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

　　在我的記憶里，楓和鈴從未爭吵過，但惟獨一次，他們吵得太兇了，吵到最后，鈴竟提出了分手。那個時候，我就坐在他們面前，像看電影一樣作為一個旁觀者注視著兩人。畢竟，在那樣的爭吵下，我們誰都無法插手去干涉他們兩人。當鈴轉身背向楓要離開時，我自然而然地將注意力投注到了楓的身上。就在那時，楓那雙帶著凄愴的雙眼把我的心刺痛了。緊接著，楓就追過去，從身后抱住了鈴，我記得，他那時對她說：“我不能失去你。”

　　就是那個時候吧。或許，就是那一次楓的那一個眼神把我的心觸動了。因為，從楓的那個眼神中，我讀出了一個重要信息——他無法失去鈴，失去鈴就像是失去了全世界！

　　我始終覺得，男人投注在感情上的精力永遠不會比女人多，男人永遠只會將愛情當做他們人生中的一部分，而女人，有了愛情，那么愛情就是她的全部人生。但楓的那個神情卻將我的這一理論徹底推翻了。我看得出，當鈴提出分手時，他眼中的驚恐與不安，悲傷與絕望。他就像離了弦的箭一樣飛奔過去追上鈴時的那種樣子讓我覺得他將她視為了一切，只要能和鈴在一起，他可以放棄所有東西，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或許，就是那個時候吧，就是從那個時候，我開始羨慕鈴，羨慕她竟找到了一個這樣好的男人，而這樣的一個男人卻不屬于我。

　　接下去的幾天我總會時不時地去看手機。而楓，沒有再來找過我，甚至沒有來過一個電話。我想，我們也許真的就這樣結束了吧。

　　我和楓之間的戀情，始終承受著身邊許多人的非議，為了楓，我失去了許多朋友，甚至失去了和我從小玩到大的閨蜜，失去了我的鈴。我曾被鈴的哥哥指著鼻子罵，罵的話再難聽不過，但那時我卻覺得這些都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就算，全世界都背棄了我，至少還有楓，我覺得從此以后，楓會為我撐起一個世界。但我錯了。我失去了朋友，也沒能得到楓。

　　或許是該結束的時候了。一個月過去，楓始終沒有再聯(lián)系過我，我想，這就是他的答案。我坦然接受了，但我們之間必須要有一個明確的了斷，而這個句號，該由我親手劃上。我是這樣想的。

　　于是，下班之后我去了楓的家里。當楓打開房門時，他的臉上寫著驚詫，或許他沒想到我還會找來吧，就在看到楓那種表情時，我覺得我這樣做是有些不合時宜的，如果鈴也在這里該怎么辦？我實在考慮得太欠周到了！

　　但幸運的是，鈴并沒在他家，我不清楚是否是鈴有事出去了，或者下班還沒有回來，總之她不在家，這實在太好了。楓對我的突然造訪顯得有些慌張，看來，沒有我的一個月他過得還不賴，除了瘦了一些以外。

　　他為我泡了一杯檸檬茶，這是我平時喜歡喝的。

　　“沒事先跟你說就來找你……沒給你添麻煩吧？”我看著他，問他。

　　楓愣了一下，看得出他仍有些發(fā)懵：“怎么會！我……”

　　“我知道我太魯莽了，你放心，我就說幾句話，說完就走。”我沒敢看他，因為我害怕看到楓的臉，會哭。

　　“小妍，你聽我說……”

　　“你先別說話，聽我說！”我果斷地打斷了他，又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然后強行露出了一個笑容來，“楓，我這個人還從沒被甩過呢，所以我想，這一次也必須搶占先機，所以還是……我先提出分手吧。楓，我要走了，可能……要出國了。”

　　楓聽到這話突然看向了我，我看得出他臉上的驚愕，但他的臉上只有驚愕，即使，在我提出分手之后。

　　我永遠也不會從楓的臉上看到那個時候他看鈴的那種惶恐的神情了。

　　我覺得我再待下去會窒息的。于是，我果斷站了起來，又對楓笑了笑：“但和你相處的這段日子我很快樂，……謝謝你。”

　　“等一下！”楓快步攔到我面前，“怎么突然要出國！”

　　我看了他一眼，覺得自己可笑得厲害。楓對我提出的分手毫無反應，反而是我出國這件事讓他的興趣更大。

　　但我早該知道的，楓，是鈴的楓，他不屬于我。

　　“不是很突然，半個月前決定的。公司有一個涉外學習的名額。”

