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八章    5-2 新華路的街邊花圃

　　何磐石讓蘇泰達坐在電視機對面的三人沙發上，他自己坐在一旁的單人沙發。這個座位安排是何磐石的習慣。蘇泰達曾去張天星家里，僅此一次而已。張天星家客廳里電視機對面是單人沙發，兩側才是三人沙發和雙人沙發。張天星就坐在正中的單人沙發接待客人。那次談什么已經忘了，但張天星這種沙發的擺法，他坐在正中的單人沙發上頤指氣使，讓蘇泰達感到別扭，從此他就再也沒有去過張家。

　　坐了下來，何磐石問，最近看什么書？

　　何磐石閱人無數，他和人談話的開場白針對不同的人群各不相同。本來對蘇泰達這種被稱為企業家的人，應該首先問最近生意怎么樣？當然不會問最近錢賺得如何，這樣俗氣的問題。對蘇泰達他這樣問，是因為他們曾經一起切磋過對某本書的看法，也基于他對蘇泰達的了解。蘇泰達不知道何磐石會做這樣的提問，似乎有點措手不及，好在他不管多忙，總會擠時間看書，不致于出現尷尬。他說我正在看1986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詹姆斯?M?布坎南的一本書《財產與自由》。何磐石說，好啊，你看完，借給我看看。蘇泰達看到桌子上有一本《復雜》，書頁中間夾著一枝軟鉛筆。看來老爺子正在啃這個新興學科。蘇泰達把目光朝向那本書，一動也不動。他不能問你最近看什么書，也不能問你正在看這本書。他的目光就是一個問號。何磐石是多么睿智的老人，當然看出來了，他理解蘇泰達不開口問，是對長者的尊重。何磐石就自己來回答蘇泰達的目光所表達的疑問。我最近正在看這本書，他把書推近蘇泰達，蘇泰達拿了起來翻看著。你讀過嗎？何磐石問。蘇泰達微微點頭，他是幾年前剛出版時看的。我讓研究室的同志幫我找來的，何磐石又說，我倒要看看亞馬遜河流域熱帶雨林中，蝴蝶扇了幾下翅膀，是怎樣引起德克薩斯的龍卷風的。小蘇，這個著名論斷，表明世間的事物是相互聯系的，這也符合經典作家對世界的認識。我覺得不管意識形態如何，世間的事物總有共同的地方。凡是人都應該有人性，人類精神探索的趨近，總會有共通的價值觀。蘇泰達贊成這個觀點，但不必開口表態，他只靜靜地聽。他沒想到今天來，會有這個意外的收獲，以致沉浸其中。倒是何磐石想起來，你說你有事找我？蘇泰達糾正道，不是找您，是來向您請教，請您指點迷津。蘇泰達把朱升平可以提供資金，以解新生產線建設的燃眉之急，來龍去脈都說了。何磐石專注地聽著，直至蘇泰達說完，他還是靜默著。蘇泰達只能等著，他沒有催，他也不可能催，他知道何磐石正在思考。