著吆喝起來,一個勁兒的催促著馬兒飛跑。閉著眼睛,慢慢地松開韁繩,那一瞬間身子仿佛有些前傾,同時感覺摟著自己的那個胳膊又緊了幾分……抬頭仰望天空,原來日月青天在那一刻都在隨著自己飛奔,原來風也是有聲音的!
年幼的公主盡情享受著這一刻,以前隨皇阿瑪,隨十五哥都沒有這樣騎在馬上肆意狂奔,他會飛呀。就這樣飛馳電掣地馳騁在北京郊外的草原上,那一刻,塔納多么希望永遠不要停下來,衣袂隨風飄起,馬蹄過處,驚飛了停落的鳥雀,他的擁抱好溫暖,呼出的空氣也吹化了立春以來的未盡的寒氣……就這樣,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漸漸慢了下來,馬蹄聲也變得稀疏。
“咦?怎么不跑了?”
達爾罕小王爺跳下馬,看著山頭那邊漸漸追上來的形形色色的隨從,笑著說:“公主,臣該護送公主回宮了,皇上有旨……”
塔納賴在馬上,扯住馬鬃,盯著對方目光銳利而又俊逸的鳳眼,有點兒稚嫩的懇求“旺扎勒多爾濟,我們再飛一次好不好,就一次,要不我們沿原路回去,誤不了時辰的!”
“好吧,那請公主坐好了。巴勒,走!”胯下的馬,經過片刻的休息,又沿原路飛了出去,仿佛也感受到了馬上這對尊貴的小主人此刻的快樂,這是身為皇室兒女難以享受到的自由與幸福。
“喂,小王爺……”
“公主有什么吩咐?”
塔納揚起嬌嫩可愛的小臉兒看著蒙古小王爺俊逸無比的面容,笑著說:“多爾濟,以后不當著人前,你可以喚我塔納,這是我皇祖母給我起的名字,很少有人知道。”
“是,臣記住了,多謝公主厚愛。”依舊是慣著“公主”尊謂的不慍不火地回答。
此時左右人眾還未趕上來侍候,塔納隱隱覺得面前這個人下了馬又成了一個規規矩矩的少年,雖身著蒙古族,與那些京中豪門貴戚之子仿佛又化為一類,心中不免有一絲慍怒。仰起頭,再看那面孔,仿佛又覺得不一樣,不僅是與京中的王孫公子不一樣,依舊是爽朗明凈,穩重矜貴……
幼齡稚子始齔牙,這樣一個始齔牙,或許更應該學歌童謠,笑語盈盈,常與侍女編發髻,多與姊妹弄乞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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