　　“是嗎……是……因為想躲著我才決定離開的嗎？”

　　我看了看他，勉強笑著：“不是。”

　　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對楓說什么，我想我最好快點離開這里。于是我匆匆向楓道了別：“其實我這次來，就是想和你道個別。你多保重，我……走了！”

　　“小妍！”這一次，楓抓住了我，但很快意識到了自己的逾越，便將我松開了。

　　這就是楓對待我和對待鈴的區(qū)別。我知道，如果是鈴的話，他是絕不會松手的。

　　“可以……不走嗎？”

　　“我沒有留下來的意義了。走了。”

　　“我愛你！”身后，他冷不防地對我喊了一句。我僵了一秒鐘，像個生了銹的機器一樣一點一點地重新轉回身去，看向了他。

　　楓注視著我，他的眼中帶著痛苦：“你讓我回去想的問題我想過了，……但我不知道該怎么對你說，因為我覺得你不信任我，從我們交往到現(xiàn)在你始終不信任我，我覺得或許我也該給你時間好好考慮我們的關系，所以這一個月我沒有去打擾你，我希望你能想出一個答案。……我很高興你能來找我，因為我也正打算出門去找你，我想告訴你，告訴你我的答案。小妍，我愛你，這一點我很清楚！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想你離開。”

　　我怔怔地站在那里，看著楓的臉，聽著他的聲音，他的聲音仍那樣溫柔，仍是那個令我心動的聲音。

　　他說，他愛我。

　　我看著他的臉，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撫摸著。這一次，我看清了，這一次，他說的愛是真誠的。這一次，他的愛，我感受到了。

　　“留下來，好嗎？”他扶住我的手，“相信我一次，我愛你，我真的愛你。”

　　我面帶微笑，注視著他：“我相信。”

　　楓笑了。

　　我也笑了。

　　“楓，我相信你愛我。”我覺得心里更痛苦了，“但是，我也知道，你還不夠愛我。”

　　我看到楓愣了一下：“小妍——”

　　“你先聽我說。楓，你愛我，我知道，但是，你對我的愛永遠比不上你對鈴的愛，是嗎？你永遠也不會再像愛鈴一樣愛我了，對嗎？像是你對鈴的那種全身心投入的愛，你只能給一次，而這一次你已經給了鈴，是不是？”

　　楓沉默了。看著他無言以對的樣子我卻笑了。他讓我心痛。

　　“楓……是水晶鞋。”

　　“什么……”

　　我笑著對一臉疑惑的楓解釋：“楓是水晶鞋，鈴是灰姑娘，而我，就是千方百計要拆散你們的那個惡毒的灰姑娘的姐姐。”說到這里我忍不住笑了，“為了穿上這雙水晶鞋，我割掉了后腳跟，我很痛，為了穿上這雙不屬于我的水晶鞋我流了許多血，更諷刺的是，我用自己的血肉換回來了水晶鞋，卻沒法再穿著他走路了，水晶鞋……對我來說成了一個擺設了。我傷害了自己，也毀了水晶鞋。”我感覺自己的聲音哽咽了，我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楓的臉，“楓已經不能再不顧一切地去愛其他人了，是不是？既然如此，這樣不完整的你……我不要。”我的手滑到了他的心口，輕輕推開了他，轉過身去，走出了房門。

　　我哭著跑下樓去，轉身，身后空蕩蕩的。楓沒有追來。

　　結束了。

　　楓，永遠不會像挽留鈴一樣不顧一切地來挽留我。我抬起頭，努力不讓淚水繼續(xù)流出，我看著天空，蔚藍色的天空，在這樣美麗的一片天空下，該多有多少人在歡笑呢？而我的淚水，在眾多歡笑聲中又顯得多么微不足道啊！

　　“小妍！”楓的聲音突然沖進了我的耳朵里。

　　他氣喘吁吁地追了下來。

　　我詫異地看著他。他站在樓口，與我之間隔著一條小路。我笑了，原來，這就是我和鈴在楓心目中的距離，一條小路的距離。

　　我知道，楓永不會穿過這條小路，像抱住鈴一樣抱住我了。

　　“小妍，我……”

　　“楓！”我的聲音蓋住了他的聲音，我笑著大聲對他說，“謝謝你！以后，和鈴一起，要幸福！”

　　我朝楓揮了揮手，我的眼幾乎笑得合在了一起。

　　笑眼將楓的樣子從我的視線中擠出去了。

　　鈴，水晶鞋……我給你放下了。看來，這雙水晶鞋還是穿在你的腳上才會漂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